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番外 胤禛篇

怎麼好好的一個人就不見了呢?從我聽見消息開始,我的心緒就沒有半刻的安寧。可是,我不能說的太多,只好拿出書來看,卻不知道自己已經開始發呆。

江南科考案還沒有結束,噶禮卻把張伯行告了個“污衊”!皇阿瑪大發雷庭說要‘嚴辦’,卻又將摺子留中不發,老爺子的心思讓人猜不透,偏鄔先生卻說是無妨!此事看來,頗有些可思量的地方。

十三弟那天問我,爲何要把敏敏打發回家?我說是因爲她家裡已給她訂了親事,怕耽誤了她的名聲。十三弟沒有說什麼,鄔先生卻在一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其實,知我者,鄔先生。

最早聽說敏敏出走,是十三弟特意跑到我這兒來說:開春的時候敏敏從盛京回京,路上留書一封,便已離家而去!我一聽,本來還有點發愣,可一轉念,我便相信這是那小丫頭乾的事情。

我見老十三着急,便試探着問他:這麼在意敏敏,不如娶回家去。老十三一聽急道:“四哥,你把我當成什麼人?難道你竟不知道我的心嗎?她就像我的親妹子一樣,這幾年,妹妹們都遠嫁,死的死,病的病,見到敏敏,我又成了哥哥,能逗着她,護着她!可現如今我卻連這麼個小妹子也丟了,我…………!我額娘去的早,只有兩個妹子相依,如今卻是連見一面都不能了。”他說完眼圈一紅,竟不理我,返身跑出去找人。聽說當晚,吳爾敦便被胤祥罵了一頓,之後老吳就開始閉門不出。

擡頭看看院子裡剛發了些嫩芽的玉蘭花,心裡總是在想着那個小丫頭。

我如何能不喜歡敏敏?

第一次見她,她穿着男孩兒的衣服,領着胤祿胤禮在茶樓裡胡鬧,本來看着她最小,沒想到最有個有風骨的,不卑不亢,且膽大狡猾。

第二次見她,只遠遠的,我便見到她在青山綠水裡拿着洋人的叉子吃喝,那樣子是無憂無愁好不快活!更沒想到,十三弟和李衛竟都是她的舊交。

第三次見她時,她竟跑到我府裡,救了鈕鈷祿氏和弘曆一命。可她見到我時,卻又是一副小兒無賴的樣子。想哭便哭,想笑便笑,說是怕我,還不如說是對我敬而遠之。

其實好晚月夜一別,是我迫着吳爾敦來府裡接她回去的。不然,我真怕自己沒事總去想這小人兒,雖然我之前幾次不讓吳爾敦來接她。

她的性子就是無拘無束的吧?還是像她說的,只想“走遍神州,吃遍天下?”難道她竟然真是爲了這個情由,而離家出走?當知天下雖廣,一個女孩家卻有許多的難處!

其實我倒是不甚意外她的出走,甚至在我心裡,還有一點點的竊喜,這樣的情緒我自己也說不清,卻無法阻止。敏敏未離家時,我便常常暗自裡罵那吳爾敦:王峙霖那樣的東西也配娶敏敏?不過是胤禩提了個頭,王峙霖就興興地想娶敏敏了?可恨吳爾敦那老糊塗竟爲了頂子,嚇得什麼似的?更後悔那日敏敏來找我,我竟沒讓她進府。可讓她進來,那月夜的情景又象火一樣地燒着我的心……

滿樹的桂花散發着香氣,我就站在園子門口,看着她無語陪坐在十三弟身旁,不知怎麼,我竟然開始羨慕起十三弟有這麼個小友。直到十三弟醉的不成樣子,被人扶回了房中,我才鬼使神差地跑去她身邊坐着,雖然我硬拉着她陪我聊天,但是我看的出,她還是怕我。那天,她自己一杯一杯的硬灌,話沒說幾句,已經醉了十分。

“呵呵,四爺,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她眼神迷離的問我。

“生在皇家,自是要爲大清江山謀劃。”我嘆了口氣,不禁想起她在山間獨酌的樣子,自在呀!看她此時的樣子,也只怕天塌下來,也與她無關吧?“有時看你自得自在的樣兒真是羨慕,不像我這樣在油裡煎,火裡炸。”

“呵呵,那不如以後咱們倆合夥作生意去,江南塞北,天高地闊。你出銀子,我當掌櫃,好不好?”她這是醉話嗎?合了夥不就成了夫妻?小孩子家,真的是無心天真。她卻好像有幾分認真的看着我。

“真有那麼一日,我便歸田園居,可不與你這狐猻合檔。”我只用眼睛瞟了她一眼,便不敢多看。她醉酡的紅顏如同秋日裡蘋果,讓人忍不住想輕輕的摸摸,或者嗅嗅她清麗的香氣。而我卻只能忍着手,重重地抓住酒杯,連多看她一眼也不敢。

“呵呵,你看不起人,算了,我纔不理你,醉不醒,長眠花間,奴去也,莫牽念,不理你這小人,我回去睡覺了。”她站起來時已經搖晃的如同風中的紙鳶,我伸手去扶,她卻一屁股坐在涼地上。

我笑着嘆氣,拉起她,輕輕地抱在懷裡,又不能把着她的腰,只好輕輕地將她攏在身前,不讓她掉下去。她並不像看上去那麼瘦弱,可坐在我腿上,卻一個勁兒地往下打滑,看來是真的醉了。

“當我是你的小貓好不好?”可能她怕掉下去,竟拉住我的脖子使勁兒地往我懷裡靠。“你怎麼不說話呢?你臉紅什麼,精神煥發?嘻嘻?怎麼又黃了?防冷塗的蠟?”她咯咯的笑聲,聽起來真的有點小貓似睡非睡時的聲音。

可惜我已經立業成家,可惜我有皇命在身,可惜我一生不知情爲何物,可惜!如今知道,卻已是我生太早君生遲,我如何能和這樣的可人兒攜手江湖?又怎麼能忍心抹殺她的夢想?

“敏慧,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此生不能成行的事,只有等來生了,若有來生,你想幹嗎?”我往懷中攏了擾她的身子,聲音卻乾澀難言。

“下輩子當只小貓吧,有一個愛我的主人,一身美麗的毛皮,想吃什麼吃什麼!然後我就天天天天睡覺,醒了再吃好吃的。要是不能成貓,去天下游歷吧,從天到地,從地到天,萬事萬物華華生靈!!!”她說着說着,竟唱起歌來。

過了一會兒,她擡頭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卻不知道自己的眉頭已皺成了鎖。她伸出細細的小手,輕輕放在我的眉心,撫着我的眉毛,一下又一下左右地擦着。嘴着唸唸有詞的嘟囔着:“眉頭緊鎖會讓你看着很嚴肅的,多嚇人!一舒眉頭開,二舒心頭願,三舒事事都如意。四舒什麼來着…………?上次聽別人出嫁時就是這麼給新娘子舒眉毛的呢……好睏,睡一會好不好?”原來她是在學新娘上轎時,開臉姨娘的一套說辭,我不禁笑了。

看着她有點沉沉的睡去,我沒有再說話。平生第一次,我抱着一個女孩呆坐了半夜,滿院子的月光,有些微冷,我卻沒覺得累。

如果從此,再不能見她,至少我也要知道她的消息;縱不能讓她在我身邊,可我也要保她的周全。也許,鄔先生能猜到她在哪裡?我掩上書,忙忙地走向屋外,到了門口,發覺自己有些失態,又急忙停住腳步,深吸了一口氣,打開房門,走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