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細長的手臂和日漸消瘦的身形讓他心疼,讓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
她明明得到了自由,明明擺脫了他,明明臉上帶着陽光若谷的笑,卻怎麼就凋零了呢?
她不快樂…
他知道,他看的出。
他走到她的身邊,曲暖一轉頭,就看到了那逆光而站的人。
那一瞬間,她似乎看到他背後長出了翅膀,頭上帶着光暈,像是天神降臨一般。
即使過了這麼久…即使經歷了那麼多,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她還是會止不住的心動和心疼。
他瘦了,也憔悴了。
陸睿面無表情的抓住她的手就走。
“去哪?”
她沒有掙扎,因爲她掙扎不了。
陸睿在手心裡的手腕,似乎都能感受到骨頭的膈應,他默默的盯着她,恨不得將她揉入骨血之中。
伸手招了一輛車,將人推了上去,曲暖坐的筆直,後背緊緊的繃着,不敢擡頭也不敢看她。
車經過一家藥店的時候,陸睿叫了停車,她又抓住了曲暖,打開了車門。
“下來。”
曲暖被他拖着向裡面走,還沒進門,衝入鼻息的就是濃郁的中藥味兒,那曾經是她的夢魘,她想要抗拒,想要逃避,但陸睿怎麼可能會給她這樣的機會。
他抓着她,將她一把拎了起來,放在藥店門口放着的稱上。
指標一因爲重量而上調,他扶着曲暖的後背,低聲道。
“站好,再不配合,信不信我在這裡就扒了你!”
曲暖愣住了,不敢掙扎也不敢動,只能撇過頭,不去看稱上顯示的指標。
“八十二,呵…好,很好…足足瘦了二十斤,曲暖,你看清楚,給我看清楚!”
他的手指摁在曲暖的後脖頸處,強迫她看清楚自己的體重。
曲暖抿着脣不語。
他直接到櫃檯買了很多補血補元氣的藥,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抓着曲暖,回酒店的路上,兩人相顧無言。
曲暖是不敢說話,而陸睿…是怕自己一旦開口,就會忍不住想要收拾她!
到了酒店,曲暖一言不發的下車,乖巧的跟在陸睿的身後,她知道,他找來了,自己就跑不掉了。
其實…她也不想跑,她想看看他,想跟他說說話,像朋友那樣…
她不知道陸睿想要做什麼,只是一上了電梯,他便緊緊的抓着她的手腕不放。
他帶着她進入了房間,將裝滿藥的袋子丟在牀上,他抱着雙臂,看着她說。
“誰允許你瘦成這樣的?”
曲暖撇過頭,艱難的吞嚥了口口水,想要說些什麼,但卻都梗在了嗓子眼裡,說不出也吞不下。
“你看看你自己,你看看你自己還算是個人樣麼!”
他低吼着,拉着人現在鏡子前,叫她好好看看鏡子裡的自己。
他說,“這不是你想要的麼?你已經得到了你還想要什麼?說啊,你還想要什麼!”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你不是費盡心思想要得到這一切,是不是不想活了!”
他粗魯的撕開她身上的衣服,露出精瘦的身軀,條條肋骨恐怖的凸出,細長的手臂,細長的雙腿,整個人就是一條筆直的竹竿。
陸睿既心疼又氣憤,他狠狠的勒着曲暖的腰,幾乎用一個胳膊就能圈過來。
曲暖既不迴避也不覺得尷尬,即使她現在不着寸縷,即使她的後背正貼在陸睿的後背之上,即使她的骨頭都被格的犯疼,但她不想掙扎,也掙扎不了。
“你就是這樣活給我看的麼?曲暖,你就是這樣活着麼?”
“活着…沒有任何意義的活着…”
“這就是你的想法麼?告訴曲暖,你就是這麼想的麼?”
“說話!你就是這麼想的?你不是想要自由麼?你不是想要離開我麼!我給你了,我也做到承諾不再來打擾你,而你呢!你就是這麼活給我看的麼?曲暖,你以爲活成這樣,我就會心疼你麼?你以爲你受了多大的傷痛,所以你就不想活了是不是?”
他冷笑一聲,拖着曲暖在電視機前的沙發上坐下。
他找到遙控器,給她播放了個視頻,殘酷的戰爭掠奪着人們的生命,可是黑暗總會過去,光明總會來臨,即使在戰火的摧殘下,活着的人,還在努力的活着。
陸睿又帶她去了貧民區。
他們過着最艱苦的生活,做最重最艱苦的活,他們的未來興許連希望都看不到。
但是他們還在爲了生存而努力着。
纏綿病榻上的病人,即使接着呼吸機,即使靠着營養液維持着生命,即使再艱難,他們也在努力的活着!
既然這樣,她又有什麼資格不好好的活下去呢!
他抱着她,蜷縮在潔白的大牀之上,靠在她的後背上,一字一句,低聲說道。
“曲暖,給我好好的活,否則我一定,一定履行我那天說的!”
那天說的…瘦一兩便做一次?做到她懷孕爲止?
曲暖有些想笑,卻只是扯了扯嘴角,在他的懷抱裡緩緩閉上了雙眸,許久…許久沒有這麼安心過,這麼有安全感過…
晃動是從半夜開始的。
那時候的陸睿並沒有睡死,他瞬間翻身而起,抱着曲暖向外跑去。
這時候他卻不得不感謝曲暖的輕盈。
“走!”
“快走。”
陸睿抱着懷中的女人,跟着人羣快步往下走。
下樓梯的過程中,地震不止沒有停止,反而越演越烈。
天花板上的吸頂燈掛在上面搖搖欲墜。
走廊中用作裝飾的各色吊燈和畫框都劇烈晃動起來,相互碰撞間,還有畫框和吊燈脫離牆壁,朝人羣飛下來!
陸睿用手臂護着曲暖,讓她的腦袋埋在自己的胸膛之上。
女人的尖叫伴隨着小孩的哭聲,最開頭只是極短促的壓抑着的,似乎被一隻無形地大手給掐掉了。
但這一聲之後,像是達到情緒達到了頂點,各種各樣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人羣似乎在一瞬間陷入了恐慌,之前還亂中有序的隊伍開始出現爭搶與推搡,孩子吵鬧的哭聲和男人的咒罵也加了進來…
下樓,用了比平時將近兩倍的時間。
周圍塞滿了人,就是想彎腰也彎不下去。
匆忙間,陸睿雙臂用力,硬生生擠開周圍的人,護着曲暖向外面跑去,還沒站穩,地面又是一陣劇烈的震動。
“砰!”
劇烈的震動中,頂燈脫離天花板直直的落下。
周圍的擁擠讓他根本沒有辦法移動身子。
他只是猛然轉了個方向。用後背生生的受下了那劇烈的撞擊。
“嘩啦…”
疼痛伴隨着眩暈襲來,肩胛骨處一陣陣疼痛和溼熱,他來不及查看狀況也什麼都沒來得及說,跟着人羣快步走完最後一段。
這只是地震的剛剛開始。
他眼睜睜的看着劇烈的地震中,大塊大塊的水泥與瓷磚從建築上剝落,房屋頃刻間倒塌,發出“轟隆轟隆”的聲音。
一捧又一捧灰黃色的塵土從天空中灑落,夜幕頃刻間失去了顏色,天還是那麼藍,月亮還是那麼的又亮又圓,只是在寫短短的幾分鐘之內,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陸睿還來不及喘口氣,問一下懷中人的情況。
忽然,又是一陣讓人立足不穩的震動。
道路中央開始迸出無數的裂痕,這些裂痕在震動中飛快地向四周蔓延着,出現一天天蜿蜒的大坑,像是地龍一般。
一塊又一塊拳頭大小的泊油路往下塌。
陸睿的腳邊也出現了裂痕。
他聽到聲音的時候還低頭一看,結果頭沒有低下去,就感覺腳下一滑,整個人都踩空了往下落。
千鈞一髮的時候,他用力的將曲暖拋了出去,而曲暖則沒有放手,接着衝勁用力拽了對方一把。
把他生生的拽回了路面。
兩個人誰都沒有空多說什麼,連忙就往裂痕還沒有波及的地方跑。
一邊跑還躲着從兩側建築物上飛下來的磚石鋼筋。
他的手緊緊的握着曲暖的不放。
帶着她向安全的地方跑去。
等到震動終於停止了,他驚魂未定地回頭一看,就看到地上一個個長形的大坑,那一瞬間的驚險讓他後怕。
抓着曲暖的手又緊了緊,恨不得將人攬入懷中。
而曲暖的臉色更白,比他,並不好到哪去。
“陸睿,你受傷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說道。
“地震只是暫時停止,接下來應該還會有…你…你抓緊我的手…”
他發現她的手顫抖的厲害,似乎連握都握不住一般,他反手緊緊的包裹着她的,說。
“曲暖,不要怕,我在,不管是天堂還是地獄,都有我陪着你去。”
“陸睿…我們不會死的…”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還有機會活着,曲暖,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重新來過。”
他說,重新來過,從最初的最初從新開始。
曲暖喉嚨翻滾了幾次,眼眶溼潤,任由陸睿抱着她,逃離這片修羅場。
房子倒了,地也塌了,死了傷了很多人。
後來又來了幾次規模不大的餘震,可不管怎樣,陸睿都再也沒有放開過曲暖。
即使她並沒有回答他的話。
救援的隊伍很快就趕來了,東邊的天空也開始慢慢的升起了太陽,出現了光明。
黑暗,只是短暫的,光明…總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