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傳薪想了想說:“我需要你帶路,拿了錢,我會帶你出來。”
這時候,克萊里斯也不隱藏她的精明瞭:“你不會把我自己撂在那裡等死吧?烏埃爾塔斯是個聰明而殘忍的人,對待敵人從來不手軟,很懂得站隊。”
“咱們的處境彷彿,你沒安全感,我也沒認識人。合作拼一把?”
這次趙傳薪火中取栗,當真是孤軍奮戰。
沒有夥伴,甚至不熟悉路,且還沒裝備剛毅甲。
他只知道運河的兩端溝通大西洋和太平洋。
克萊里斯同樣樂觀和膽大包天:“如果你非要這筆錢,那我幫你一次。但是,我必須說明,我只是聽說他有個乾燥房,裡面金銀珠寶堆積如山,但我沒有親眼見過。有一次,我只是遠遠地瞧了一眼。”
趙傳薪驚奇道:“這麼說,你去過烏埃爾塔斯的家裡嘍?”
克萊里斯猶豫了一下:“去過。”
趙傳薪便知道,克萊里斯和烏埃爾塔斯的關係,和他想的不太一樣。
但這些不管他的事。
他拿出紙筆:“我有個想法。現在,你說,我畫,我們先弄明白地形。”
“好的。”
兩人合作作畫。
克萊里斯描述的磕磕絆絆,因爲她的英文表達能力有限。
但大致上,總算是繪製出了一副簡易的地圖。
趙傳薪指着大門說:“我們就從這裡進。”
克萊里斯瞪大眼睛:“這裡有守衛,人還不少。做賊一般不都是翻牆嗎?”
“聽我的準沒錯。”趙傳薪信誓旦旦的說。“現在,我要做一些準備了。”
說着,他掏出紙豬拆開,折成了紙飛機。
克萊里斯瞠目結舌:“這就是你的準備?”
……
烏埃爾塔斯的晚宴上,有好多種膚色的人蔘加。
有白人,有黃種人,也有膚色比黃種人更深的混血拉美人。
白人以威廉·埃莫里和M.C.基思爲主,前者爲駐巴拿馬的最高指揮官,後者是美國聯合果品公司在中美洲的負責人。
黃種人以高橋明爲主,是夏威夷的日本植物肥料株式會社的代表,正準備進軍中美南美洲,本來以巴西爲主,因爲那裡日本移民最多,恰逢其會趕上今天的宴會被烏埃爾塔斯邀請過來。
而拉美人這邊,卻只有烏埃爾塔斯一人,巴拿馬總統曼努埃爾·阿瑪多卻不在受邀之列。
這是個有趣的現象。
此時,一行人正在閒聊。
高橋明暫時只有聽着的份,插不上嘴。
M.C.基思說:“聽聞烏埃爾塔斯將軍,不是有個漂亮的紅顏知己麼?她怎麼沒來?我真羨慕你們巴拿馬人,一個男人可以娶很多妻子,情人無數。”
烏埃爾塔斯皺眉:“她今天身體不舒服。”
威廉·埃莫里叼着一根雪茄,身體深陷在柔軟的真皮沙發中:“烏埃爾塔斯將軍,我聽說你最近囤積了一批武器?你想擴軍嗎?”
烏埃爾塔斯臉色微微變幻:“在巴拿馬,沒有真正具備遠見卓識的人。局勢變幻莫測,我只是做好提前準備。”
威廉·埃莫里調侃道:“我們陸戰隊會保護這一畝三分地的,其實用不着你操心。”
烏埃爾塔斯臉色更加不好看了。
巴拿馬確實沒能力開鑿運河。
但巴拿馬運河太賺錢,還沒完全開通,每天都有流水的銀子進賬,不管是曼努埃爾·阿瑪多還是烏埃爾塔斯都很眼熱。
這種野心會浸泡在紅眼病裡越來越膨脹,以至於後來烏埃爾塔斯擁兵數十萬,嚴重威脅了曼努埃爾·阿瑪多的地位。
曼努埃爾·阿瑪多就找美國爸爸哭訴。
美國那邊發話,不解決這個問題,就要烏埃爾塔斯好看。
最後,烏埃爾塔斯無奈之下只能解散部分軍隊,剩餘的軍權交還給了曼努埃爾·阿瑪多。
不過這是後話了。
此時,烏埃爾塔斯還心存僥倖,覺得能左右逢源壯大自己。
M.C.基思聽的很愉快。
美國聯合果品公司,更不是省油的燈。
他們以哥斯達黎加爲主,在中美洲的各個國家修築鐵路,以此爲先決條件逐步控制了哥斯達黎加、巴拿馬和哥倫比亞等國的香蕉種植園。
在1899年,又在尼加拉瓜、牙買加、洪都拉斯、危地馬拉、古巴等國的廉價土地,增鋪鐵路,購買船隻,發展成爲一個包括從生產、加工、運輸到銷售各部門的壟斷組織。
這個時代,但凡涉及到壟斷,都伴隨着血腥的手段。
就好像洛克菲勒。
M.C.基思火上澆油道:“烏埃爾塔斯將軍,聽說今天白天在運河上鬧出了亂子?兇手找到了嗎?我在洪都拉斯和哥倫比亞的生意夥伴和我說了,這兩個國家的士兵都遭到了截殺。”
美國聯合果品公司最喜歡乾的事,就是勾結各個國家的反動勢力,煽風點火,操縱政治。
在他看來,這種事就好像戳傻狗上牆。
而烏埃爾塔斯看上去就是個喜歡亂咬人的傻狗。
美國聯合果品公司每到一處,就會自成經濟體系,甚至還要自訂美國聯合果品公司莊園的法律,極其囂張惡劣,每每在當地形成“國中之國”。
但歷史卻鮮有提及到美國聯合果品公司的,實在是小瞧了這家公司。
烏埃爾塔斯將酒杯頓在桌子上,惡狠狠的道:“在巴拿馬,沒人敢如此放肆。不管他是誰,我一定會抓捕到他,讓他付出血的代價。”
說這話的時候,烏埃爾塔斯露出了殘忍的模樣,不像個將軍,敞開三顆釦子的襯衫,和胸毛彌補的胸膛,以及臉上散發油光抖動不已的橫肉,看起來倒像是個土匪頭子。
M.C.基思笑着說:“其實,我倒是可以幫上點忙。”
烏埃爾塔斯愣了愣:“基思先生你認得兇手?”
M.C.基思搖頭:“不,但我們公司的莊園裡有很多華工。華人是個很奇怪的團體,他們不喜歡各自爲戰,每到一處都會抱團。想在他們當中揪出一個人,往往只需要找到其中一個人就行。”
烏埃爾塔斯目露兇光:“那再好不過了。”
M.C.基思吩咐秘書了幾句。
沒用上十分鐘,一個乾乾巴巴瘦骨嶙峋的華工,面露畏縮之色的被帶了過來。
威廉·埃莫里皺着眉頭,還象徵性的捂了捂鼻子,似乎華工身上散發的味道很難聞的樣子。
而實際上也是如此,華工衣衫襤褸,髒兮兮的,看上去好像剛冒着雨幹完活。
這種天氣還要工作,其辛苦可見一斑。
旁邊的小日本高橋明,嘴角泛起意味深長的笑。
他鬼精鬼精的,馬上聯想到:這麼快就將人帶到,可見M.C.基思早有準備。
但他又沒有早就審問好,而是帶到現場操作,可就耐人尋味了。
M.C.基思問那華工:“你知道今天發生在運河上的事嗎?”
華工老實巴交的,不敢和這些人對視。
他太瘦了,皮膚黝黑,比烏埃爾塔斯看起來都要黑。
說話的時候,他的顴骨上下竄動,加上他的陰陽頭和長辮子,看起來很古怪。
他說:“先生,我知道。”
“很好。”M.C.基思問:“我知道,兇手是個華人。那麼,你來告訴我,兇手究竟是誰?”
華工懵逼的搖頭:“我雖然知道,但我今天一直在莊園幹活,這個真不知道。”
他的英文說的很生硬,但語句通順,顯然是下了一番功夫學的。
M.C.基思站了起來,朝華工走去:“你叫什麼?”
華工見狀緊張極了,眼中帶着點恐懼和無助:“先生,我叫濤·陳。”
“陳,你知道咱們莊園的法律吧?”M.C.基思惡狠狠的問,看着陳濤的目光,不像是在看人,彷彿看一頭畜生:“你敢跟我說謊?我知道你們華人,只要兇手是華人,你一定是認得的。”
陳濤快哭了,無助道:“先生,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一直兢兢業業的在莊園工作,工友們都可以作證的……”
他咬重“兢兢業業”這個詞,企圖以此來打動M.C.基思,畢竟在大清,地主至少在人前會顧及一下名聲,希望M.C.基思也是如此。
但他顯然錯了,這裡的人根本沒把他當人看,也不在乎他的想法。
不知道怎麼想的,M.C.基思舉起了自己手裡的文明杖,呼呼帶風的掄了下來。
啪……
陳濤的額角皮開肉綻,血流如注。
被狠狠地打了一下,陳濤哀嚎一聲,但恐懼本身,勝過了疼痛。
他苦苦哀求:“基思先生,放過我吧,我真的不知道啊……”
啪……
又是一棍子。
“說不說?”
“我真的在幹活呀……”
M.C.基思便舉着文明杖,雨點一樣的落在陳濤身上,噼裡啪啦一頓抽,登時青一塊紫一塊,沒有完好的地方。
他將陳濤打的哭爹喊娘,滿地亂滾。
最後,陳濤只得喊道:“基思先生,基思先生,等等……”
M.C.基思住手,笑吟吟的看着他,等待下文。
陳濤有氣無力的說:“我有個朋友,他在運河上做工,我可以去問問他,或許他看到些什麼……”
M.C.基思轉頭看向了烏埃爾塔斯,臉上不無得意:“莊園內,自有法度。但莊園外,就需要你自己來了。”
那神態,彷彿抽打陳濤,就能讓他看起來高大上一樣,彷彿他就是人上人。
美國不是廢奴了嗎?
看,在外面,老子照樣是莊園主。
烏埃爾塔斯叫來手下:“去運河,在希望之山的那一段的修築工地上,將一個叫張尚志的人抓來。”
“是。”
陳濤的心哇涼哇涼的。
他剛剛被打的狠了,加上心裡的恐懼,纔出此下策。
他知道美國聯合果品公司有自己的法律,但管不了外人。
本以爲會沒事,但看看這架勢,似乎將朋友拉下水了。
他後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