第四十二章 重逢、免府(一)

“葉大人,你身爲南京長官,理應起個表率。緣何這麼晚纔來啊?”萬和順責問道。

葉永甲將手中的文書遞了上去:“葉某適有一事相請,故而來的緩些,望您恕罪。”

萬和順看那文書上寫的:‘新年已至,下官急須走訪親友,拜年道賀,此鄉井之禮數,不可輕也。某雖北人,亦有一二親戚居住江淮,近在眼前,不得不探,乞告假三日,特拜郡王。’

萬和順緩緩將信放下,微笑道:“按聖朝規制,新年本就是休假幾天的。因城裡事情不少,故這兩日讓你好生照料。累壞了吧,歇息歇息也好。”

葉永甲即一叩頭:“多謝郡王體諒。”

他走了後,胡契便貼過來,與萬和順道:“葉永甲恐是說的謊話,不如差人追其行蹤,看他往何處去。”

萬和順眉目間一鎖,片刻又放鬆下來,嘆息道:“胡尚書,人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們既除不了此人,就不必過多防備了。”

陳同袍正在過湘人府上喝新春之酒,見一衙吏來報:“有自稱南京知府者欲拜謁大人。”

“我馬上去。”他將這衙吏打發走了。

過湘人看陳同知將外袍套上,忙問:“這人可是您說的葉永甲?”

“沒錯。”後者回答。

“他是個萬黨人,您這就去見他,鄺巡撫難保會有意見呀。”過湘人無不擔心地說。

陳同袍一停,方纔搖頭道:“不要緊,我自有辦法。陳某先陪葉知府到各處走走。”

“你家同知老爺來了嗎?”

“快來了,快來了,陳老爺親口說的……”

葉永甲正被官兵擋着路,只能焦急地問那衙吏;忽然遠處有架轎子來了,在城門前停下,有位身材矮小的官員捲簾而出,緊了緊衣服,喝令衆兵丁道:“都散開,這位乃是南京大名鼎鼎的葉知府!”

“共胄兄!”葉永甲跑上去,興高采烈地作了三遍揖。

陳同袍亦拱手回禮:“葉知府,新年可好?我在這裡沒處去,回不得鄉,倒是廷龍還不忘看看我這個朋友!”

葉永甲笑道:“葉某是告了假纔來的,只爲和您共慶新年啊!”

“既然如此,我帶廷龍見識見識揚州的風貌,”他向西一指,“城外三十里有座廟山,其地山川勝概,一去便知。不如與公閒遊幾步?”

葉永甲見同袍甚爲殷勤,連連點頭:“好!逢上今日心情不錯,走一遭無妨!”

二人換了身便衣,搖舟離了江都城,順流而下,傍及山下,徒步而去。

葉永甲仰頭看時,山上小路蜿蜒,直通山頂,果建有一間廟宇。

陳同袍指之曰:“此山又謂作盤古山,因此廟供奉盤古神像,故而得名。”

二人一邊閒嘮,一面上山,剛走到半山腰,見前面搭着幾座涼亭,便各自坐下,倚着亭柱歇息。

“好風光。”葉永甲眺望遠處,見溪流淙淙、舟楫相繼,頓覺視線大開,胸中格外廣闊。

“南京乃天下都會,名士所趨,那裡的風光想必更爲壯麗,葉知府的眼界應不限於此啊。”陳同袍看他那癡迷的樣子,輕聲問道。

葉永甲收回目光,以拳擊柱,嘆出一口氣:“平日爲權力所累,在人家的眼皮子下辦事,哪還有心思搞這些……”

陳同袍覺其話外有音,又笑道:“廷龍恐怕難處頗多啊。”

葉永甲回過頭來:“共胄有所不知,萬郡王素以仇敵視我,派個書辦來我衙門,名稱輔佐,實則監視。其人掌握大權,攬功奪威,在下三番五次銳意除之,盡爲挫敗。葉某實在不知爲何,便想到了兄長,想在兄長這裡求計。”

陳同袍捋着鬍鬚,徐徐說道:“同袍不知你那兒的情況,只得稍試言之。”他一清嗓子,“萬和順以仇敵待汝之故者,乃是足下與我這揚州來往甚密,疑爲柳黨,防備當是自然。加上這幾日不怎太平,揚州全境幾乎被鄺昌把握,柳黨勢頭正盛,擾了萬、陸的安寧,他們必然要同仇敵愾,廷龍的奪權,按道理講……成功不得。”

葉永甲咬了咬牙:“真沒辦法麼?”

“不如由我這裡遏制住柳黨的勁頭,讓南京不再陷入緊張,或許你能搏出一兩個機遇。”

“好主意!”葉永甲激動地一拍掌,一會兒卻疑惑起來:“就憑你一人?遏制住勁頭?”

陳同袍道:“我正好有這樣的法子,辦起來很容易,請廷龍不必有如此疑慮。”

葉永甲見他事事都分析的冷靜非常,單憑寥寥幾句話,就像是設身處地一般,頃刻間,便對南京的情勢瞭如指掌了。葉永甲除了深深的佩服之外,對他還有了幾分提防。其實提防都不太貼切了,那更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他很慶幸這個長着山羊臉的男人是盟友,而不是該對付的敵人。

“葉知府?”陳同袍冷瞥了他一眼。

他這纔回過神來,仍舊一副激動的樣子:“共胄……共胄兄這妙策真是絕了!”

商議過後,同袍和葉永甲又走向山頂,在廟裡拜了神像,遊了幾圈,因看着天色漸晚,匆匆打道回府了。

“廷龍累壞了吧,”陳同袍拍着他的肩膀,“我府上且沏個好茶,讓你這個稀客嚐嚐。”

二人進內書房坐下,奴才便來沏了茶,同袍叫葉永甲品了一口,果然不錯。

喝了兩碗的茶,葉永甲和同袍聊得興起,便拍案說:“陳兄,不知這裡可有酒水?飲茶怕是不夠吧?”

二人四目相對,一陣哈哈大笑,同袍只道:“葉大人如此興致,咱倆喝上幾盅,醉他一夜,也是美事!我去拿酒!”

陳同袍去了一會兒,空着兩隻手回來,撣撣衣服,笑道:“找了半天,找不得一罈好酒。倒是煩拙荊找了找,她平日放的,知道那些酒的去處。”

“沒想到陳大人已成了家?”

不及回答,忽然身背後簾子一響,聽見那輕盈的腳步聲,他猛然回過去頭,竟一下子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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