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趙傳薪看似輕鬆,實則神經時刻緊繃着。
囚犯,獄警,典獄長,包括查爾斯·貝克這個顯然不懷好意的警探,每個人都是潛在敵人,除了安德魯·米勒外,其餘人隨時都會背刺。
來到新居,他立馬拿出沙子和泥抹子手套,將門鎖糊死,裡不出外不進。
安德魯·米勒覺得他無所不能,甚至隨口召喚就能鬼神莫測的出現,將敵人弄死。
誰也不知道他這段時間,每當睡着就會反覆做同一噩夢——被瘋子上校路易斯·韋爾威德狙了腦袋。
他攤開新被褥,躺牀上準備好好睡一覺。
這段時間,天天摟着女王,冷不丁沒有溫香軟玉還不習慣。
威廉明娜在他這尋求安全感,他又何嘗不是在找安慰?
這一覺,睡的極爲踏實。
但查爾斯·貝克卻在忙。
他正在翻看趙傳薪的卷宗。
塞繆爾·恩格,中文名——陳宜庚。
35歲,唐人街“安良堂”中層成員。
長期活動在莫特街。
查爾斯·貝克冷笑一聲,這份資料一眼假。
他當即給唐人街安良堂的堂主李希齡打去電話。
“湯姆·李,我是查爾斯·貝克。”
“警探,我最近可沒犯事。”
“廢話少說,我有事問你。”
一襲青衫的李希齡鬆口氣,摘下禮帽,放鬆道:“請說。”
“你們有個叫塞繆爾·恩格的人嗎?”
“額……”李希齡沉吟。他們內部,通常都不叫英文名,所以只覺得耳熟,想不起具體是誰。
查爾斯·貝克用蹩腳的口音說:“中文叫陳宜庚。”
“哦,有是有,但是你電話打的遲了,即便他有罪,此時也已經被關進監獄了。”
“哪家監獄?”
“曼哈頓拘留所。”
查爾斯·貝克又問了一些關於陳宜庚的體貌特徵。
趙傳薪身高6.1英尺左右,而陳宜庚只有5.54英尺。
趙傳薪身強體壯,而陳宜庚很瘦削。
關的監獄也不同。
年紀看上去也不符。
當時情況緊急,伊迪斯·羅斯福讓人隨手給趙傳薪僞造的身份可謂漏洞百出。
查爾斯·貝克順藤摸瓜,通過第一分局的關係,打聽到了趙傳薪究竟是怎麼進的監獄,跟誰一起去的。
結合自己知道的消息,他給小約翰·洛克菲勒的辦公室打去電話。
查爾斯·貝克玩味道:“瑞奇先生,你好像有事瞞着我。”
電話是小約翰·洛克菲勒的秘書瑞奇接的。
他不滿的說:“警探,我付給你錢,不是讓你刨根問底的。”
“先生,你說的沒錯。但我需要知道,自己招惹了什麼人,這不算過分吧?”
瑞奇沉吟半晌,他不能說實情,但也得給查爾斯·貝克一個交代。
這貨是愛爾蘭人組成的多蘭斯幫的狗腿子,黑白通吃,油滑的很。
他折中道:“你只需要知道,安德魯·米勒這個人無足輕重。想要保下他的人很有地位,可那人卻不會大張旗鼓。”
見瑞奇依然語焉不詳,查爾斯·貝克終於爆發:“法克,你知道嗎,我派去的人,還沒到牢房就被殺死,獄警連個鬼影都沒看見。你們究竟招惹了什麼人?幽靈嗎?”
瑞奇大吃一驚:“你在說什麼?”
查爾斯·貝克詳細的將在辛辛監獄內發生的事講了一遍。
他說:“定金我是不會退的,這件事也沒辦法繼續了,辛辛監獄典獄長已經將安德魯·米勒嚴密保護起來,那可是辛辛監獄的土皇帝說一不二。你根本不明白,你說的那些位高權重的人,給安德魯·米勒請了個什麼樣的保護神。就這樣,再見……”
說完,他惡狠狠地將電話掛斷。
想了想,查爾斯·貝克拎起外套,挽在手臂上,將禮帽扣上腦袋,匆匆出門。
雖然不再爲洛克菲勒辦事,但他心胸狹隘,睚眥必報。
或許無法對安德魯·米勒下手,但他不打算放過趙傳薪,想要蒐集證據,將他提前送上電椅。
他去了第一分局,找到有老關係的同僚,很輕易就打探到了伊迪斯·羅斯福的下落。
因爲此時有警察跟隨,二十四小時保護她們。
查爾斯·貝克打聽清楚後,徑直去了瓦爾多夫酒店。
這座酒店位於曼哈頓中城第五大道和34街的交叉口,是最豪華的商業和購物區。
有個叫花園之巷的長廊,將瓦爾多夫酒店和另一家叫阿斯托里亞的酒店相連。
許多商界精英和政要下榻於此。
兩家酒店後來拆除,這裡被建成爲鼎鼎有名的——帝國大廈!
查爾斯·貝克擡頭看看酒店,他心中瞭然。
能住這裡,必不是凡人。
……
趙傳薪這一覺睡得很香。
他是被獄警敲門聲驚醒的。
放風時間已到,獄警來開門,卻發現牢門無論如何也推不開。
趙傳薪打着哈欠起身,將牢門的石塊撤掉,收回沙子。
“你先走吧,等會我自己去。”
獄警:“……”
這麼隨意的嗎?
感覺辛辛監獄倒像他家的後院。
但是獄警卻不敢說什麼。
趙傳薪洗漱,吃早飯,然後才伸着懶腰,在衆多獄警的複雜目光中,大搖大擺的來到操場。
狗腿子安德魯·米勒正和一羣人說着什麼,見他到了,顛顛跑來:“先生,你沒事吧?昨天接受調查,不該說的我都沒說。”
“唔,很好。”趙傳薪敷衍,徑直朝愛爾蘭幫那裡走去。
安德魯·米勒帶着那羣新加入夜壺神教的成員,亦步亦趨的跟着。
一羣愛爾蘭人看見趙傳薪,身體僵住。
趙傳薪自顧自的從褲兜裡掏出一塊畫板,一支筆和一張紙。
就離譜,第一次見有人能從褲兜掏出那麼大一塊板子的。
趙傳薪低頭畫了起來。
安德魯·米勒好奇伸頭,趙傳薪呵斥:“看什麼看?”
“額……”
趙傳薪寥寥數筆,之前那個愛爾蘭人身上的紋身就已成型。
他遞到愛爾蘭人面前:“這個圖案,你們見過沒有?”
愛爾蘭人面面相覷,卻不開口。
趙傳薪將畫板和筆塞給安德魯·米勒,將衣服脫掉,裡面學着其它囚徒只穿了一件背心,露出精壯的臂膀和規則的幾何圖案紋身。
“不給面子是吧?幫內作風團結是吧?”
他扭動脖頸,拉伸筋骨,朝愛爾蘭人招招手:“別說不給你們機會,讓你們個先手。”
那日與人動手,雖然自己也捱了幾下,可卻酣暢淋漓,能釋放內心的恐懼,身心都得到了滿足。
一個年長的愛爾蘭人,咳嗽一聲,尷尬開口:“我們並不想與你爲敵,先生,你畫的圖案,是多蘭斯幫的紋身。”
趙傳薪聽這個名字,就十分具備愛爾蘭特色。
他問:“你和多蘭斯幫有什麼關係?”
“沒關係,這裡沒有他們的人。”
趙傳薪點點頭,站在了草場桌子上:“今天,還有沒有人加入夜壺神教了?”
草場靜默片刻,有倆華人和幾個戴着眼鏡的漢子,弱弱的上前:“先生,我們要加入。”
“很好。”趙傳薪撫掌大笑,吆喝道:“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今日夜壺之神有空,廣收門徒,最後一天,抓緊機會。要不了你一根菸,要不了你一張畫報,不要猶豫不要徘徊,錯過今天你白來……”
“……”
隨着他抑揚頓挫的吆喝,很多搖擺不定者,不自覺踱步到了入會的隊伍中去。
安德魯·米勒目瞪口呆。
心說他要是去搞促銷,肯定也是一把好手。
隨着趙傳薪一一給衆人在腦門點臭液洗禮,安德魯·米勒,給這個羣體取名爲——臭味會。
就像山寨版的浸信會一樣。
洗禮的人,頂着臭烘烘的腦門聚集在一起。
趙傳薪看着臭味會人數已經擴大到了四十多人,不禁老懷大慰。
這,就是教化之功。
辛辛監獄是紐約最大的、也是最臭名昭著的監獄。
關押犯人數量不下幾千人,以管教嚴厲和電椅死刑聞名。
也不能總用恐懼來掌控人心,趙傳薪來到操場的草地,對臭味會衆人說:“現在,有請安德魯·米勒神父,來給這片草地賜福。”
給草地賜福?就沒聽過這麼離譜的事。
趙傳薪說着,朝安德魯·米勒眨眨眼。
安德魯·米勒心領神會,開始了禱告。
等他胡言亂語一通後,趙傳薪從褲兜裡掏出了救贖權杖,口中念起了咒語:“阿茲卡班囚徒,滑稽滑稽,神鋒無影,旺旺碎冰冰……”
咒語不多了,下次念巴拉巴拉小魔仙……
隨着他低沉的唸誦,救贖權杖的頂端,流淌出液體。
他將液體均勻的灑在了草地上。
頓時,臭氣熏天。
臭味被一陣風送上了牆頭。
連高牆上守衛的獄警都受不了。
“嘔……”
趙傳薪立即遠離了那裡,展開雙臂高呼:“讓我們期待明天的神蹟吧!”
結果就是,他造成了在奧西寧的哈德遜河沿岸,辛辛監獄自1825年建成以來,唯一一次放風時間衆囚徒迫不及待的回到糟糕的牢房的記錄。
連夜壺之神的僕人——安德魯·米勒神父都掩鼻奔走,逃離現場。
可見,這種殺傷是不分裡外的。
是不講任何道理的。
因爲臭味瀰漫,連牆頭的獄警都擅離職守,這讓典獄長大爲光火。
聽說是趙傳薪造成的後,他又按捺住,等待後果。
反正在這種臭味中,也沒有囚犯能衝出包圍圈,否則能吐死他們。
而在紐約市的麥迪遜廣場花園,伊迪斯·羅斯福架不住威廉明娜的反覆請求,帶她來這裡觀看著名的野牛比爾的“狂野西部”團隊的表演。
只是,她們不知道的是,在她們不遠處,查爾斯·貝克僞裝成遊客,寸步不離的跟蹤她們。
當查爾斯·貝克聽見伊迪斯·羅斯福說:“陛下,這裡人太多了,具有安全隱患……”
“陛下”兩字,讓他眼睛陡然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