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話音未落,身旁的掌宮太監康權安就對錢貴使了個眼色,錢貴忙從袖子裡抽出了戒尺,走到寧墨面前,顯然是早有準備。
德妃一看寧墨嚇得臉色慘白,忙護在兒子身前,順勢半跪在地上,擋住了寧墨。
“太皇太后,您說寧墨忘本,恕臣妾不明白。臣妾是疏於教導,錯在臣妾,但寧墨卻時時刻刻記得自己是南宮氏的兒孫,不曾做出任何失德忘本之事啊……”
在寧墨的記憶裡,太皇太后素來是個十分和藹的老人家,想這樣忽然大發雷霆要懲罰,這還是寧墨第一次見到。
寧墨想着剛纔太皇太后笑語吟吟的樣子,才明白那些話不過是開場白,其實太皇太后是因爲今天北燕慘敗、蘇克癱瘓的事而惱恨,卻不知道遷怒於何人,纔想到了同爲北燕和親公主卻不替北燕出力的德妃,和參加比賽的寧墨。
德妃擋住了寧墨,那拿着戒尺的錢貴就站在一旁,愣着不知如何下手。
太皇太后見狀,冷聲喝道:“怎麼,哀家不怪德妃,德妃倒自己認罰,是嗎?好,哀家成全你。打!”
錢貴得令,便膽子更大,揚起戒尺就朝着德妃的肩膀和胳膊上招呼。
德妃也是北燕的金枝玉葉,幾時受過這般欺凌毒打,疼得頭上直冒冷汗,卻背過身抱緊了寧墨,不吭一聲。
寧墨聽着母妃捱打的聲音,感覺到她身體在顫抖,他哪裡還能忍得住,縱然面前是連南宮燮也不敢忤逆的太皇太后,他也不買賬!
他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擡腳踢飛了太監手裡的戒尺,戒尺一飛而起,恰恰落在太皇太后面前的臺階上,驚得四周太監宮女急忙護住了太皇太后。
“大膽!”康權安一聲喝斥,“七皇子,你這是要忤逆造反嗎!”
說話間,太監們就將德妃母子圍了起來。
德妃聽到康權安給寧墨扣上這麼一個罪名,早已是嚇得面色如紙,她死死拽住了寧墨的手,低聲道:“寧墨,不可!百行孝爲先,快給曾祖母跪下!母妃平時是怎麼教你的!”
寧墨正要和太皇太后據理力爭,指
責她老糊塗,卻見德妃跪在地上,扭頭悲哀地看着他。
他頓時響起母妃平時的教導,實不忍讓母妃難過失望,只好咬了咬牙,跪了下來。
錢貴見狀,更得勢,撿起那戒尺狠狠地朝寧墨的身上打去。
寧墨學着剛纔母妃的樣子,咬着牙一聲也不吭,可他的眼睛裡,卻充滿了怨恨。
他怒視着太皇太后,心裡想,只要你不打母妃,我捱打就捱打,我不怕你!
德妃望了一眼高高坐在上面的太皇太后,緊握兒子的手,她雖然柔弱,神情雖然悲慼可憐,但眼睛裡卻有一股寧死不動搖的堅持。
對於太皇太后當年把她和姐姐蘇如碧接到龍鉞國皇宮、以及和親,她一向是逆來順受的,因爲她知道自己是北燕公主,就該爲了北燕子民負起責任。
她心疼蘇離殤尚在襁褓就被帶回龍鉞爲質子,所以一直以爲,假如她們姐妹倆和親,一個入宮爲南宮燮妃嬪,一個嫁給安平王沈鎬爲續絃,能讓北燕免於戰亂和滅國之禍,那都是值得的。
她不介意遠離故土,在後宮寂寞無聞,只是她沒有想到,自己會生下一個兒子。
有了這個兒子,她便地位飛昇,賜居一宮爲主,這一輩子都可以逍遙自在,倒也滿足。
可是隨着寧墨越長越大,他有了自己的意識,也有了自己的立場,他明白自己是龍鉞國的皇子,受到的教育也是讓他慢慢朝着權力中心靠攏。
尤其是這一次朝會比賽,從迎接使團到參與比賽,寧墨扮演的角色,和那些成年的哥哥們是一樣的,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已經不是個孩子,他是皇族,是將來會掌握一部分龍鉞國統治權力的皇子。
這並不是德妃想要看到的,她只是希望寧墨快樂長大,遠離權力和爭奪而已。
所以寧墨一直生活在德妃和南宮燮爲他營造的幸福氛圍中,身邊那麼多哥哥姐姐也都對他寵愛無比,他是快樂的,簡單的。
但此刻,德妃看到寧墨眼中的怨恨,她的心都寒了。
這一場體罰,在德妃和寧墨無聲的忍耐中,很快就結束了。
太皇太后不允許有人挑戰她的權威,這樣才能讓她消氣熄火。
只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德妃和寧墨已經很清楚。
因爲北燕朝會比賽失利,他們母子就成了太皇太后的出氣筒。
當德妃和寧墨走出萬福宮時,天已經很晚,二人登輦,德妃問寧墨能不能坐,寧墨咬着牙坐了下去。
“寧墨,不要記恨曾祖母,她老了,人老了總是會變糊塗的。”德妃輕聲說道。
寧墨卻沉着臉,道:“什麼老糊塗,她根本就是故意找茬出氣,因爲蘇克中風了,北燕輸了,所以她生我們幾個的氣,但是又不能打太子哥哥和三哥、四姐,也不好打千夜姐姐,所以只好欺負母妃和我,因爲母妃心太善,不好爭鬥,一定會忍氣吞聲,不告訴父皇的。”
他分析着太皇太后的心理,這小大人的表情,讓德妃心酸不已。
可是看着兒子不屈服的樣子,德妃忍不住把他摟在懷裡:“寧墨,我的好兒子……你說母妃該怎麼做,才能保護你……”
“母妃……”寧墨聽出母妃的無助,心疼極了,“母妃今天就不該阻止我跟曾祖母力爭,咱們沒有做錯。以後母妃不需要再保護寧墨,寧墨會保護你的!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讓母妃受委屈!”
德妃聽了,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淚來。
“我身爲北燕公主,自小也嬌生慣養,要什麼有什麼,從不知委屈是什麼。但到了龍鉞,我在後宮不爭寵奪利,對北燕的事情也從不置喙,因爲我有了你。我要給你一個安穩的環境,讓你快樂無憂地長大。”
“你如今終於長大,也有了自己的想法立場,甚至得到你父皇的重視,可是卻無形中給你招來禍端。母妃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擔心。”
寧墨想起自己之前中毒落水的事,他知道德妃不是嚇唬他。
“我不怕!”他堅決地說道,“母妃也不用怕,我今年已十二歲,按例也該封王。我會好好努力,讓父皇刮目相看。等封了王,有了權力,看誰還敢欺負母妃!”
“好孩子……”德妃緊緊抱住了寧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