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奴才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看見只兩側站着幾個小太監,前面被屏風隔住,看不清皇帝的臉。
他不敢貿然上前,便向着屏風跪下。
“你家主子有何事?”有個老成持重的聲音問。
“陛下,這兩日城裡城外風傳,說萬大人與柳大人不合,已有反心,還編造什麼兵變出來,亂人耳目。他差奴才來,要勸陛下勿信此等流言,萬郡王誓死與柳大人輔弼朝政,絕不敢有分毫異心。”
“雖如俗話言清者自清,但百姓終究無知,惹得滿城風雨,便不好了。我家主子懇請陛下草詔,命使平息議論。”
皇帝爽快地答應:“好。朕即令桂太尉起草,諭告衆民。”
“謝陛下!”這奴才鄭重地磕了頭。
葉永甲正和衛懷在書院內閒談,見一員衙役匆匆趕來,跪地報說:“葉知府,皇上下了詔,不許人再傳萬郡王之流聞,違者務必解送衙門。”
葉永甲聽後,一陣茫然,轉頭看了看衛懷,便道:“你下去吧。”
“是。”
衛懷見衙役退去,便微笑道:“你剛和我談到這兵變,事情就馬上解決了。”
葉永甲卻表情嚴峻:“看來柳黨真有一手啊,這幫人不好對付……”
“正好促一個三足鼎立之勢,對你不是好事嘛。”衛懷拿起柺杖。
“若讓兩黨來個了斷,還能使天下早脫苦難;可這樣下去,局面會繼續失控,”葉知府憂心忡忡,“衛先生,你應該也不想讓書院成爲三方利用的工具吧?”
衛懷一股熱血涌上胸膛,正欲義正辭嚴地回答時,卻被莫名奇妙地壓了下去。於是他沉默不語。
“您應該是贊同我的看法,”葉永甲見衛懷不置可否,只得替他說出來了,“但事與願違,我等亦無能爲力罷了。”
葉永甲回到衙門,問過了虛實,便暗自差人將蔣添召還巡檢司,仍留着官兵在那兒,待風頭一去,再張文告示百姓,以免猜疑。
鄭師嚴聽了聖旨,又聞蔣添歸衙,自知塵埃落定,便與衆將商議收場之事。
他坐在廳當中,徐徐說道:“葉永甲奉了柳黨吩咐,現已將心腹召回,我等當務之急,即是請越公回來,再議他事。”
“齊把領,”他轉過頭,嚴肅地說道,“昨日事發緊急,才許你入府獻策;越公今日就要回府了,切莫在此逗留。你不要心急,到家歇息一會兒,鄭某自會給你說情。”
“這我明白,”齊諮嘆道,“但萬和順能死裡逃生,真叫我心中憋屈!錯過了這大好的時機,陸公來了,又要講什麼聯合嘍……”說着,他悻悻而去了。
鄭師嚴在府中度了半個時辰,纔得到準確的消息,陸放軒已入城了。他遂將府門大開,命衆將各舉酒碗,列隊迎接;不一會兒,便見陸放軒慢騎着馬,朝這裡走來。
離得將近,鄭師嚴和衆將半跪在地,高呼:“迎越國公陸大人平安而歸!”
陸放軒聽得這嘹亮的聲音,忙甩開馬轡,跳下馬,興沖沖地跑到門前。
“陸越公!”鄭師嚴激動地舉起酒,“這兩日兄弟們擔憂得緊,令您虛驚一場,萬望恕罪!”
陸放軒哈哈大笑:“你們跑東跑西的,大半夜緊繃着一根弦,比我辛苦呀!”
“總之,能抗這場風波,都不容易!”鄭師嚴道,“您先喝了這碗酒再說。”
陸放軒把酒一飲而盡,擦了擦嘴,又與衆軍官噓寒問暖,喝了六七盞酒,方纔入堂坐下。
“鄭把領,我還怕你悟不到我的意思,誰曾想你有如此魄力,能想出那麼妙的主意,絕了!”陸放軒拍着大腿,言語間帶着種種的亢奮,將衆人也說的心潮澎湃,頓時你一句我一語,亂雜雜地說起來。
“要封賞!要封賞!”
不知從哪裡冒出這句話,正合了陸放軒的胃口。他擺了擺手勢,示意衆人安靜:“好!封賞!封賞!”
隨着衆人的歡呼雀躍,堂下由奴才擡出裝金銀布匹的箱子,一一點名賞賜,各得錢財不少,皆是歡天喜地。
給到鄭師嚴這兒,陸放軒還特意拉着他,笑道:“鄭把領,你是功勞最大的,給你四十兩銀子,三匹綵緞,可夠你好吃好喝一個月嘍!”
“謝越公。”鄭師嚴叩頭畢,從旁接過那綵緞,用手摩挲半天,像是愣了神。
“怎麼?鄭把領竟沒見過世面哪!”陸放軒仍和他開着玩笑。
“這東西屬下實在不能收,”鄭師嚴將布重新疊好,“因屬下並非第一功。”
“除了你,又有誰配得上受此獎賞?”陸放軒的目光有些遊移。
“在下碌碌無爲,全憑此人出計,方得力挽狂瀾,轉危爲安!”鄭師嚴的聲音越來越大。
“你說的是誰?史修慎?”陸放軒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可他是朝廷裡的人,縱本官想給也給不了啊。”
鄭師嚴搖搖頭:“都不是。請陸公屋裡說話。”
他雙眉稍鎖:“那好。”
“齊諮。”鄭把領在桌上劃出了這個名字,“您不會忘了吧。”
“我早就說過,”陸放軒凝視起桌面,“此人日後必有反意,絕不可留。”
鄭師嚴深感不可思議:“齊把領每次都站在抗萬黨的前頭,您爲何因一小事如此斷定?況且……他想接駕也是爲我越府考慮。”
“鄭把領,你是個老實人。對我而言,挺好的。”陸放軒不準備正面回答。
鄭師嚴急了,他不得不拋出一個消息:“可您聽說麼,王縣丞給齊諮寫了信,今日到南京了。”
陸放軒騰地扶住椅子,坐直了:“真的?什麼時候說的?”
“今日早晨,不便跟您解釋,故拖到現在講出來。”鄭師嚴不緊不慢地回答。
“好!!”陸放軒握緊雙拳,“看來起復齊諮,已成板上釘釘之事!你立刻叫齊諮過來,再任爲副把領!”
鄭師嚴頓時輕鬆不少,他咬着牙道:“我這就前往!”
齊諮並不知道,自己是爲何被起復的,但仍是歡歡喜喜地戴上了面前這頂‘副把領’的帽子。儘管在外人看來,它還不甚穩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