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和趙老漢聊天的時候,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子踉蹌着推開藤枝木條編成的院門衝進院子裡,中等的個頭配着一個略圓的腦袋,兩頰消瘦皮膚略黑一些顯現出常年的勞作的乾枯,一雙漆黑的眼睛裡滿是淚水,身體抖的不行。趙老漢看着衝進門來的小子,頓時感到出事了,慌張的站起來。“小二子,怎麼了,你哥呢?”
楊旭看着眼前一個揹着柳木做成的簡易弓箭,右手拿着一根雙股的鐵叉,一身的粗麻布衣服瞪着紅紅的眼珠,滿臉的鼻涕眼淚的小子,渾身顫抖的厲害,這是出大事了。
果然,“我哥和五叔被山裡的土匪給抓了,他讓我回來拿二十兩銀子去贖人,要不然五天之後就~就~撕票了!”說完,嗚咽的無法言語!
在屋裡的老漢的兒媳婦聽到,當場就站不起來了。
二十兩銀子在這樣一戶家庭裡,真是到了逼到絕境的地步,六畝薄田,四畝都是地主家的,剩餘的兩畝是老漢家開墾的零落的田地,這一塊那一塊根本賣不上價,大娘已經抱着小丫頭一邊嗷嚎大哭,一邊呼喊“造孽啊!”
左鄰右舍很快就聚集過來,當聽了事情緣由,其中一個是小二子口稱五叔家的更是哭的死去活來,周圍的鄰居聽了只能默默陪着垂淚!一個看來頗有威望年長的村裡長輩站了出來把趙老漢、幾個鄰居的青壯和老人叫進屋裡商量怎樣籌錢!楊旭看了經過,也抽身進到屋裡。那長輩看了楊旭一眼,疑惑的問趙老漢!趙老漢趕緊言簡意賅的介紹下,楊旭一個迷路的後生。又向楊旭介紹,這是我們村裡的趙族長。楊旭趕緊向族長拱了拱手,見了禮。
族長對楊旭很警惕,楊旭也看出來了,這年代奉行的是,故人守故土,父母在不遠游。像楊旭這樣的忽然出現,來歷不明沒有路引的,現在抓了去見官也很正常。萬一這幫人認爲自己與山賊是一夥的,那就是冤死了。沒辦法,只能先發制人,楊旭大聲的向衆人介紹自己“在下楊旭,淮安人,自幼習武,頗有建樹,願在此效勞!”楊旭主動請纓。衆人觀楊旭長得人高馬大,在這個時代,飯都吃不太飽,營養跟不上,所以普遍的低矮瘦小!有道是身大力不虧,就是此時老百姓對強者的一貫看法。不過眼前的小子長的過於白淨,這就顯得有些柔弱,楊旭卻是言辭鑿鑿,看到別人懷疑的目光,楊旭向衆人一抱拳後,退到一邊,這時候少說話爲好,身爲一個外人,過分熱心會引人懷疑。
大傢伙七嘴八舌的議論,本來家家都是窮苦的莊稼漢子,哪來的錢?還二十兩,要命也拿不出來啊,鄉下人一兩銀子在這裡都能娶一房媳婦,十兩銀子就能置辦一份不錯的家產,二十兩那是縣裡大戶人家纔有想頭的事情。滿屋子唉聲嘆氣,都在感嘆大小子和老五的命苦,趙大娘在外面已經哭嗷的喊叫起來,大兒媳婦在一旁不停的抽涕,連帶這小孫女都哇哇大哭,其後趕過來的乾瘦的婦人應該是所謂老五的媳婦,已經哭暈過去了。滿院子的哀鳴,屋裡的男人們也商量不出個所以然來,報官,等差役過來,人估計都沒了,再說這年頭報官不花錢打點,人影你都看不到,官官兩張口,吃了上頭吃下頭,那錢花的比贖金都多。
無論是院子還是屋子就楊旭一個陌生人,越來越多的人的目光在楊旭身上巡睃,有些人的眼神有些不對勁了,小聲叨咕些什麼,形單影隻,客落他鄉,最怕別人議論來議論去,沒事都能琢磨出一身騷來,自己就孤身一人,萬一這些鄉民懷疑自己是過來踩點的土匪,來着寧願殺錯別放過,自己多冤!這些老百姓說淳樸,對人對事能掏心窩,說精明時很精明,算盤珠子打的賊溜,但是糊塗時一個風向全變了,變成吃人的暴徒也是正常,尤其是這個場合。楊旭趕緊大咳一聲,把大傢伙的眼光吸引過來,搭手作個揖大聲說道:“小子雖是過客,這裡本來沒有小子說話的份,但是我也是血性男兒,那挨千刀的狗賊做出禽獸不如的事情我也不能袖手旁觀,二十兩銀子,這不是逼人上吊嗎!是可忍孰不可忍,流落到此鄉親們熱情待我,這一飯之恩我當然要報答。”楊旭有些着急,不管怎麼樣,乘着其他人還沒開始猜測琢磨自己,先把自己從壞人堆裡摘出來,扔到人民羣衆中去,一副同仇敵愾的表情,見衆人目光變善,楊旭接着說道:“流落在外,身上有些盤纏,先救人要緊!”說着掏出一塊銀條,約莫三四兩的樣子,裝作捨身取義的模樣。見楊旭拿出銀子,趙老漢家的眼淚都出來了,一邊忙着道謝一邊也開始湊錢,銀子這等高價貨幣自然是沒有,村裡親戚左幾文,右幾文的湊銅錢,最後也只有二吊錢,總數也就兩千一百多文錢。
年紀有些老邁像是村裡長輩的族長先開口,“這也不夠,山賊可是狠,帶着銀子不夠,去的也被抓了要贖金,狠一下說不定就給砍了,”這話一出,原來自告奮勇前往贖人的青壯都縮了回去。
楊旭本來也不想多管閒事,心理盤算着乘着機會腳底抹油,又怕被別人看出來,看了一眼牆角木訥黑瘦的趙家二兒子,插嘴說道:“這樣做吧,我先和這位二子兄弟上山,他幫我帶路,我去贖人,如果兩天回不來,各位再商量接着籌錢的事情!”跑的遠遠的把這傻小子一甩,自己跑安徽看看去,救人太麻煩,一不小心小命就撂在這裡了,再說多管閒事也不是本人的宗旨,行善積德還是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族長心理也是沒有主意,沒想到有個愣頭青出來,挺着腦袋願意挨刀,真是省得自己操心。旁邊人的心思可能跟這位老族長一樣,一個勁的說,好人呢,壯士保重等等。
族長望着趙老漢,有些存疑不決。“要不,先讓楊壯士試試?”
趙老漢看看楊旭,沒辦法死馬當活馬醫吧,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俺們兒,先給大恩人磕頭了,如果能救回來,我們全家給你當牛做馬,如果救不回來,後生你也保重自個。”
楊旭趕緊扶起趙老漢,口呼“使不得啊!折煞晚輩了。”趙大娘卻是看着自己的小兒子,滿臉的捨不得,“他爹,老大回不來,這小的再回不來,那俄們家就完了。”
趙老漢手握了握拳頭,顫抖的怒斥。“人家後生,爲了咱的孩子都不要命了,你還捨不得小二去走一趟啊!”趙家黑瘦的小二子倒是勇敢。“爹孃,沒事的俺爲楊大哥帶路,去把哥和五叔帶回來。”帶着衆人的目光,兩人上路了,沒走多遠,小二子快走幾步,到楊旭前面噗通一跪,連磕三個頭。楊旭有些驚詫,趕緊拉起來,“怎麼這是?”
“你能救俺哥俺叔就是俺的大恩人,以後我趙江命就是你的了,你叫俺做啥,俺二話不說就做啥!”山西口音沒有俺,是類似於俄!石頭碴子的硬地這小子說磕頭就磕頭,這腦袋瓜上血都出來,看着這純淨的眼神,楊旭心理有些上下不靠。
一路出來,楊旭沿着自己來時事的路回去,小二跟着他,這與自己被山賊擄掠的地方南轅北轍。楊旭說去找點東西準備妥當再去救人,小二子不知道楊旭要準備什麼,但是看着高大堅毅的楊旭又不像騙他的樣子。一路上,楊旭問他情況以及當時和山賊碰上的情景,小二子叫趙江,哥哥叫趙河,和村裡同族的五叔去呂梁山裡打獵,沒敢進去太深就是怕遇到山裡的土匪,就打了一隻獐子、兩個野兔和一個山雞,結果突然穿出七八個人,凶神惡煞的拿着長刀和硬弓,五叔打倒了一個人,結果被他們在腿上射了一箭,現在還不知怎麼樣了?然後把五叔和我哥給綁了,放我回來給家裡報信!讓我帶着錢去柳子崖下去贖人。楊旭問了柳子崖的位置和地理特點,一個那邊山洞多,另一個顧名思義泉眼在山崖的下方,這夥賊倒是聰明,一來在崖山上視野好,二來就是藏身處比較多。這麼一瞭解,楊旭心理踏實多了,轉念一尋思,自己有槍,對付幾個拿冷兵器的菜雞還不時手到擒來,關鍵是這村子不錯,是不是能先混幾年再說。這封建王朝的去哪裡都不放心,沒有路引也沒有官憑不敢走官道,走野路又怕被山匪陰了,死得多冤呢,這年頭可到處是土匪。
等快到楊旭埋東西的地方,楊旭讓趙江站在幾百米的山下幫他放哨,其實就是爲了支開他,雖說這裡樹叢繁茂,但是楊旭始終相信防人之心不可無。要說古代勞動人民的心地還是很淳樸的,楊旭躲在遠處觀察了半天,看他沒過來。接着楊旭從埋東西旁邊的樹叢裡取出軍鏟,挖到落地艙的艙門處,打開艙門把拿出突擊步槍出來,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太顯眼了,取出應急的幾塊小金條,拿出兩個個急救包,腰裡別上手槍,口袋裡塞了幾個彈匣,穿上軍靴,好在袍子夠長,下沿一蓋,腳上穿什麼鞋子也看不太清,又拿了吃的出來放在包裹裡背上,其餘的東西埋好,楊旭又摸了回去,看到趙江愣頭愣腦的還在原處,頓時覺得心裡踏實。
“小二子,餓了嗎?”楊旭估摸着張江又是跑回家報信,又是跟着自己跑那麼遠取東西,不餓纔怪。
“楊大哥,我沒事,一兩頓沒吃餓不着我。”趙江拍拍自己的肚子,生怕楊旭不信,楊旭笑了笑,將手裡的東西扔過去,“接着!”
趙江接過來,打開一看是一塊用黃褐色紙張包住的一大塊肉腸。“吃吧,不吃飯等會連路都走不動還怎麼救人!”
“楊大哥,你怎麼不吃?”說着,正要把肉腸遞給楊旭,楊旭晃了晃手裡的餅乾,“我自己有,你趕緊吃吧!”
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肉,香香的,不僅有大片的肉還有面筋的味道,趙江活那麼大還沒有這麼奢侈的吃過肉,除了年節沾點豬肉油花,其他日子菜裡都沒油,這滿口的肉,嚼在嘴裡真是香啊!吃了約莫三分之一的樣子,包起來塞進懷裡,楊旭裝作看不見,直愣愣的趕路。
隨着趙江翻過一道道山坳,到處山岩聳立植蕨層疊,時常前方有鳥獸被驚着四散而去,這樣的環境沒熟悉的人帶着非得迷失在山林裡不可。將近兩個時辰過去了,走在前面的趙江依然健步如飛不愧是從小在林子混大的孩子,也幸虧楊旭是經過山地特訓出來的,否則非跟丟了不可。就在楊旭大汗淋漓,步履蹣跚的時候,前面的趙江止住了腳步,轉頭向楊旭指了指前面,“這就是柳子崖!”楊旭打眼望去,這柳子崖崖高不高,也就十來米,有一條溪水從山崖上飛濺而下,周圍樹叢茂盛,但是高度卻不高,崖山站着一個人,估計是放哨的,穿的破破爛爛,手裡拿着弓箭正在看着他們,還不時打量四周,看來這崖子裡的人早就知道他倆來了。楊旭上前喊道:“這位大哥,我們倆趙家甸來贖人的。”
崖上放哨的看了一眼回頭對着下面喊了一聲,“趙家甸倆小棍,來擡人。”
崖下與山洞相連的棚子裡走出一個全身穿着褐色毛皮大衣的大漢,亂糟糟的頭面,拖着一條油膩膩的大辮子,頭部前額也是一層被剪得像狗啃般的短毛髮,滿臉的鬍子混着血紅的臉色,一雙渾濁的寬杏眼,像個領頭的老大,後面帶着七八個人,也是邋遢的緊,個個手持長刀。
“恁倆小棍,毛都沒長齊,恁家沒大人嗎?”這領頭的聲音嗡嗡的,甚是扎耳,“錢帶來了嗎?”
楊旭雙手一搭,先作個揖,五官擠在一處,陪笑道:“這位好漢說的是,錢當然帶來了,能不能讓俺哥俺叔露個臉,讓俺帶回去,俺馬上給錢。”
“把那今天綁的棍子,帶出來吧!”領頭的向後一招手,下面一個漢子趕緊進山洞把捆着的一個人拽出來,此人容貌六分與張江相似,同樣乾枯黝黑的皮膚,只是比張江更甚一層,與略顯稚嫩的張江相比顯得成熟很多,也是壯實很多,不過現在的樣子略顯狼狽,整個人被五花大綁,臉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看上去被教訓的不輕啊!“哥!”趙江趕緊跑過去,被旁邊的土匪一腳踹到在地,領頭的說了聲“錢呢?”
楊旭從身上掏出一塊金條,“這是一兩的金條,換成銀子可值二十五兩呢!”記得歷史書上寫着清朝初期金銀比值才一比八,到了清末隨着大量白銀的涌入和市面上金子的缺失比值達到一比三十三,清朝是銀本位的國家,大量的海關和鹽稅被朝廷賠給列強做還款抵押和貸款抵押,國內的錢莊的利率特別高,錢莊票號的借貸利率跟高利貸沒什麼區別,而西方銀行在清朝的利率是本國的三倍,但是比國內還是低了一大截,國外都是金本位體制,清朝借貸的都是銀子,導致前期銀子兌金的比值迅速拉大,但是內陸比值還是高點。比值幅度很大,當然楊旭隨口一說,土匪也不知道,這年頭黃金在市面上不怎麼流通,一般是大戶人家儲備起來做家底或者打首飾,平常小民連銀子都不多見更何況金子了。“俺叔呢?”旁邊被綁着的趙河披頭散髮一臉的悲熗,“俺五叔被他們打死了。”說完,大聲嚎哭起來。
“我說老大,你們這麼做有點不太和規矩,綁肉票不等贖票自己撕了,有點作孽啊!”楊旭冷臉相對。
“呸,幾把小毛孩,你還敢橫,也不看誰的地盤上,這裡老子說的算,老子的話就是規矩。”領頭的朝楊旭的腳底下吐了口唾沫,看上去是黃色的濃痰,噁心的楊旭心理直犯嗝。
“趙江給你哥解開繩子,扶着走,我把錢給各位大哥!”楊旭道。
旁邊的人剛想阻止,領頭的漢子揚了一下頭,幾個人根本沒把這三個小棍放在眼裡,還能翻出花來?,趙江把趙河解開繩子扶到楊旭身邊,楊旭低語道:“你們倆趕緊走,我給錢後去追你們。”兩人解開繩子也不敢說話,瑟瑟發抖的看着他,又不放心留下楊旭一人,楊旭揮手趕他們走,兩人蹣跚着相互攙扶一步三回頭。
看着趙江趙河他們倆沒了身影,領頭的笑呵呵的看着他,同時看着他手裡的金條。楊旭轉過頭來手拿着金條一步一步走到領頭的身前,彷彿要貼着領頭的身子,左手擡高把金條遞給他,大褂子的寬袖口一揚起,右手迅速從褂子底下掏出手槍,好在領頭的身子擋住了後面人的視線,“砰砰”兩聲槍響,領頭的身體一僵,後面的人恍然明白過來,舉起長刀衝過來,“砍死他!”山崖上放哨的也舉着弓箭瞄準,楊旭迅速把領頭的身體拉扯到身前擋在後面,遮蔽弓箭手的視線,右手伸出去,“砰砰……砰!”開了五槍,只倒地兩個人,剩下的四個人被嚇得止住了腳步,不過還是有一個膽大的欺身從左邊衝到了楊旭身邊,楊旭回槍已是來不及,把領頭的還在掙扎的軀體推向來的人,衝過來的人被身體撞得一個踉蹌,楊旭順勢轉過槍口,又是“砰砰”兩槍解決了來的人,忽然破空的利箭夾帶着凌厲的風聲在楊旭耳邊迴響,楊旭一個惡狗撲食般向深草叢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