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先生坐在椅子上,很是急促不安的等在楊銳過來,全然沒有之前的穩重樣子。去年年底的時候他就找了朱老爺,把那天楊銳和他說的那番話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那朱老爺一聽有朝廷大人們認可,特別是有盛宣懷大人這樣在滬上是抖抖腳地也要搖一搖的人物的嘉許,也就不再懷疑楊銳是革命黨的這個問題,剩下的就是價錢問題了,這地嘛雖說是荒地但是面積大啊,這幾千畝地才賣一萬五千塊——吳先生是起壞心眼故意把價格壓低了五千塊,着實太少了,可是不賣過了年就要花錢,更不要提年底大兒子的婚事,那就更是要花錢了,一面是自己的清議,一面又是祖宗留下的田地,很是難選擇,而偏偏對方開的價格又是那麼低,要是有個兩萬,最好是三萬塊錢那就好了。
吳先生何嘗不知道朱老爺心中所想,但他也是爲自己謀福利啊,家裡的房子和娶小妾的希望就在朱老爺的一念之間了,他回去的路上就大致算了一下,改建自家的房子要個兩百塊,取個小妾要個三百塊錢,但今後還得過日子是不是,所以還得再要個三五百塊才行,所以就對朱老爺開了個不多不少的一萬五千塊的價錢,他相信只要有時間磨一磨朱老爺要用錢的時候一定會答應的,要不是時間緊迫他開價就是一萬塊了,可是楊銳要的是元宵節前談妥啊。爲了給朱老爺增加壓力,他把楊銳給出截止時間縮水到正月初十,說楊老爺說了他要是初十等不到消息那就不落戶在陸行了。
終於,在這樣的形勢下朱老爺爲了清譽只得妥協了,不過售價還是加了二千塊,一得到消息的吳先生大年初八一早就跑過來了,朱老爺是談妥了,但是就怕楊老爺出爾反爾,或者是當初答應的酬勞不給,那麼自己就白忙活了,這可是七百塊大洋啊。
吳先生正侷促間,楊銳到了,因爲是過年,兩人的虛禮又多了不少,之後吳先生就迫不及待的說起自己和朱老爺談判的情況來了,說朱老爺同意賣地,只是價錢要到一萬七千塊的時候他就停下來,也不講後面怎麼個交割章程,楊銳見吳先生說了一半就閉口不說,眼睛卻不停的轉着,頓時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說道:“吳先生,本人答應的酬勞一定是給付的,這點務必放心,只要在衙門裡換好了地契,那錢是一分也少不了你的。”
吳先生聽後稍微放了放心,可想到換地契的事情說道:“楊老爺,濃可不知道啊,這衙門可是要到正月二十纔開衙啊,濃要是等到那時候,不就是壞了大事了嗎。阿拉看濃先和朱老爺先簽個文書,然後等開衙再換地契也不遲,這可是能多個十幾天啊。再說朱老爺這人還是很重清譽的。”
楊銳聽他說衙門裡那檔子事情,這可是自己不知道的,又問道:“這買賣土地是要交稅的吧,不知道要交多少?”
吳先生這些卻早是知道的,正好爲楊老爺解惑,清清嗓子說道:“按照商律是一百兩徵收九兩,加上上下打點還需要幾十兩上下,不過一般買地都是不寫實數的,一萬塊的常常寫作五千塊、二千塊的,就是爲了少交稅,洋人那邊更是厲害,他們只是永租,不買賣,所以都不交稅。”
還是洋大人厲害啊,知道搞個永租出來,這九個點的稅就自然不要交了。對於這樣的做法楊銳難以接受,沒有地契銀行錢莊認嗎——他被現代房地產搞昏頭了,以爲那地契可以抵押弄來鉅額貸款——還是以減少交易額的方式避稅吧。想了想說道:“吳先生,我們還是不要永租吧,直接買了乾脆,至於要等到正月二十,那就等到那時候吧。你回去看看後天上午十時,讓朱老爺帶上中人過到這邊我們先簽個文書,文書籤好,就有你四百塊酬勞,地契換好,我就付了最後的三百塊。朱老爺這邊兩千塊呢,因爲過年賬房都回家了,只能等十五回來,你這邊的四百塊也是,六天後賬房一來就付。你看這樣可好?”
吳先生聽到自己過了元宵可以先拿四百,拼命點頭,至於朱老爺的錢只要楊老爺不賴着不給那他就沒有異議的,說完之後,就馬上告辭興沖沖地的回去了。楊銳這邊讓馬上讓人給布朗送信,告訴他工廠買了一塊土地,需要他起草一個文書,在後天上午十點送過來,再讓人去找程廣順,讓他初十下午和他舅舅在陸行那邊地上會面,好安排建築事宜。安排這些之後,楊銳使勁的拍了一下大腿,心下狂喜。
待到初十這天,楊銳很早就到了儀器館,這時理化講習所的學生回來了幾個,正在實驗室做實驗,儀器館熱鬧了些,布朗很早就來了,帶來了他起草的合同,楊銳看來之後就放在一邊,估計朱老爺是自己會帶個文書來的,還是在他那邊的文書上加吧。
十點不到的時候,吳先生打頭,朱老爺幾個隨後,一幫人進了儀器館,楊銳連忙禮迎一番,然後招呼館裡的夥計上茶,坐定之後雙方就聊得了文書的事情了,朱老爺這邊寫了一份,楊銳接過看看又把主要的內容翻譯給布朗聽,問他是否有什麼問題。
朱老爺見楊銳帶了一個洋人,起初還以爲洋人是主子,到坐下看位置再聽楊銳解釋之後才知道這是楊老爺的下屬,心下頓時肅然起敬,這年頭都是洋人指使中國人、指使官府,現在楊老爺居然能指使洋人,加上之前所知道的被朝廷大員盛宣懷大人嘉許一事,這不是背景深厚是什麼,於是他們幾個嘴上不說什麼但心裡卻越是恭敬起來。布朗聽了翻譯的文書沒感覺到上面問題,只是在細節上做了個微調,然後就讓朱老爺帶來的一個文書抄了三份,兩份雙方的,一份是中人的,文書寫好之後大家都無異議就簽了。簽完之後,楊銳又請朱老爺幾個到吃午飯,幾人推辭不過也就去了。
朱老爺一直對楊銳買這麼多地用來幹什麼很奇怪,就問道:“楊老爺,唔那地方還是離租界遠的,楊老爺要找碼頭,洋涇不就是有嗎,爲什麼要捨近求遠呢。”
楊銳不好和他說我這化工污染嚴重,只能放在自來水廠的下面,所以最近的地方就是你這裡了,笑着答道:“我啊,其實也是小本經營,起始艱難的,洋涇那邊雖然近但是低價高啊,只能選擇在朱老爺那邊啦。說來還是和朱老爺有緣分啊。”說罷和朱老爺乾了杯。
朱老爺不是商場上的人,對這些話語是信以爲真的,當下也覺得這塊灘地能賣掉還真的是運氣,心情不由的更加舒暢起來,就琢磨着等下去了袁三三那裡後用什麼樣的藉口不回家。一個賣一個買都感覺佔了便宜,這頓飯吃的是熱鬧無比。
吃飯完楊銳就尋了個車去蘇州河邊,還是找的上次的王老三的船送去陸行。到了那程廣順幾個找就到了,他舅舅是個五十多的老人了,因爲常常在太陽下幹活,面目曬的烏黑,人倒是個老實人,瞭解下來只是個工人頭頭,不到包工頭的級別,但是認識的師傅卻有十幾個,加上這些師傅的徒弟什麼的,組建個建築隊倒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當下也不說虛話,楊銳的要求很簡單,就是建設一個一千多平的廠房,其中反應罐的地方還得加高到五米左右,再就是道路和碼頭,廠址只選在靠近東溝這一側,離江五百米,道路呢因爲還沒有做整體規劃,這要預留以後道路的位置,碼頭先要砌一個簡單的,特別是靠岸的淤泥要掏空,按照上次的測量近岸的地方水深只有四五米,少的地方只有兩米,這樣大船無法靠岸,設備無法卸下,日後是要大動工程的。現在就先以用爲主,日後再拆再改好了。
這些個師傅商議之後發現有兩個問題暫時沒有辦法解決,一是竹棚有兩個地方先要五米內高,這個搭是好搭,可就是怕夏季的颱風,棚子太高就容易招風,實在是要搭這樣高只能試試看;還有就是淤泥問題,現在是大冬天無法下水,而且要清一百米長的淤泥工作量還是很大的,最好是能請洋人的清淤船,又快又省事。
楊銳點頭記下,這事情回頭要去找租界找人清淤。當下大家在船艙裡計算各項物料和用工計劃,見這些師傅們在忙活,楊銳只好靠邊。幾個師傅還是很有經驗的,很快就出來個結果,然後讓程廣順寫好報給楊銳,只見上面是一些物料列表,包括毛竹、木頭、茅草、洋釘、沙石、人工等物,覈算下來造價要兩百二十塊左右,預計元宵之後開工,二十天可以完工,價格也是很便宜啊,就怕搭不牢,反覆和師傅確認之後,楊銳把預算增加了四十塊,又把帶來的一百塊的銀圓券給他們作爲購買物料的錢,其他的就要等到元宵後才能付了。
廠房的事情弄完,最後的就是淤泥,這事情楊銳不好直接出面,就只能把實驗室裡的麥克尼爾去辦了,工部局沒有放假,但是明天正好是禮拜日,因此就只好後天去看看了。後天一早麥克尼爾就不情不願的去了,作爲正在研究神奇電報機的他實在是不想離開實驗室去和那些臭屁的政府官員打交道,但是在老闆的命令下他還是沒有辦法的,去了兩個小時之後就回來了,彙報道:“老闆,對方要求一百英鎊一天,而且我把河道的圖紙和情況說了之後,他們認爲需要五天時間才能清完,也就是一共要五百英鎊。”
“這幫傢伙一定是想錢想瘋了,這個價錢太離譜了。”楊銳搖搖頭,只能另外想辦法了,德國過來的設備最大就是兩個反應罐,每個大概八百斤不到,接近半噸的樣子了,要把這麼大的東西完好無損的弄下船運上岸,還真是個問題,大船不能靠岸的話那麼久要用小船駁對,怎麼把小船上的大傢伙弄上岸呢?
“對了,老闆,我已經給我在美國的朋友發電報了,他已經答覆在下個月登船過來。”麥克尼爾又向楊銳彙報了一個新情況。
“很好,如果我沒記錯,應該是哈利吧,我非常高興他能過過來研究這項偉大的發明,這個東西講改變全世界。”楊銳又在大忽悠,笑咪咪的說道,“只要你的朋友能勝任這份工作,我講不會吝嗇金子的。”早就想找外援的楊銳一直苦於沒有聯繫方式,現在終於來了一個,先不管行不行,等來了之後動動手就知道了。
麥克尼爾聽了非常高興,說道:“是的,老闆,他叫哈利,是個工程師,他可比我強多了。”其實他和哈利的交情不是很好,只是現在的研究以他的學識難以勝任,在他的人際圈子裡只有哈利在這方面是最好的,只能找他來了,也不知道哈利是怎麼回事,一收到電報就馬上回復了,並且還確定下月就過來,這真是奇蹟,他心裡暗想。
土地廠房之類的事情就這麼解決了,能辦的事情都辦完了,不能辦的事情只能等後面辦了,楊銳又回到天天抄書的日子,慢慢的等着虞輝祖鍾觀光他們幾個早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