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叛約、陷潭(六)

魏衝聽了一愣,轉而笑道:“在下說了,今日天晚,我深更半夜地不方便去。不如您且返府第,待明日早晨,我再轉告萬郡王,取供詞來給您翻閱。”

“這幾日事忙,萬兄怕也無暇安睡。我府出了這麼一個大案,我現在必須要了解。你放心去,就說是陸某執拗,與你無關。”

“小的還得問葉知府……”

陸放軒卻冷笑:“我這個越國公還管不了你一個書辦?”

魏衝見他心意堅決,便屈身領命:“那好,小的立馬轉達萬郡王。”

萬和順捏着供詞的手不禁抖了兩抖。他將雙手緩緩放下,遲疑地看了魏衝一眼:“陸黨……竟有如此神速?”

“齊諮還沒回來,一切都無定論,或是其虛張聲勢之計。”魏衝猜測道。

“是嗎。”萬和順敷衍答道,他已經開始想些別的事了。

“看來要抓齊諮還不是時候,我們不要急於求成。書辦暫且歇養幾日,有事自來喚你。”

“可是,您說……”魏衝一隻手戳着衣領子,狡猾地笑了笑,“那一箱銀子,還發不發了?”

萬和順見他直言不諱,心中頗覺惱火,臉色有些陰沉:“事情還沒有個結果,還請書辦耐心等待,這錢以後才歸你。”

此話一出,頓時像給這本就冷淡的氣氛澆下一桶冰水。萬和順不知如何再講下去了,魏衝也變得無所適從,開始東張西望,不敢正視面前的主子。這樣的緘默持續了一會兒,堂下卻跑來一員兵士,開口打破了寂靜:“郡王,胡尚書求見。”

“好,快請!”萬和順一拂袖子,吩咐道。

“現在不是把這事擺在明面上的時候。我拗不過陸放軒,你拿着供詞罷。”萬和順將供詞遞去,方纔和魏衝說道。

“遵命。小的下去了。”魏衝接過供詞,便一步步從角門走出去。

胡契緊跟着進來,回頭瞅了魏衝幾眼,便向前和萬和順行禮。

“齊諮的事妥當沒有?我見魏衝的臉都黑了,莫非是……”

萬和順也緊緊盯着魏衝的背影,嘴角揚起一抹苦笑:“正如你所料。”

“不是,這發生什麼了?”胡契發了愣。

“齊諮沒回來,陸放軒回來了。這說明什麼?驢皮巷已經不需要姓陸的鎮場子了,已經到收尾階段了!雖說可能有詐,但已致本官與魏衝互不信任的地步了:我不敢讓他着手去辦,他也要觀觀風向,望風而倒了。可惜這大好局面!”萬和順痛心地解釋着。

“我可以動用我吏部的權力,替魏衝行使裁冗之職。”胡契毛遂自薦道。

“我萬和順還得保點好名聲纔是,”萬和順嘆息道,“還是等等看,萬一有轉機呢。”

“這就是所有的供詞?”陸放軒翻完最後一張時,突然擡頭問起魏衝。

“沒錯。這些供詞都是陳童明白說的,我沒有半些篡改。若您有懷疑,大可告訴小的,小的現給您改就是。”魏衝彎下腰說。

陸放軒是個精明人,知道他想套自己的話,便對此緘默不言:“陳諮議犯了如此罪過,實在不小。本官手頭尚無證據,豈有懷疑之由?”

“這樣最好。”魏衝明顯失望了。

“麻煩魏書辦幫我就地謄一份,我帶回去與衆人仔細商議。”陸放軒道。

魏衝不甚情願,雙腳只是前後一移,欲動不動的樣子,像釘在地面上似的。

“事成後必有酬謝。”陸放軒終於說出這句話來,魏衝心中大喜,忙點點頭,挑了燈,在燈底下寫過半個時辰,便交與陸放軒手中。

陸放軒沒帶什麼錢,說是明日送來,然後出了衙門,疾馳而去。

回到越府,他見衆軍官大多走了,唯獨鄭師嚴還坐在一盞煤油燈前,搖搖晃晃,昏昏欲睡。

“鄭把領,你還強撐呢!”

陸放軒的聲音一下子把他驚醒,鄭師嚴騰地站起,急忙上前要跪。

“陸大人,魏衝這幾日反覆作妖,弄得府里人心惶惶……您回來,驢皮巷的事兒有着落了?”

“你先起來,”陸放軒將他扶住,“你看這份供詞,都把咱府寫成這樣了,我斷乎不可回去了;惟有指望齊把領能聽我的教誨,獨挽敗局了。”

“唉!”鄭師嚴的喜悅瞬間被衝散了,面露愁容。

“況且萬黨先發制人,蒐集了我府的大量證據,掌握着主動;我只能應付目前的情形,尚無處揭他的短,守爲上策。我們還陷在泥潭當中,先得把柳黨這一路平了再說!”

鄭師嚴憂心忡忡地思考片刻,即拉住他的胳膊:“下官曉得。府上還靠着您,越公千萬不要太過勞累,快點休息去罷。”

陸放軒答應了,兩人便分頭走開。

東方發白,太子的車駕在京外歇了一日,這纔開進徐王的封地,叫小太監們準備御弓御箭等物,以供狩獵。臨發前,太子忽與隨獵大臣道:“此次出獵,無一親近之人相伴,實是無趣。本王欲請王弟共去,公意何如?”

那大臣名喚慎微,乃晏溫所差之心腹,因以徐王性甚恭順,謙雅隨和,沒怎麼多想,便一口答應下來。太子大喜,便驅馬到了徐王王府,徑直走入。

徐王知其來意,先溫了茶,便試探道:“兄長未請孫翰林隨行?”

太子聞言,輕輕一笑:“孫翰林忙於世務,無暇與本王同行。”

徐王便屏蔽左右,獨留他二人於室內,當即在竹蓆上叩頭道:“殿下,柳黨罪孽固深,然請殿下莫舍儲君之貴軀,恐惹殺傷之禍呀。”

太子面帶不悅,笑道:“父皇被柳黨壓迫至極,滿朝上下皆側目以視,誰不想誅殺柳賊!前番王弟你說,非得與我親見一面纔是。如今我來了,王弟再反悔就晚了啊。”

“殿下錯怪愚弟了,我……”徐王說着這話,心中犯了一陣噁心,頓覺羞愧難當,眼神開始躲閃,“呃,我是想問,預謀者共有幾人?殿下到底想什麼幹?”

太子見他一直有迴避的意思,便嚴肅地叩了叩地板:“王弟,等你答應,我方纔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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