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放軒緩了一會兒,才得冷靜下來,和那兵士道:“不必緊張,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和你們將軍一同看看去。”
陸放軒出了軍營,在馬上遙望,見十幾個官兵在城門下來回走動,城樓上甚至有人去架了弩,幾人準備把吊橋絞上來,好似要廝殺的陣勢。
這軍官眉間一緊,不待陸放軒吩咐,疾馳過去,吊橋已被懸了半尺,急忙勒住馬,向對面喝問道:“你們巡檢司到底吃了哪門子的藥,竟敢自行封城!”
蔣巡檢從旁走來,作揖答道:“在下從來不敢擅自行事,只按照上面的吩咐。呂司禁說,南京多處有刺客現身,故封城一日,尋找其足跡,以備不虞。”
陸放軒也自身後趕來,停了馬,忙朝蔣添招手。
“哦,陸越公。”蔣巡檢笑道,“您都來了。”
“你看,我並不是外人,還會懷疑我是刺客不成?”陸放軒的語氣現在委婉了,“稍微開一個特例,總不逾矩嘛。”
蔣巡檢退後兩步,又一拱手:“罪責降下來,蔣某實在擔當不起。若陸公有急事的話,叫我去稟告葉知府便是。”
陸放軒嘴一撇,只好嘆道:“既然蔣巡檢不肯放行,本官在營中等一等也好。”
他掀開大帳,走入堂上,咬着牙,拿拳頭狠狠地一砸桌子。
“陸大人休要動怒……”
“柳黨是怎麼知道的?”陸放軒吐出一口悶氣,“他們那兒人才不少啊……”
“萬郡王應該知道吧……?”
“我不怕什麼柳黨,就怕他知道!他若知道就麻煩了……”陸放軒滿心忐忑地說,“但願鄭把領能扭轉乾坤吧……”
“什麼?”鄭師嚴在滿堂軍官的注視下,慌張起身,“信送不出去?”
“怎麼回事兒?”衆人紛紛湊上來。
“約莫是柳黨知曉了我們的意圖,提前把南京城封了。”那人無奈地解釋着。
鄭師嚴想到陸放軒先前的話,猛醒道:“萬黨可曾知曉?”
“他們應該不知道……”
“不,”鄭師嚴立刻搖了搖頭,“我們不能忽視萬黨這個老對手!最好先去問問人。”
他接着說:“皇上那裡我們進不去,溝通不了;萬黨又不會說實話。葉永甲……他是柳黨,恐亦不會幫咱。”鄭師嚴擡起頭,“諸位想想,有沒有和我們能說上話的?”
衆人聽罷,皆愁悶苦臉、一籌莫展,陷入一陣長久的平靜。鄭師嚴忍不住了,他跑到屋裡看了眼西洋鍾,又回來望了天,太陽已近落山。
“史修慎。”有人忽然說出這個名字。
“誰?”鄭師嚴雖不熟悉,可一聽到個人名就興奮起來。
“先前的掌禁軍。他害了病,才讓這呂迎山上來的。在下記得有這麼一件事。”
“他住在哪兒?”鄭師嚴相當焦急。
“住在城西,很容易見到的。”
他一說這話,周圍的人們都發出釋懷的微笑。
“好了,”鄭師嚴也放了心,“但……我這人不善言談,若要求人辦事,則稍遜他人。你們有願去的沒有?”
“我們這些人,把領都算不上,和人家這種大官商量,怎麼都得夠格呀。”
鄭師嚴扯了扯衣領口,環顧整個議事廳,“不如先把齊諮請回來,幫幫忙也好。”
衆將官聽罷,面面廝覷,應聲稱是。
齊諮就住在附近的巷子裡。鄭師嚴不過喝了幾碗茶的工夫,便見兩員兵丁帶着齊諮來了,趕忙上前迎接。
“齊把領,您這不又回來了,”鄭師嚴扶着他的胳膊,“我所言不虛吧……”
齊諮冷笑道:“待陸公回來,千萬別把齊諮又丟開了。”
鄭師嚴笑而不答,反岔開話頭:“我們說正經的話。如今城門被封,萬黨恐有異心,你最好去找城西的司禁史修慎,看看他可知些許內情。若萬黨果真言而無信,拿我越府開刀,即求他告密柳黨,以施反制。放心,有人指給你道路,汝可片刻而至。”
齊諮大笑道:“鄭把領知道,齊某人最喜歡對付萬黨了,這事交給我,鄭把領今晚安心睡一覺。”
“好,去罷!”他見齊諮熱情高漲,便不再多說什麼,即安排一人做嚮導,隨他去了。
史修慎的身體素來康健,是不會有什麼大病的。儘管還要裝裝樣子,但他整日憋在家裡,找不出一個可說話的人物,心中煩躁的緊。今日午時,他忽想起南京的知府葉永甲乃是舊識,便前往府衙造訪。
“葉大人在嗎?”史修慎迎面撞上一員書吏,開口就問。
那人聽他聲音粗獷、面目彪悍,不像好惹的人,便低聲下氣地說:“葉大人在書房,您去就是了。”
“好,去罷。”史修慎也不看他,顧自走入衙門。
此時葉永甲被那些公務搞得昏昏欲睡,已然十分困了,正要小憩一會兒,見窗外有個滿臉絡腮鬍的壯漢向他這裡來——然而葉知府並不認識此人。不過他還是醒了醒精神,勉強開了門。
“葉知府!”史修慎看着這個茫然的人,哈哈大笑起來。
“您是……?”葉永甲對這張面孔有少許的熟悉,但忘得差不多了。
史修慎又湊近了些,指了指自己的臉:“掌管禁軍的史修慎!司禁史修慎!”
葉永甲仍爲不解。
他笑了下:“您的記性不怎麼好哇!在陳州我幫您破了城,訊了盧德光……這回總記得了?”
葉永甲頓時笑逐顏開,一拍額頭,激動地說:“對!明真兄吧?”
史修慎躬身作揖:“正是在下啊!”
葉知府把住他的胳膊,“您這個讓我活下來的大恩人,我怎麼還忘了,真是慚愧萬分,慚愧萬分。請入書房一敘!”
史修慎跟着他走進來,拿了凳子坐下,見葉永甲說:“史大人,您看着都老了不少……十年前吧?也多虧了史司禁沒把我在陳州的惡事上報給朝廷,不然南京這整日黨同伐異,非得把我掀一個底朝天不可!”
“您在爲柳大將軍做事,他們不敢肆意妄爲的。”史修慎隨口說道。
葉永甲卻被這無心之言弄得心如刀絞,漸漸皺下眉頭,苦嘆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