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宅收到了一張拜謝帖。
燙金的帖子上寫着多謝辜先生救出小女云云,隨着帖子來的還有幾箱子新春賀禮。
書玉穿着貼身單衣,團在被子裡看劉靈順的心情雜記,見辜尨拿了劉老闆的謝帖走過來,於是問:“劉老闆提到劉三兒的瘋癲症了嗎?”
辜尨掀開被子倚上軟榻:“劉老闆說,承祖宗保佑,劉三兒出了祖墳便不再有瘋癲之舉,不藥而醫。”
“廖神醫可找着了?”書玉又問。
辜尨搖搖頭:“半點線索也沒有。”待辜尨出得墓室,再去找廖神醫時,木屋早已人去樓空。他遣了手下人去找,依舊毫無進展——廖神醫如人間蒸發,覓不見蹤跡。
書玉有些懊惱,如果當時她拖住廖神醫就好了,奈何她一聽辜尨身陷墓室,什麼也來不及想便趕回了劉宅。
辜尨見她發呆,怎麼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於是笑道:“你也別想着能制住那江湖遊醫,他比十條泥鰍還要詭滑。”話題一轉,“倒是亞伯很傷心,跟了廖神醫那麼久,半點便宜也沒有撈到。”
一說到亞伯,書玉果然轉移了注意:“亞伯現在在哪裡?”廖神醫的木屋斷然不好再繼續住了,可亞伯也沒住進辜宅。他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外國友人,又身無分文,住哪?
辜尨輕輕一哼:“我沒空管他住哪。”
書玉有些不解:“就這短短几天,你們結仇了?”
辜尨輕描淡寫:“樑子早就結下了。”
書玉再問,辜尨卻不說話了。
“怪人。”她賭氣,戳他胸膛,“人家還送帖子來說‘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辜尨送我情’呢,你就這麼打臉?”
他笑了:“你捨得打?”
她別過臉不理他,果然不能和這種斯文敗類比臉皮厚。
她不理他,他卻非要繼續招惹她:“誒,你看一看這個。”
她忍了忍,終是不敵好奇心,又把腦袋扭了回來:“看什麼?”
他半倚着小塌,笑得風流恣意,一雙眼直勾勾往她領口瞧。
她咬牙切齒:“你中午不要吃飯了。”
他一臉無辜:“怎麼好端端又不讓我吃飯?”話音未落,他左手一揚,一塊褐色的布帛變魔術似的出現在他的掌心裡。
她一見那布帛的成色和紋路,當即色變:“誒誒誒!你曉得這個是多少年前的古物麼?輕點拿啊!”
他輕笑一聲,把那布帛交到了她手裡。
她接過來一看,只見布帛上歪歪扭扭畫着許多線條:“這是什麼?你哪弄來的?”
他湊過來,順勢攬住她的腰:“從劉靈順棺槨裡順出來的。”
她愕然地擡眸望他。
他卻不以爲然,努努嘴指向那布帛:“看出來像什麼了嗎?”
她一愣,又低頭望去,這下看明白了:“這……這不就是……”
他點點頭:“這布帛上的線條與你這幾日練習的刺繡花樣很相像。”
劉靈順墓室裡頭的布帛載着的線條和恆宜當年繡下的地宮走勢竟不謀而合。
於細節處不難看出二者勾勒之物的不同,但顯然,它們繪就的大背景都是一個東西。
書玉腦中滾過無數念頭,末了遲疑道:“你說,有沒有可能,劉靈順的這份草圖畫的是地宮的機關?”
辜尨一愣,半晌後道:“我倒想起另一幅圖。”半年前,他們於張警司豢養的白毛雕鴞身上拓下了半面地圖,此刻再看,那半面地圖似乎和眼前的這兩幅圖有幾分相似又有幾分不同。
書玉也想起了那幅不完整的地圖:“我奶奶繡下地宮走勢的萬里成寸,劉靈順繪製了地宮的機關,那麼夜貓千方百計要得到的那份地圖記載的又是地宮的什麼?”
兩人一時相對無言。
這麼巧,這一幅兩幅畫竟都指向了一座不知坐落在何處的地下宮殿。
書玉只覺得好奇,辜尨卻不由蹙眉,原以爲只是幾個苟延殘喘的滿清貴族,誰料亞伯帶來了老對頭的消息。
mr.x來過了,來到了他生活的地方,也許還見到了他的妻子。
只這一想,就讓辜尨滿心煩躁。
書玉擡眸看他,奇怪道:“你幹嘛這副表情,這幾幅畫讓你很困擾嗎?是誰和我說過,天下謎團那麼多,根本解不完,就算解出來了也未必是好事?”
辜尨一愣,只聽她又道:“我們過我們的日子,那些個地宮啊地圖啊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他笑了,下巴擱在她的肩頭,長臂一攏將她整個圈進了自己的懷裡:“你說得很對,那些東西和我們半點關係也沒有。”
她讚許地啄了啄他的臉頰:“這纔對,我們過好我們的小日子。”
他緩緩道:“不僅要過好我們的小日子。”
她下意識便問:“還有呢?”
他輕輕笑了:“還有啊,再生一個小孩子。”
她一愣,登時紅了耳根。
“你中午不要吃飯了!”
“……怎麼又不讓我吃飯,小孩子怎……”
“不許說不許說!”
“哦,不讓說啊,那就再多生一個。生兩個,他們倆自去作伴,你和我作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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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夜,南京遠郊。
披着舊大褂的老頭子哆哆嗦嗦地爬上了一輛木板車:“師傅,還開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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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伕喝了口燒刀子,唾道:“大年夜你叫我開工?”
“就最後一單最後一單……”老頭子的兩撇小鬍子翹得歡快,“價錢加三倍。”
車伕收起了酒袋:“得,就最後載你一個。去哪?”
“淮宗縣太保村。”老頭舔了舔嘴角,“村西直壟頭的那個七霜河。”
——《江湖遊醫》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