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興這邊要開礦,人就直接到開平挖人吧,反正將來也要和對方拼個刺刀見紅的。只要一旦被批准開礦,那麼開平那邊就動手挖人,自己培養不如挖來的方便,普通工人不管,稍微識字的技術人員在這個時代還是很有華夷之別的,只要待遇不減,以民族大義說服,來的可能性還是很高的。至於籌備期的工程師,也只有從設備廠家那裡着手了。
見時間還早,楊銳就一人獨身去到德國領事館找呂特去了,相比洋行的翻倍的利潤率,除了之前在禪臣洋行定的味精設備,其他的設備楊銳還是傾向通過呂特的關係訂購,哪怕是付了兩三個點的介紹費也很是划算,這次的煤礦的設備、鐵軌機車加起來有五六十萬,再算上肥皂和火柴設備,加起來這次採購額度要近八十萬了。雖然繞過洋行那麼要單獨支付工程師的各類費用,之後的日常維護也是很是麻煩,但不管怎麼算,直接訂購都要比照洋行訂購便宜多了。
呂特沒有讓楊銳等多久就請他進去了,房間裡的桌子上有着一些杯子還沒有收拾,看來楊銳來的正不巧,呂特剛纔正好在會客。呂特還是很高興的,他對楊銳有一種特有的好感,認爲楊銳是被德意志文化改造才得以如此文明、優秀的——在之前的瞭解中,楊銳說自己的知識和思想是在德國的大學旁聽得來的——現在味精工廠的成功和氯鹼、以及火柴、肥皂工廠的創辦都是因爲他領導的功績,在他的感覺中,楊銳似乎是他的侄子,讓他對他有種特別的關愛。他很是開心的開着招呼,說道:“啊哈,我說過,你的隱藏騙不過那幫英國人。只要西門子的發電機一到,全滬上都會轟動的,你看現在,大家都在談論這件事情,專業人士都會知道是什麼工廠才需要這麼巨大的電力,要知道,它超過了整個租界的發電量。”
“卜內門遲早會知道的,只不過我是想他晚一點知道那就晚一點知道。”楊銳還是低估了現在信息的透明度,誰讓海關那幫人都是英國的呢,“現在卜內門已經通知我們訂購的鹽酸要延期到貨了。”
“那些撒克遜雜種,這一定是他們的詭計,我們要小心了。”呂特和一般歐洲的紳士不一樣,性格比較隨意直率,髒話什麼的時常在口中出現,並且對很多德國人學習英國人那種虛僞的紳士作風極其厭惡,德國畢竟還是立國未久,陽剛的鐵血之氣還沒有轉變陰柔的紳士風度。
聽到呂特說的不是你,而是我們,楊銳想到這德國人還真的是把自己當自己人看啊,不過他作爲一個忘年交還是不錯的。爲了不讓他擔心,說道:“放心吧,工廠在美國加訂了一個多月的鹽酸,哪怕卜內門不交貨,我們也可以放心生產到氯鹼工廠出貨的。”
呂特正在倒酒,聞言高興的把一杯遞給楊銳說道:“那就好,爲了我們的勝利乾一杯。”楊銳呵呵一笑,和他一干而淨。這洋酒不是知道是多少度,只感覺像是硫酸入了腹胃,火辣辣的不好受,呂特卻是老酒鬼了,一點也不受影響,說着火柴和肥皂設備的事情已經訂好。之前去日本之前,楊銳就讓虞輝祖把虞自勳從大阪博覽會收集回來的資料全部交給呂特,委託他確定這兩個工廠的設備,並且代表工廠向設備廠商訂購——這些設備本來就是德國的性能最爲優異,委託他代爲訂購也是在情理之中。
楊銳聽他說完之後說道:“呂特先生,這次我來是爲了另外的事情,我們幾個股東一致決定將在離滬上不遠的地方開設一家煤礦。”
“煤礦?”呂特有點驚奇,要知道氯鹼的投資已經是高達七十多萬了,而味精工廠起始的資本才兩萬塊,現在已經膨脹到接近一百萬了,可現在楊銳還有錢辦煤礦,他放下酒杯說道:“楊,你們準備辦多大規模的煤礦?”
楊銳說道“投資在一百萬以內吧,年產煤五十萬噸左右,煤礦的位置就在太湖旁邊,煤質和儲量都很不錯。我們需要德國的採購設備,當然在訂購設備之前我們需要懂得建設煤礦的工程師,建設煤礦是一件很專業的事情。”
呂特側着頭仔細聽着楊銳的介紹,從投資和產量來看,這個煤礦建成之後應該是中國的第二大煤礦了,這個年輕楊還真的是很能創造奇蹟的,去年剛接觸的時候這麼也沒有想到他能開創出今天的局面。之前開平煤礦所用的都是英國設備和英國工程師,這次如果真的使用了德國設備和德國工程師,國內一定會很滿意,從目前柏林傳來的訓令來看,現在德皇對中國的外交策略也發生轉變了,從原來的強硬策略轉變爲更加註重展現自身的軟實力,誘使中國更加親德以滿足德國的商業利益。並且有一個在中國創辦學校、接受中國留學生的的計劃,後世的一些學校就是在這個策略下產生的。
呂特聽的很仔細,爲了怕出錯還拿了一本本子記下來。寫完之後他說道:“楊,你安心等消息吧,我馬上聯繫國內,我保證在這週末就會有消息的。嗯…”本來他還想介紹目前德國的外交策略的,但是外交官的操守讓他忍住了,這事情是對楊銳有利的,沒有必要解釋的,私事公事還是有差別的。
楊銳想不透呂特的心思,見他確定這件事情也就沒有深想。回去之後想想這中國辦什麼工廠都得求老外,真是憋屈啊,也幸好現在自己的規模還小,同時老外之間也有很多矛盾可以利用,要不然這事情還真不知道怎麼辦爲好。現在這煤礦的事情都辦完了,只能等待其他的消息和德國來人了。
當天晚上幾個股東都到儀器館商議煤礦的事情,聽到張四先生已經答應入股都感覺這事情八字有一撇了,就看朝廷那邊怎麼批覆了,華封先生卻是認爲這事情基本上是成了,現在朝廷實行新政,巴不得商人集資辦廠開礦,這清廷的意思是寧願便宜自己人,也不要讓洋人得了便宜。聽到這話楊銳心裡卻是笑了,現在這清廷被洋人打得這麼服帖,卻還是心向着自己人,費了功夫制定的大清礦務章程,因爲沒有保證洋人的利益而偏向國內民資,以致讓洋人們抗議頻頻,拒不承認。後世在這方面卻是相反,但凡公司只要是外商投資,獲得的各項條件就要好過民資,雖說是爲了吸引外資拉動經濟,但想來總是讓人很不舒服。就目前爲止,對這黑暗的清廷,楊銳還一時間說不出什麼來,暫時還沒有被什麼欺負,現在反倒是洋人欺負到頭上來了。
煤礦的事情商議完,這事情就決定交由阿德哥負責,前期的工作無非是籌股和徵地,湖商還沒有完全衰弱,錢也有不少,在滬上現在還是有些影響力的,這在湖州開礦哪怕是清廷批覆了,爲了在當地便宜操作,吸收當地人的股份是非常重要的,只是這個股份比例就要實際情況實際對待了。說到商場上的談判,除了楊銳和阿德哥沒有其他更好的人選了,可楊銳卻不是浙江人,這在親和力上就差了許多,談判沒有親和力就沒有共同語言,這結果就難以預料了。
諸事完畢,虞輝祖又說到英商卜內門洋行的事情,他還是很擔心這件事情的。見說到這份上,楊銳也只好把自己的處理也說了一下。聽聞楊銳要布朗負責這件事,還讓他派人去新加坡查證,阿德哥說道:“竟成,你這是想借這個案子看看這布朗是不是可靠?”
見自己的心思被阿德哥說破,楊銳訕訕的笑了笑說道:“是的,我有這個意思。”
其他人都是有點驚訝,阿德哥卻是搖搖頭,問道:“用這件事情去看布朗老實不老實,不妥當。這案子纔多少錢,無非三四萬的貨,我們不收貨卜內門的損失也就幾千塊而已。現在我們每年給布朗的薪水就幾千塊了。要是哪天案子大到幾十萬上百萬,那麼對家會拿來收買他的錢可就不一樣了,到時候布朗會不會站在我們這邊就難說了。”
他這話很有道理的,楊銳這是犯了經驗主義的錯誤,以前可靠的人以後未必可靠,以前沒有背叛不是因爲忠誠,而是因爲價錢太低而已。雖然楊銳也不會傻得一次就相信別人,以後的試探還會存在,但不可避免的這次的結果一定會影響以後的判斷。楊銳很暢快的承認自己的錯誤說道:“阿德哥這話說的對,是我沒有考慮周全。看來以後這律師還是要考察。”
阿德哥不是針對楊銳說這話的,和洋人交道打多了,也就非常知道這律師的重要性了,見楊銳開始物色長期律師只是說了自己的意見而已。見楊銳知道這個錯誤也就不在深究,問道:“竟成,這和卜內門是不是真的要針鋒相對,大家要是撕破臉今後可不太好。”
阿德哥這話得到了虞輝祖和華封先生的贊同,鍾觀光是完全支持楊銳的,只是心裡也感覺阿德哥這話是對的,限於立場不好附和。作爲後世的人,本身楊銳對洋人就沒有畏懼感,特別是對英國這種流氓國家更是沒什麼好感,不惹自己還好,要是惹到自己不給他顏色看看楊銳心裡就癢癢。只是感覺到了大家的心思,這話不好說,本來在夥伴裡楊銳就是很隨意的,不在乎別人是不是接受自己的觀點,哪怕是對方的選擇明顯是錯誤的,他也不會竭力阻止,事實總是比語言更有說服力的,而且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力,哪怕這個選擇的結果是錯誤的,甚至會給自己帶來損失。只要自己的損失不太大,楊銳還是會放一把,讓自己的夥伴撞撞牆,這對以後合作有好處。
楊銳嘆了口氣,還是讓他們先上上當吧。對着虞輝祖問道:“含章兄,你上午那封信還沒有回覆吧?”
虞輝祖本來就不贊成楊銳這樣強硬的表態,見他問起連忙解釋道:“沒有,還沒有,一天都在忙,還沒有寄出去。”
楊銳早就知道他是沒有寄出去的,說道:“那還是由你重新寫一封吧,就說我方知道,催促他們快點到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