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透,他到底是因爲別的原因這麼恨他母親,還是因爲林美琪的事,真的這麼讓他不能釋懷?就他現在這種口氣和態度哪像個爲人子該說的話……
看不下去的我,再次插話:“江銘晟,你怎麼跟你媽說話的?你真是太過分了!”
“閉嘴!”他大喝一聲,陰沉的瞪着我:“你什麼都不知道,少在這裡瞎摻和!”
我被他噎的半天說不出話,只好把視線移向江母,希望能從她那裡得知是不是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瞞着我,不然按照江銘晟的性格,其實也不至於這麼恨她。
“過去是媽對不住你,可是這麼多年了,難道你還不能釋懷嗎?”
心裡咯噔一聲,我驚詫的手指緊握,原來真的還有我不知道的事,一想到我掏心掏肺的對待她,可到頭來,江母還是有事情瞞着我,心裡驀然變得很難過……
“釋懷?我用五年去釋懷這件事,在我快要釋懷的時候,你把林美琪逼的遠走,最後弄成現在這種局面,我就是質疑天底下所有的人,也從來都不願質疑你,結果呢?”
他停頓,眼裡有我從未見過的憂傷:“結果是什麼?結果你一次次做出令我失望至極的事,夜深人靜時,你回想過去做的那些事,你都不會覺得內疚嗎?”
江銘晟反問他母親,江母臉上掛着清淚,不辯解不承認,只是保持着沉默。
“你一定不會覺得內疚了,你若是覺得內疚,你現在也不會誤導來茴,讓她對我產生誤會!我真是搞不懂,你到底是要幹什麼?你消停一下不可以嗎?你一邊做着讓我接受不了的事,一邊還讓我釋懷,難道你都不覺得殘忍嗎?!”
我徹底的傻掉了,江母誤導我?她誤導我什麼?一種被人矇在鼓裡的感覺深深的讓我感到惶恐,一把拉住江母的手臂,我茫然的問:“阿姨,你可以說句話嗎?銘晟說的是真的嗎?你到底還做過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你真的一直都在誤導我嗎?”
她緊閉雙眼,讓人猜不透接下來的動作,在我疑惑又難過的注視下,她突然嚎啕大哭的握住我的手:“來茴,不管我過去做過什麼,我是真心喜歡你的,也沒有想過要誤導你,更沒想過要離間你和銘晟的感情,你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看着她痛哭的表情,我揉了揉額頭:“那你過去到底做了什麼?”
我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我想聽到的答案,突然間我就覺得整個江家都是謎,雖然江銘晟愛我,可對於他,對於他的家庭,我仍然是一個局外人……
尤其是江母,我那麼喜歡的一個人,本以爲她是世界上最透明無心機的人,卻被江銘晟一句話,推翻了我所有的認定。
緩緩的下牀,我走到江銘晟身邊,淡淡的說:“走吧。”
出了江公館,一切恍如一場夢,三個小時前我還和江母像母女一樣看着電視,喝着咖啡,卻因江銘晟的到來,所有的溫馨畫面都被打破了。
我站在車邊,等着江銘晟,同時也在等一個真相。
他俊挺的身影漸漸向我靠近,走到我面前的時候,替我拉開車門,待我做進去後,又替我係上安全帶,一如既往貼心的動作。
“可以跟我說下,你母親除了林美琪的事還做過什麼嗎?”待他上了車,我鄭重的詢問。
他發動了引擎,沒有說話,我又問一遍:“可以告訴我嗎?”
“帶你去個地方,到了你就知道。”
只說了這一句重點,其它的話他就不願再多說,車子從寬敞的馬路一直行駛到顛簸的小路,再從顛簸的小路駛進了一處較偏僻的小鎮。
江銘晟停好車,雙手緊緊握着方向盤,臉上的表情凝固的很沉重,像是要面對他不想面對的事,手指的關節突兀的鼓起……
“這是哪裡?”我疑惑的打量周遭。
“下車吧。”
仍然不願多回答,他率先打開車門下了車,然後我緊跟着他的步伐,沿着不算平坦的小路走到一處院落。
去年今日此門中,
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
桃花依舊笑春風。
隔着破舊的門板,我聽到了像弱柳一樣清脆的女聲念着唐朝崔護的《題都城南莊》。
“弟弟,你念啊,跟着姐姐念。”
“小淘,別玩了,快把姐姐剛纔教你的詩學着念一遍。”
“不念,不念,就不念!”
“天天教我這一首詩,你不會別的,就不要教我嘛!”
男孩子調皮的聲音替代了剛纔清脆的女聲,江銘晟推開了門——
遠遠的,隔着幾十米的距離,我看到了一個女孩,二十三四歲的模樣,長的清秀端莊,只是皮膚略顯蒼白,齊耳的短髮配上一雙靈秀的大眼,極是惹人憐惜。
“銘晟哥哥……”
她睜着驚異的雙眼,直勾勾的盯着江銘晟,臉上的表情說不出來的驚喜。
“壞人,壞人來了!!媽,壞人來了!媽,那個壞人又來了……”
原本蹲在地上玩耍的男孩聽到姐姐的喊聲,視線移向門外的我們,尖叫着喊了起來。
“小淘你不要瞎說,銘晟哥哥不是壞人!”
“是,他就是壞人!!”
“小淘你再不聽話,我要打你了……”
“你打啊,打啊,自己都站不起來,還打我!!哼!!”
我這才發現,那個女孩竟然是坐在輪椅上,剛纔光顧着打量她的容貌,以爲是坐在凳子上,這會被她弟弟一提醒,才發現亞麻的長裙下,竟然只有一條腿。
“銘晟,她是?”我疑惑的拽了拽江銘晟的袖口,實在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叫米瑤。”江銘晟只說了她的名字,接着挪動步伐往裡走,我緊隨其後,他走到女孩身邊的時候,慢慢的蹲下了身……
“小米,還好嗎?”
米瑤一對如水的大眼凝視着江銘晟,漸漸水霧加深,她露出淡淡的笑容,輕輕的說:“我很好。”
我打量四周,除了幾間破舊的瓦房外,什麼都沒有,屋內更是簡單又簡陋,唯一吸引人眼球的,恐怕就只有一人高的圍牆邊種滿了象徵生命力的西洋薇。
“你媽媽呢?”
江銘晟的聲音出奇的溫柔,隱隱夾雜着一絲心痛。
“最近鎮上新開了家手工坊,媽媽去貼面膠了。”女孩清淡的回答,和她的人一樣,清淡如蓮。
“爲什麼我這幾年派人給你們送來的錢都退回去了?”
米瑤苦笑了笑,無奈的說:“媽媽……”
像是怕說出來會讓江銘晟難堪,她停頓了一下,江銘晟示意:“沒關係,你可以直說。”
“媽媽說就算是餓死,也不要你的施捨。”
江銘晟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緊握成拳,他痛心的望着輪椅上的女孩:“小米,那不是施捨。”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她緊張的點頭,接着表情黯然的絞着手指:“可是媽媽要這麼說,我也沒有辦法。”
我終於知道這個女孩的弟弟爲什麼見到江銘晟的時候喊他壞人了,一定是江銘晟曾經對他們家造成了某些傷害,不然,不會連個幾歲的孩子都對他這麼憎恨。
“這位姐姐是?”
她終於發現了我的存在,晶亮的雙眸好奇的打量我。
“小米你好,我叫季來茴。”走到她面前,我友好的對她介紹。
“你……是銘晟哥哥的女朋友?”
我一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這個問題,我現在都不清楚江銘晟和這一家人到底有什麼過節,更不知道這個女孩懷着怎樣的心態問這個問題,讓我怎麼回答是好……
“是的。”江銘晟替我做了回答,我驚詫的望他一眼,再把視線移向小米,她的眼中一閃而過的憂傷,立刻讓我明白了,她一定是喜歡江銘晟的。
“很好啊,那你們以後一定要幸福喔。”
這個女孩雖然年齡不大,但心思絕對夠成熟,即使心裡失落,但臉上的表情依然掩飾的很好,我做爲女人我能看到,但做爲男人的江銘晟,就不一定能看的到。
“小米,我接你到城裡去住好嗎?我會給你安排最好的生活。”
江銘晟一隻手摸向她的額頭,還有她的臉頰,但眸中並無男女之情,而是一種心疼一種愧疚。
“不了,媽媽會不高興的,況且我們已經在這住習慣了。”
女孩毫不猶豫的拒絕,臉上仍然掛着淡淡的笑。
身後傳來疲憊的腳步聲,我扭轉頭,見一婦人手裡拿着布包慢慢的從黑暗中向我們走來。
她的臉上有歲月留下的滄桑,也有被生活所累的煩躁,更有着對人生充滿絕望的憤恨。
“你怎麼來了?”
見到江銘晟,她雙眼冰冷,但聲音更冷。
“費夫人,好久不見,我過來看看小米。”江銘晟站起身,對着婦人微微頷首。
“不要叫我費夫人,我現在只是鄉村野婦而已,高攀不上這樣的稱呼。”
她語氣很不客氣,走到小米身邊,把她的輪椅轉個方向,下了逐客令——
“如果沒什麼事請回吧,以後請不要再來寒舍,會弄髒了你高貴的雙腳。”
“媽……”小米難過的輕喚,無奈的望着母親,顫聲說:“你不要這樣說銘晟哥哥,他沒有做錯什麼。”
啪——
一記重重的耳光甩在了小米蒼白的臉上,我頓時震驚的說不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