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伯蹲坐在牀邊,專注地盯着牀上無意識抽搐的加代。
她額冒虛汗,閉着眼,似乎墜在噩夢裡,眉頭緊鎖,嘴裡說着亞伯聽不懂的語言。
亞伯看了看錶,距離他給她注射少量書玉血清已過去半個小時,症狀沒有任何緩解。
果然如他所料,這一次的感染比以往所見的都要棘手。
他抓了抓腦袋,一邊記錄加代的體徵,一邊想轉頭告訴辜尨最新發現。
但等他激動地把腦袋扭到一邊,這纔想起來辜尨早在半個小時前就急吼吼地摔門而去了。
急什麼啊?有什麼比眼下出現新特徵的細菌更要緊的嗎?
更奇怪的是,辜尨前腳踏出這間屋子,他就聽到隔壁的房門轟地被踹開。
亞伯越發不解,辜尨跑到加代的房間裡幹什麼?
又過了半刻鐘,隔壁的房門又出現了開闔聲。亞伯挑挑眉毛,辜尨這麼快就出來了?
亞伯嘩地站了起來,想出去看看辜尨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他看到辜尨站在加代的房門前,微一停頓,轉而往樓道另一端走去。
“辜?”他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辜尨沒有理他。
“辜,你要去哪裡?”他加大了嗓門。
辜尨還是沒有反應。
亞伯瞬間覺得有些毛骨悚然,怎麼進去了一趟加代的房間,辜尨整個人跟中了邪似的。
他尾隨着辜尨,一路走到了小樓頂端的一個廢舊的閣樓門前。
辜尨停住了,似乎在思索什麼。
亞伯好奇地盯着那閣樓看了半天。閣樓裡有什麼奇怪麼?
他附耳湊近那木門聽了聽。
誒?裡頭好像有人。
突然,辜尨猛然轉身,往與閣樓方向相反的樓梯處走去。
亞伯立馬將閣樓裡的些微響動拋在腦後,樂顛顛地跟着辜尨往前走。
然後,他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辜尨繞了一個大彎後,又從另一側樓梯走到了那個閣樓前。
如此反反覆覆了三五次。每一次的路徑都不同,但最後還是回到了閣樓前。
亞伯快要崩潰了:“辜,你要幹什麼啊?”
辜尨又要轉身。亞伯忍不住了,三兩步走上前,一把握住辜尨的胳膊,嚷道:“你腦子壞掉了嗎?一直兜圈圈做什麼?”
辜尨依然是一副沒聽到的模樣,只不過因了亞伯那一胳膊,他暫時動不了了。
他看上去有些困惑,試圖動了動胳膊,但亞伯攥得死緊,就是不放他走。
辜尨忽然開了口:“亞伯?”
亞伯險些熱淚盈眶,用力地抓着辜尨的胳膊又搖又晃:“上帝啊,你總算聽見我說話了!”
誰知,下一秒,辜尨又道:“我被困在一個八卦陣裡,現在聽不見你說話。你告訴我,我現在在什麼位置,你把回答寫在我的手心。”
亞伯愣了愣,果然看到辜尨的眼望着虛空,根本沒在看他。
“shit!”亞伯撓頭,“什麼玩意兒?”立馬把此刻方位用手指寫在了辜尨掌心。
辜尨略一沉吟,道:“接下來我要你幫我做一些事,你記仔細了。”
******
房間內一時安靜了下來。
江南把手中的凳子丟在一邊,擡眸去看推門而入的辜尨。
辜尨誰也沒看,目光直溜溜在書玉身上停了幾秒,而後才環視下整個屋子。
“這是……要做什麼?”辜尨有些驚訝地看着被砸爛了一個角的天花板,而後向書玉招了招手,“過來。”
書玉當即丟了針線往辜尨身邊走去,末了在他身後站定,眼中驚疑之色不褪,心底卻稍稍安定了幾分。
禮宮秀明又恢復了溫潤有禮的模樣,笑道:“今天果真熱鬧,連辜先生也來了。”
辜尨也笑:“來帶內子回房,打擾了。”說罷就要轉身開門。
“辜先生,出了這個門,也許會迷路。”禮宮秀明道,“不若在屋裡再待上一會吧。”
辜尨挑眉:“在屋裡做什麼?”他指了指桌上的針線:“禮宮先生想讓內子繡花樣嗎?很抱歉,我不喜歡內子給除我以外的人繡東西。禮宮先生要是揹着我讓內子刺繡,我會很不高興。”
頓了頓,辜尨又道:“所以,禮宮先生留我們又準備做什麼呢?總不會是真要讓我們拆了這個閣樓吧。”
江南輕輕地笑了,沙啞的嗓音滑過了一絲譏誚。
禮宮秀明微微眯了眯眼。很快,他舒展開了眉目:“辜先生都這樣說了,我哪裡敢叫辜太太繡東西。留先生在這裡,不過是想向先生討教一件事。”
辜尨問:“什麼?”
禮宮秀明答:“刀術。我要討教一下辜先生的刀術。”
“不行!”
三個男人都轉頭去看書玉。
禮宮秀明勾了勾脣角:“辜太太不同意?”
書玉珉了珉脣,她當然不同意,禮宮秀明這是什麼意思?拖住辜尨,逐個擊破麼?最後再用辜尨迫她來繡萬里成寸?
無論如何,要辜尨去打架,她不同意。
禮宮秀明好脾氣道:“我有一個友人,他特別青睞辜先生的刀術。難得這一次有緣碰上了辜先生,我自然要看上一看了。辜太太請放心,我不過請教辜先生五招,不會見血。”
書玉心裡冷哼一聲,拿着刀劍討教,怎麼保證不見血?
禮宮秀明又道:“若我食言,你可以叫他來取我性命。”說罷指了指一旁抱臂而立的江南。
辜尨笑了,側身拍拍她的手背:“放心。”繼而轉頭對禮宮秀明道,“我陪禮宮先生試五招,禮宮先生拿什麼來交換?”
禮宮秀明答:“撤陣,永不叫辜太太繡那一幅萬里成寸,最後再附贈告訴辜太太咱們先前談好的那個秘密。”
先前談好的秘密,書玉血液裡的秘密。
書玉咬了咬牙,禮宮秀明的條件開得實在大方。她還來不及決斷,就聽辜尨道:“成交。”
“不過,我許久不用刀,刃估計鏽了不少。”辜尨說,“禮宮先生借我一把刀吧。”
禮宮秀明從櫥子裡抽出一把刀,丟給了辜尨:“這把如何?”
辜尨掂了掂刀鞘:“湊合。”
第一招對上的時候,書玉還沒反應過來,兩柄刀便錯開了。
快得她什麼也沒看清。
“怎麼樣?”她低聲問江南。
江南答:“我不懂刀,不過……剛纔那一下,辜先生應該破了禮宮秀明的第一招。”
這五招對抗和書玉想的完全不一樣,沒有華麗的招式,兩把刀快如閃電,劃過天幕當即戛然而止,一點痕跡也不留。
江南忽然“嘖”了一聲。
書玉緊張地問:“怎麼樣了?他拆了幾招?”
江南道:“五招。”
書玉一愣:“都破了?”
江南:“是。”
書玉只覺難以置信,這麼……快?
江南沒有接話。他不會告訴她,越快的刀,越狠戾,剛纔那五招,每一下都是要人命的。
禮宮秀明收了刀,看上去有些遺憾:“放了五個招式都沒能讓你使出你袖子裡頭那把刀,看來是我輸了。”
辜尨蹙眉:“你的刀術在哪裡學的?”禮宮秀明的用刀方法他見過,更甚者,他非常熟悉。
連剛剛那五招,他也很熟悉。
那五招,在很多年前,有人讓他想辦法破過。
沒想到,今日又有人拿了一模一樣的五個招式要他來拆。
巧合麼?
禮宮秀明笑了笑:“我的刀術很雜,早年和族裡的拳腳師傅學過,後來在戰場上磨礪過,再後來在一個寂寥的避世之處自個兒摸索了許多年。要說師承何處,我真說不出來。”
辜尨心念一動:“那你可教過什麼人刀法?”
禮宮秀明反問:“你何不向我描述一下,能讓你由我的刀術想起的那個人呢?”
辜尨不說話。
禮宮秀明似乎看上去有些困惑:“你見過的那個人,難道與我的長得半點相似之處也無麼?”
辜尨答不出來,因爲那個讓他拆這五招的人,沒有臉。
突然,整個房間劇烈地晃動了起來,入目之處皆是扭曲的空間幻像。
書玉心裡一咯噔,這個陣要破了。可是是誰破的陣?顯然不是陣裡的人,難不成陣外有人在摧毀這個八卦陣?
禮宮秀明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得一愣,他很快回過味來:“辜先生果然好手段,看樣子我承諾的三件事裡頭,第一件無須我操心了。”
書玉抓着辜尨的胳膊,勉強穩住身形,擡頭就問:“我的血裡有什麼古怪?”
禮宮秀明倒退了幾步,一直退到了窗子邊:“你的血沒有古怪。”
書玉一愣,只聽禮宮秀明又道:“只不過你身上留了幾滴我的血。”
話音剛落,就見他仰面往窗口外倒去,瞬間不見了蹤影。
窗外傳來了一陣尖銳的鳥鳴和巨大的振翅之聲。
書玉顧不得再看,只感到辜尨將她緊緊圈在了懷裡。
“不要怕。”他說,“這些變化只是視覺上的錯覺,其實我們穩穩當當,什麼事也沒有。”
她在他懷裡點了點頭。
她自然不怕,有他在身邊,她有什麼好怕的?
於是,她輕輕哼了一聲,道:“我纔不怕,別是你怕了。抱得這麼緊,你快把我勒死了……”
他一聽,不禁莞爾:“對,我怕了,你親我一下,我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