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鴨、旗服、薰香、睡衣、胭脂、咖啡、銀子……歡兒, 都備齊了嗎？”我想了想，又補充道：“再帶幾個團扇去，這天兒眼見的就熱了。還有, 把德妃娘娘今早賞的糕點也帶上。”
歡兒笑了笑, 有些無奈地說：“福晉, 歡兒一個人可是伺候不來您了！”
我突然一愣, 想起什麼似的說：“對了, 傲雪，還跟在十四身邊麼？”
歡兒聞言也失了笑意，小心地答道：“是……她根本就沒回來, 竟是知道了爺還會回去呢！不過……容奴婢多嘴一句，福晉, 您不在, 爺他在那兒一呆可就是大半年……”
我有些煩躁, 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再講下去。“沒想到，這個傲雪, 倒是存了做主子的心思。她若是看上了別人，我也好幫幫她，可是她偏偏……”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對歡兒道：“罷了，我已經寫信叫娜仁花姐妹幫着看着她了。”
歡兒有些不滿地翻了翻白眼, 嘟囔道：“您可別提那個娜仁花格格了, 她對爺是不是還存着心思, 這可都不好說呢！”
我徹底挫敗, 點了點歡兒的額頭。“小姑奶奶, 你就別再刺激我了。車備好了，咱們走吧？”
歡兒有些不情願地拿起我吩咐她準備的那些東西, 朝門外走去。
真是的，走了一個彩薇，我又養出了歡兒這個沒大沒小的丫頭。我想起彩薇，忽然叫住她笑道：“對了歡丫頭，你是不是也想像你薇姐姐一樣，嫁個好人家呦？跟我說說你看上了誰，姐幫你做媒。”
歡兒嗔笑着白了我一眼，飛快地出了門，我笑笑，便尾隨其後。
上了馬車後，歡兒整理完了隨身用品便在我旁邊坐下，試探地問道：“福晉，要不要讓劉管家再派個丫頭給您？”
我搖頭，懶懶地靠在窗邊道：“不要啦，這麼多年我都習慣你了，再來個生人，保不齊又是誰的眼線呢。”
歡兒笑嘻嘻地說：“主子就沒疑心過歡兒？”
我悶悶地說：“我要是整天誰都懷疑，還不累死了。再說，如果連你也出賣我，那我做人可真是太失敗了。而且……你這麼笨，誰願意讓你當心腹啊？”
歡兒有些憤恨地看着我，我見狀便得意地笑了笑。其實我剛纔那麼說也是有目的的，如果歡兒真的也出賣了我，那麼她就不可能面上沒有絲毫反映。
過了不久馬車便停了。歡兒扶着我下了車，把東西都拿好後，吩咐車伕把馬車停到一邊等着。門口有不少兵衛在把守着，我見狀便從袖間掏出一個令牌，他們仔細瞧了才放我們進去。
“福晉，那是什麼東西啊，可真神氣！”歡兒嘖嘖道。
“皇上給的。”我神秘地吐了吐舌頭。
八阿哥雖然被囚禁了，留下的下人也不多，但是院落還算整潔。五月末的天兒，這裡也只是有些潮罷了。
我徑自去了蓉玥那屋，敲了敲門，竟是毛氏敏秋來開門。我一愣，隨即點了點頭。毛氏淺淺一福道：“十四福晉吉祥。”
我也不和她客套，扶起她後便入了屋。
“呀，怎麼這麼潮。歡兒，快把薰香點上。”我下意識地擺手撲騰了兩下想要驅潮，歡兒見狀便立即忙開了。
曉玥微笑着看着我。還好，這幾年囚禁生活還沒有把她壓倒。自從上次我見了康熙之後，他特准我可以偶爾偷偷來看看蓉玥，這是我第二次來了。
“也就你還惦記着我嘍。”蓉玥親自給我們幾個倒了茶。
我坐下後喝了口暖茶，這才發現房間裡並沒有下人伺候。蓉玥喜歡的那些華麗的裝飾品也少了不少，書倒是多了許多。
“你和我還見外什麼？”說着我從包裹裡掏出一把淺綠色的團扇遞給毛氏，微笑道：“這個送你嘍。”
毛氏禮貌地接過並謝了，蓉玥給了她一個眼色，毛氏便先告退了。
“怎樣，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吧？聽說八阿哥最近對你不錯？”我笑眯眯地看着她。
提到八阿哥，曉玥纔有了點精神地說：“什麼不錯，也就……馬馬乎乎嘍。再說，你從哪兒聽說去，這八爺府可是被圍得緊緊的。”
我頗爲得意地說：“你別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張思如是不是病了？”
蓉玥一愣，不解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我好笑地道：“我哪有那麼神通廣大，不過是剛纔路過聞到了藥味兒罷了。藥味兒那麼濃，肯定是給主子準備的。我剛纔瞧見了你和毛敏秋都好好的，自然是沒事。那個張思如向來體弱，病了很正常嘛。怎麼，她病得很嚴重麼？”
蓉玥點點頭道：“是呢，怕是要不行了。”
我多少有些驚訝，只聽曉玥繼續說：“她，和你很像。”
我佯裝不知，掩飾地笑道：“你這是咒我呢？怎麼，你還恨她麼？”
曉玥搖頭，多少有些無奈地說：“唉，都是一樣的苦命人，有什麼可恨的呢。日子久了，心裡的恨，也就淡了。”
外頭突然進來一個丫頭，福身道：“福晉，爺請您去用午膳。”我仔細瞧了，才發現這是多年來一直跟在曉玥身邊的林兒。
曉玥不經意地露出微笑道：“走，咱們一起去吧。”
她說着便起身，牽過我的手，動作是那樣自然。我卻微微一僵，清朝二十年生活，我的確是有些摸不透這個曉玥了。
在八阿哥的寢室用膳，我多少有些不習慣。菜色很簡單，但很可口。我吃得不多便停了筷，開始神遊……
“怎麼，不好吃麼？”他淡笑着看我。
我忙搖頭，又拿起筷子扒飯。
他們兩個講了會兒話，我就和曉玥先離開了。走了幾步，她忽然停住，我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只見曉玥目光悠遠地看向府門的方向。
“出去的日子，風光的日子，就快到了。但是，真正悲慘的時候，也快來了。”
我心疼地握住她的手，鼓勵道：“放心，我不會讓你們有事。”
曉玥苦笑道：“你們也都自身難保，拿什麼保護我們？十四是雍正的眼中釘，德妃娘娘也會爲此去世，這一切，都是註定了的。而我……只要他不在了，我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我看向曉玥，她的模樣也沒怎麼變，還停留在二十幾歲的樣子。那毛氏雖然年齡小，二人相比毛氏卻也顯得老了許多。
“其實，有一個辦法可以保住你們所有人。就是我拿命去求雍正……”我苦澀地笑道。
曉玥驚訝地看着我，搖頭道：“死丫頭，你瞎說什麼，我纔不準你這麼偉大！”
“還是你最瞭解我。我當然沒那麼偉大嘍。反正我早晚都是要回現代，還不如成全了你們再走。到時候你和八阿哥假死，出去雲遊江湖，多帥啊！”我面露憧憬地眨眨眼道。
曉玥心疼地看着我，不停地搖頭：“不可以，我不會讓你那樣做的。我不信你可以放下你的親人和你最愛的十四。”
我一滯，的確，我放不下。我的孩子們，我的十四，對我如生母一般的德妃、額娘，還有師傅、曉玥，還有江南的那個傻子和青樓的姐妹……
原本以爲我可以把這一切當作遊戲，原本以爲我可以置身事外，原本以爲我可以開開心心地來玩，開開心心地說再見……
迷迷糊糊地離開了八爺府，我一回府，就收到了一封來自十四的加急信。
“葉蔓藤纏古木森，山重水複路幽深。一川花草隨風浪，百尺溪流散遠音。怪石紛紜迷曠野，紅霞繚亂擁衣襟。雲崖極目情慷慨，到此盡消名利心。”
我笑笑，是十四的詩呢。我翻開下一頁，笑容忽然凝結。
“長相思，久別離。美人之遠如雨絕。獨延佇，心中結。望雲雲去遠，望鳥鳥飛滅。空望終若斯，珠淚不能雪。
長相思，久別離。所思何在若天垂。鬱陶相望不得知。玉階月夕映，羅幃風夜吹。長思不能寢，坐望天河移。”
控制不住的大哭出聲，跑回自己的屋子，反覆看着那首長相思，十四的筆跡依然秀美而富有氣勢。
我走到書桌前，一遍又一遍地臨摹着他的字。十四，這樣的你，叫我如何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