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春節,這個春節瑾楓沒回山上來,就連三師兄也不知他的行蹤,不過他倒是託人捎了一封信說上元節一定會上山陪師傅師孃一起過。上元節後一個月就是我十六歲的生辰,今日司馬祺來密信說過了上元節後他會秘密派人來接我去殷考。要我秘密做好準備,我知道他防的是燕羿諄。
我找來芳姨:“芳姨,上元節後我們去殷考!你讓教內的兄弟在通往殷考的官道和小道上都佈下埋伏。”
“你怕攝政王會有動作?”芳姨問。
“嗯!”
“她還是沒來信?”芳姨又問,我當然知道芳姨口中的她指的是誰。
我點頭,最近幾個月母后已經接連來信,明確表示不希望我嫁入司馬家,她的理由是殷考離安陽太遠,說好不容易我的素天功練成了,可以遵旨下山跟她團聚了,她不希望我嫁到那麼遠去,讓我們母女連見個面都困難。看到這封信我就在心底冷笑。她如真的這麼掛念我,就不會把我一個人扔在飛雲山,八年不來探望!就連我及笄這麼大的事她也沒來。
於是我回信道:女兒跟祺哥哥的婚事是父皇生前定下來的,恕女兒不能從命!不管母后同不同意,女兒是一定要嫁給其哥哥的!女兒不孝,恐怕以後不能隨侍母后左右,望母后保重身體。
從我的信送出後,母后再也沒有來信,就連春節都沒有派人上山來。我公然違揹她的意願,想必是徹底惹怒她了!
我輕按額頭:“她這次沒有來信只怕是大戰前夕的寂靜。希望是我多疑!不過防範於未然總沒有壞處!”
“知道了!”芳姨退下去急急地準備去了。
我斜靠在太師椅上,心裡說不出的難過,母后我們母女終於要走向對立面了嗎?你知不知道我多不希望有這一天,可是早在你選擇跟燕羿諄在一起時,就註定了我們母女今天的對立了!!
這國仇家恨我真的不能放棄,這八年來大哥去世時渾身是血的模樣、二哥全身僵硬的樣子、父皇臨終時凹陷的面龐和全身浮腫的慘狀,多少個夜晚在我的夢魘中反覆困擾着我,讓我不能成眠!我知道那是他們不甘心!在提醒我要爲他們報仇啊!
上元節到了,因上元節是父皇的祭日,往年的上元節我是從不參與任何活動的,考慮到今年是最後一年呆在師傅師孃身邊,往後這種承歡膝下的日子也不知會不會再有,所以今年的上元節燈會像燈謎啊,聚會要的食材啊,這些東西都是我親手準備的。前幾天一直下着大雪,我們都怕今年的燈會辦不成了,還好今天下午這雪總算是停了。冬青他們忙着佈置院子裡的燈會現場,我跟芳姨負責廚房事宜,忙了一整天,終於只剩下最後一道菜——上元節的傳統點心元宵。
此刻我領着芳姨、彤兒端着我盛好的一碗碗湯圓走進大堂,還沒進門就聽見瑾楓肆意的笑聲,他終於跟衆位師兄一起回來了嗎,一進門見瑾楓的身邊坐在一位十八、九歲丰姿綽約的美人,見我進來,他瞳色一閃,攬着那個美人笑道:“蕾兒,那個就是我師妹——秦妙兒。師妹,這是湯書蕾,以後就是你五師嫂了!”
湯書蕾嬌嗔地輕捶瑾楓:“說什麼呢!也不看看這兒有那麼多人!”
我只是傻乎乎地看着他們打情罵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他,他這麼快就找到心愛的女子了?
師傅臉上滿是寒意:“楓兒,你喝多了!”
師孃拉住師傅笑道:“大過節的,又在自己家,多喝幾口也沒什麼!妙兒,快來坐,今兒個可辛苦你了!”
強忍住快要落下的淚水,臉上掛着燦爛的笑容我走到八仙桌旁:“快來嚐嚐,這可是我親手做的圓子。”
我們剛放下冬青他們三個就蜂擁過來:“真是姑姑親手做的?是什麼餡?”
我指了指:“這是豆沙餡、這是棗泥餡、這是菜肉餡的。自己選吧!”
我將一碗豆沙餡、一碗棗泥餡的分別端給師傅師孃,然後行大禮敬上:“義父乾孃在上,請受女兒一拜!”
師傅滿臉警惕地瞪着我:“臭丫頭,你又搞什麼鬼,不是又跟誰打賭吧!”
他的話音剛落,冬青他們三個忙搖手:“沒,沒,這次可不關我們的事!有了上次教訓誰還敢跟姑姑打賭啊,再賭下去豈不是要叫她姑奶奶了。”
剛纔壓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我玩性大氣,故意壓低着嗓子應道:“哎,乖侄孫,可惜姑奶奶今天沒給你們準備壓勝錢!”
“你……”冬青他們氣結地望着我。
師兄師嫂們都笑開了,大師兄不解地問冬青他們什麼姑姑、姑奶奶的事,冬青紅着臉緩緩地跟他們講起三年前的往事,那時我們幾個整天一起瘋,有時玩瘋了,師傅考功夫時通不過,師傅就罰我們跪在先祖的祠堂內,我不管怎麼瘋,功課一般是不會耽擱的,就算偶爾通不過,師傅也會睜一眼閉一眼,罵我幾句就算了,可那三個愣小子就不同了,一次他們三個又被師傅罰跪,還不準吃飯;我偷偷給他們送飯去時,正聽他們埋怨師傅狠心,罵他是個老古董,我忍不住師傅辯解道:“師傅一點也不老,有時就像個老頑童!他還很愛聽我講個故事呢!”
冬青撇撇嘴:“吹吧你就!爺爺會聽你講故事!只怕你說不到一句,爺爺就走了。”
“要不試試?如果師傅完整地聽完我的故事,從此以後你們在人前一定要叫我姑姑!”
“那如不能呢!”柳青反問道。
“不能我就欠你們每人一個要求。”
“隨便什麼要求都行?”樂進問。
“嗯!”
“成交!”三人異口同聲道。
那天晚飯時分,當着大家的面我給師傅講了個小故事:“在一個貧困的小鎮上,很多求學的孩子往往連帶個像樣的食盒到學堂上課的能力都沒有,有一個孩子就是如此。其他孩子的食盒經常裝着整潔的菜餚,而他的飯菜卻永遠是黑黑的豆豉,兩者有着天壤之別。
而且這個孩子,每次都會先從食盒裡撿出頭發之後,再若無其事地吃他的食盒。這個令人渾身不舒服的發現一直持續着。
「可見他娘有多邋遢,竟然每天飯裡都有頭髮。」孩子們私底下議論着。爲了顧及他的自尊,又不能表現出來,總覺得好骯髒,因此對這孩子的印象,也開始大打折扣。有一天學校放學之後,那孩子叫住了他的同窗:「如果沒什麼事就去我家玩吧。」
那孩子雖然心中不太願意,不過想到自從一起求學以來,他第一次開口邀請自己到家裡玩,也不好意思拒絕他。就隨着這孩子來到了位於漢城最陡峭地形的某個貧民村。
「娘,我帶朋友來了。」聽到同窗興奮的聲音之後,房門打開了。他年邁的母親出現在門口。
「我兒子的朋友來啦,讓我看看。」但是走出房門的老母親,只是用手摸着房門外的樑柱。原來她是雙眼失明的盲人。
那孩子感覺到一陣鼻酸,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同窗食盒的飯菜雖然每天如常都是豆豉,卻是眼睛看不到的母親,小心翼翼幫他裝的,那不只是一頓午餐,更是母親滿滿的愛心,甚至連摻雜在裡面的頭髮,也一樣是母親的愛。食盒裡的頭髮先入爲主的觀念,往往影響人一生的格局,多觀察、多探討,會有更多意外的發現。”
師傅一直靜靜地聽完我的故事,最後感慨道:“有這樣的母親,這孩子將來必成大器!你們三個,瞧瞧人家,再比比自己,愧不愧咎!”
從那以後這三個小鬼人前人後就叫我姑姑了。
講完後大師兄點頭道:“我就想怎麼這三個小猴子,一下子被小師妹給收服了,全都乖乖地叫起姑姑來了,原來還有這一段淵源啊!”
我再朝師傅師孃行禮道:“今天女兒沒有耍花樣,是誠心誠意敬義父乾孃,女兒感謝義父乾孃這八年來對女兒的照顧,義父乾孃的大恩大德女兒今生無以爲報,只能來世結草銜環報答義父乾孃了。”說着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一番話說得幾位師嫂也陪着我落淚,乾孃拉起我,摟我入懷:“你這孩子,大過年的還要惹乾孃落淚!”
師傅眼中也滿是淚水,可他強撐着,只會喃喃地重複道:“這丫頭!這丫頭!“
我擦乾眼淚起身端起湯圓,一碗碗地送到師兄師嫂的手裡:“好了,大過節的,不說這些了,先吃元宵,吃完了我們猜燈謎。今年的燈謎可都是我出的題!很有特色哦,吃完了大家就去院子裡看看!”
一碗碗地送好,最後我走到瑾楓身邊,拿起剛纔特地留下的棗泥餡湯圓遞給瑾楓:“五師兄,這是你最愛吃的棗泥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