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早做準備了,不是明日,就是後日。”
她驚喜擡頭看他。
本以爲他是不打算回答她了的,沒想到他竟回答了晨。
這樣子,遲早有一日,他會完全信任她的吧副?
不止他,幽府裡的人都是。
她也沒再往下問,只需知道他已想好應對之策便好。
重新靠回他的臂彎裡,心中暖暖的……
蕭璟棠的注意力早已不在尋東西上,他站在那裡,看着他的挽挽溫順地坐在那太監腿上,被那太監收藏在懷,心裡那團火越燒越旺。
挽挽只是因爲懼怕他才這樣的,對吧?
否則,以她的性子,怎會願意在大庭廣衆下這般輕浮?
“督主,找到了!”
突然響起的驚喊打破了一切。
珠子就在臺下發現的,一聽到找到了,所有廠衛立即涌上前,將其餘人隔開,形成一個保護圈,生怕又出什麼意外,彷彿丟的是價值連城之至寶。
那個廠衛小心翼翼地將珠子撿起,放在另一人手裡打開的綢布上,再細心輕柔地將上面的塵土擦乾淨,然後,才雙手捧過去,跪地呈上。
紅色的綢布打開,那是一顆異形珍珠,形狀類似茄子,猶如女子拇指般大小,呈白色,表面有較強的暈彩,晶瑩發光,潔白透徹。
在場所有人不是沒見過珍珠,而是沒見過這樣的異形天然珍珠,可以想象,這顆稀有珠子是何等的價值連城。
風挽裳看到衆人目瞪口呆的樣子,不免輕嘆。
其實他將珠子交給她時,她看到也驚豔不已,一眼就看出極爲貴重,生怕自己不小心弄丟或者弄壞,便讓他換一個,他又罵她‘囉嗦’,直接將珠子塞給她,害她從出門到現在都忐忑不已,知道此刻,珠子安然回到眼前,懸着的心才放下來。
“還不拿着?”頭頂傳來他陰柔的聲音。
她怔了怔,看向珠子,又看向他,見他眼中已透出不耐,又看了看在場那麼多雙眼睛,又看向價值連城的珠子,面露猶豫。
蕭璟棠多希望她拒絕,就像過去她那般堅定拒絕他對她進一步一樣。
然而,他失望了。
那隻小手最終還是乖乖地伸出去把那顆珠子拿回來,緊緊握在手裡,好像怕又弄丟了一樣。
“若再弄丟,爺饒不了你!”男子冷聲警告,像是在訓斥笨拙的媳婦。
“妾身知錯了。”女子低頭,乖巧地認錯。
諷刺!真的很諷刺!
原本,這些都該是屬於他的啊!
顧玦放她落地站好,也跟着起身,長臂擁着她轉身離開。
走了幾步後,他忽然停下腳步,鳳眸餘光凌厲地瞥向蕭璟棠,冷冷扯脣,“此事,本督不會……善、罷、甘、休!”
說完,他看向吊着八人的牌樓,“千絕,讓人盯着,什麼時候塌了就什麼時候放他們下來。”
……
蕭璟棠看着他們相擁離開的背影,怒得想殺人。
今夜發生的一切只爲逼退他,只是,挽挽爲何要幫他演戲?
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她已確定了顧玦的異族身份,所以纔會這麼幫他!
否則,以她行事沉穩的性子,不可能迷糊地遺落那麼貴重的東西。
而且,那麼珍貴的東西,遺落一整天了怎會沒人發現?
“大人,接下來,咱們該如何做?”鍾子騫悄聲請示。
“該如何做就如何做,無論如何,抓得到人總是好的,待明日太后如何說再說。”顧玦鐵定是要在太后跟前狠狠告他一狀了。
而他,也不想再看到她看着自己時,那種失望寒心的眼神……
※
回到幽府,顧玦擁着她回了採悠閣,取來傷藥親自爲她包紮傷口。
風挽裳看到門外候着的萬千絕和霍靖,知他還有重要的是要忙,便淡淡開口,“爺先去忙自個的事吧,讓皎月幫
tang妾身包紮就好。”
換來的是鳳眸一瞪,她微微低下頭,不敢再擅自替他決定去留。
他拉起她的衣袖,露出細白無瑕的皓腕,這小手腕細得輕輕握住都怕捏碎。而此刻,上面多了一圈又一圈的勒痕,破了皮……
看得一雙鳳眸越發陰沉,眉頭越蹙越緊。
“爺不會讓你這傷白受的。”
“無妨的,只要爺不怪妾身干涉爺的事便好。”她淡淡扯脣,聲音細細柔柔,婉約悅耳。
他擡眸,凝視她恬淡模樣,不驚波瀾,不驕不躁,淡然如風,看着她,也不知不覺心境平和,就宛若一碗清茶,給人帶來清寧。
“爺,可是妾身說錯話了?”被他緊盯着,風挽裳心裡生了忐忑。
“你的確說錯話了。”他沉着臉,低頭,動作輕柔地爲她上藥。
她抿脣,不敢再隨意開口。偏那藥水委實過於烈,抹在破皮的手腕上,一陣陣刺疼,儘管已是強忍,手還是禁不住地微微瑟縮。
每縮一次,大掌就抓緊一次,她不想如此,奈何疼痛無法控制,已儘量隱忍了。
他看着她緊皺眉心、輕咬脣瓣,清眸害怕地看着他上藥,好像在等他下手抹藥,好做面對的準備。
“爺的女人無需戰戰兢兢的。”他低頭,繼續替她處理傷口。
風挽裳愕然看向他,他說她說錯話是不悅她太戰戰兢兢?
倏然,藥水再抹上傷口,她毫無準備,猛地瑟縮了下,倒抽冷氣。
不料,他忽然擡頭看她,她立即暗咬脣瓣,隱忍。
“爺的女人也無需這般倔,疼就喊出來。”語氣微慍。
她怔怔地看着他,鬆了脣瓣,卻是怎麼也喊不出口,倒是不強忍了。
他又爲她抹上藥膏,以布條包紮好,看着她的雙手到處都是傷口,眉頭皺得更深。
“爺。”霍靖已在外邊輕聲催促。
風挽裳忙放下袖子,起身送他,“爺快去吧,小心些。”
“你倒是一直迫不及待趕爺走。”他微微勾脣。
她赧然,“爺有重要事要辦,妾身不敢耽誤。”
他擡起她的臉,聲音輕柔低語,“若爺樂意讓你耽誤呢?”
清眸羞怯地看他,抿脣不語。
他笑,俯首親吻她的頰,而後,轉身,大步而去。
風挽裳撫着被他輕吻過的臉頰,脣角微揚。
忽然,她想起一件東西,趕緊追出門外,喊住正要下樓的他,“爺!”
他停下腳步,驀然回首,樓梯口的兩盞燈映得他如妖似仙,鳳眸如星般熠熠生輝。
“終於開竅了?”絕美的脣形戲謔地上揚。
她蓮步上前,從荷包中取出那顆珠子,“爺,妾身忘了要將珠子還給您。”
含笑的鳳眸驀然沉下,“拿着吧。”
“這太貴重,妾身……”
還未說完,他已拂袖轉身,拾級而下。
她看着掌心裡無比光滑的珠子,再看他的背影,面露無奈。
這算是因爲她的幫忙而賞給她的嗎?這也未免太貴重了。
※
翌日,碧空如洗。
她不知道顧玦在太后跟前如何說的,總之,朱雀街平靜了,不再有異族人的屍首示衆,不再有異族人被當街凌-虐。
但是,緝異司公佈抓到的異族人卻是越來越多,幽府裡依舊人心惶惶。
“夫人,有您的請帖。”霍靖把一封請帖送進採悠閣。
經過昨夜一事後,霍靖開始有點兒像當初她剛從幽府醒來見到的那個對她毫無戒心的霍靖了,而此時,明顯臉色又冷淡了。
風挽裳放下手中的繡活,目光落在他手裡的請帖上,伸手接來打開一看,雙眉皺起,總算明白霍靖的冷漠從何而來了。
蕭老夫人七十大壽,她完全忘了是今日。
往年,蕭老夫人過壽都要鋪張一番,大擺宴席。今時不同往日,以蕭老夫人好面子的個性,又以蕭璟棠而今的地位,更因大長公主這個孫媳親自操辦,這壽宴只怕盛大到無法想象。
這上面是單獨邀請她的,以故舊的身份。
“爺回來了嗎?”她問。
“回夫人,尚未。”霍靖恭敬回答。
風挽裳思忖了下,放下帖子,“壽宴開到夜裡,等爺回來,看爺如何決定再說吧。”
“回夫人,爺出門前已交代下來,全憑夫人決定去或不去。”
他早就知道蕭府會給她送來請帖?
也是,他是九千歲,蕭老夫人過壽,他又豈會不知道。
那麼,他這樣說,是希望她去還是不希望她去?或是……又藉此來試探她?
罷了,是否是試探又有何關係?反正她問心無愧。
人家帖子都送上門來了,不去的話倒顯得自己還在介懷與蕭璟棠的過去了,更何況,若因此落了話柄可不太好。
“有勞霍總管,但還得勞煩霍總管在日暮時替我備頂轎子,至於禮物……”
“爺交代過,庫房隨夫人支配。”霍靖從袖中掏出一大串沉甸甸的鑰匙放到桌上。
風挽裳愣怔不已,他居然讓她隨意支配庫房裡的東西?一株草都要卸一人的腳掌,那庫房裡的東西又是何等的貴重?
而他居然交代下來,讓她自由進出?
“爺還交代過,夫人要用錢的話到賬房那說一聲即可。”
說一聲即可?
“霍總管,能否問一句,這些話,爺是何時交代的?”她不由得問。
“夫人正式進門的第二天。”
所以,他那日說是她蠢,不會花他的錢就是這個意思?
個個都對她避如蛇蠍,就連他也不是完全信任她,她又哪裡知曉他的錢她可以隨意支取?
而且,在她的認知裡,不管是爲人妻,還是爲人妾,在大戶人家都是按月發放月例的,她以爲在幽府也是這般,沒想到……
真是的,時間一長,發現他越來越好,好到,她無法抗拒。
風挽裳斂起思緒,起身,將鑰匙拿起塞回霍靖手裡,“以後我若有需要找您帶我去便好,走吧。”
霍靖看着回到手心裡沉甸甸的鑰匙,心裡五味雜陳。
這串鑰匙,這些話之所以遲遲未告知她,就是生怕她因此掌握了幽府命脈,生怕她掌權了會做出不利於幽府的事來,又或者苛待下人。
沒想到,今日,他都把鑰匙給她了,她卻二話不說就還回來。
他都已經做好了要被她訓斥一番的準備,甚至可能要被責罰,萬萬沒想到……只是這樣?
她就算不覺得沒有被放在眼裡,至少也該生氣吧。
這不由得讓他想起當初還未知曉她來自哪裡時的樣子,也是這般淡淡的,什麼都不求,該是她的卻得不到,她也不惱。
到底是他們都錯了,還是她真的太會僞裝?
“霍總管可是還有疑問?”走到外面,還沒見霍靖走出來,風挽裳便回頭問。
霍靖回過神來,忙不迭跟上去。
在去庫房的路上,霍靖還是忍不住問她,“夫人生來就是這般恬淡嗎?”
風挽裳淡淡微笑,“也有想要的。”
譬如,親情。
而今,她已經徹底失去了。
她這樣的性子並非是生來就這樣,小的時候,她也去爭取,去強求過,到最後除了遍體鱗傷,離自己想要的卻是更遠。
後來,是因爲弟弟的出生,她的性子才漸漸地變淡了,再後來被趕出家門,被蕭璟棠帶回蕭家,自己想做什麼都可以做,也沒覺得有什麼不知足的。
“但是極少。”霍靖精簡地點出。
她笑,“求得少,便活得坦然。”
聞言,霍靖眼裡忍不住流露出激賞之色,“好一句求得少
,便活得坦然。”
風挽裳對他謙虛地報以一笑。
……
幽府委實過大,七拐八拐,也數不清繞了多久,他們總算來到庫房。
庫房有專門的一間房子,裡面有賬房先生每日管理。
賬房先生是上了年紀的人,霍靖做了介紹後,那老先生便如常地在登記簿上登記他們來過,要登記的時候還支支吾吾地,生怕她不悅。
她笑了笑,讓他按照職責來辦事。
然後,霍靖帶着她打開庫房的門。
鎖開了,推門進去前,霍靖忽然鄭重地對她說,“夫人,您最好先做點心理準備。”
心理準備?
是因爲裡面的寶物太多嗎?
她微微搖了搖頭,不用,因爲裡面的寶物多與否於她都一樣。
她親自推門進去。
然而,裡面卻是讓她傻眼。
眼前這空蕩蕩的庫房,着實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府門前是十足十的金子打造,幽府裡也無一處不精緻,就連花池邊上吐水的魚調都是純金打造,誰能想到庫房如此空蕩。
“爺所收到的禮大多都在青龍街的君府裡,要不,奴才差人去買吧。”霍靖道。
原來都放在君府了,這個地方於他的意義果然不一樣,那些不得不收的禮全都沒放在這裡。
風挽裳瞧見裡頭還是有東西的,她走進去,“能在這裡頭選的話,就在這裡頭選吧。”
庫房很大,有好幾個空架子,只有一個架子上擺有東西,名畫、墨硯、玉雕擺件等,也許這些東西在不懂的人看來很普通,但她看得出來都是珍品。
只是,上頭已蒙了塵,像是許久沒人打理過了,很顯然,外頭那個賬房先生只管賬,不管庫房裡的東西,又或者,這庫房根本就是空置。
走着走着,忽然,她的目光落在架子底層一個上了鎖的鐵箱子上。
“霍總管,這箱子……”
“哦,這箱子是爺的東西,爺吩咐奴才拿過來放的時候,已上了鎖。”
他的東西?還上了鎖。
忍不住的,目光多看了幾眼,鮮少去好奇任何事的她,此刻卻有些好奇這裡邊會是什麼。
“夫人?”霍靖見她失神久久,不由得喚醒她。
風挽裳回神,擡眸掃了眼架子上不多的東西,最終選定了一尊白玉觀音,“霍總管,您覺得這件如何?”
頂着千歲夫人的名義出席壽宴,送禮物也不能送得太隨意。
“夫人眼光獨到,挺好。”霍靖恭謹地道。
“那就這個吧,勞煩您費心幫我包好。”
“夫人客氣了,這裡灰塵太多,夫人先回去吧,這禮物,待夫人出門時奴才就命人拿給您。”
她點頭,離開前,目光忍不住又看了眼在架子底層蒙塵的鐵箱子……
※
日薄西山,風挽裳始終沒等回顧玦,所以只好讓皎月爲她稍作打扮後,便帶着皎月,坐上轎子前往蕭府。
到達想蕭府的時候,蕭府已全部掌燈,府門外掛着的兩盞燈籠與天邊最後一絲晚霞爭相輝映。
這壽宴都開了一整天了,府門前的馬車、轎子仍是絡繹不絕,個個衣着光鮮,帶着厚禮,在蕭家總管的恭迎下,入府。
轎子停下,皎月上前遞上請帖,負責唱名的小廝看到後,嚇了一跳,忙高聲唱喝,“千歲夫人到!”
聞言,熱鬧喧譁的蕭府一下子陷入沉寂。
蕭璟棠完全沒料到她會來,他看向座上的老人家,便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帶着沉重而喜悅的心情親自出去迎接。
風挽裳由皎月攙扶着從轎子裡出來,她手抱手籠,披着貂毛滾邊斗篷,梳着流蘇髻,髮髻上斜插珠釵步搖,整個人看起來端莊淡雅,美麗動人。
踏上府門前,她側首悄悄交代皎月,“無論發生何事,你都不能離開我身邊。”
>
皎月怔了下,立即點頭。
風挽裳重新揚起微笑緩步拾級而上,還沒入府門,蕭璟棠便親自出來相迎了。
“挽挽,我以爲你不會來。”
她微微頷首,“駙馬爺說笑了,蕭老夫人大壽,妾身豈能不來。”
“你今日是以故舊的身份前來的,又何需拘泥於身份?”
“不敢當,千歲爺事務繁忙,無法抽身前來,妾身來也算得上是連同千歲爺給蕭老夫人賀壽。”
“挽挽……”
“駙馬爺,讓賓客等不太好。”她淡淡地打斷。
蕭璟棠無奈嘆息,迎她入內。
裡面的院裡擺滿宴席,分兩邊而設,只留中間這條路直通府門,紅毯鋪就。
每一桌都坐了人,臺上在唱着沉香救母的戲,臺下卻是噤若寒蟬,沒有人敢多看她幾眼。
風挽裳淡然自若地從衆人中間走過,兩邊的竊竊私語清晰入耳。
“這千歲夫人而今可受寵得很呢!九千歲就因爲緝異衛誤抓她一事,氣得連夜入宮告了駙馬爺一狀,就連今日在朝堂上也只針對緝異衛抓異族擾民一事來談論。”
“是啊,奇的是,向來與九千歲水火不容的丞相大人,這一次居然站在九千歲那邊,反對緝異衛如此行事。”
“聽聞太后爲了撫平九千歲的怒火,以不可提倡暴力爲由,令緝異衛不準再抓着異族人遊街示衆。”
“九千歲這一次真的將這女子寵入骨了,居然會爲此鬧到太后那,聽說態度是從未有過的堅決。”
“面子問題吧,九千歲娶一個二嫁女,還得手烙殘花已經夠憋屈的了,最重要的還是駙馬爺穿過的舊鞋……而今好不容易逮到可以出口氣的機會了又豈會輕易放過。”
“換做別人,早被他咔嚓了事了,奈何,這是太后欽點的緝異衛指揮使,大長公主的駙馬。”
“但也聽說駙馬爺將誤抓了千歲夫人的那幾個險些被吊死的手下杖責五十,逐出緝異司。”
“一個是昔日舊愛,一個是今日新歡,都是一怒衝冠爲紅顏。”
……
對於這些不堪入耳的話,風挽裳暗自一笑置之,走到蕭老夫人跟前,微微施禮,“給老夫人賀壽,祝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好好好,挽挽,來……坐奶奶這兒來。”蕭老夫人親切地朝她招手,不知道的還以爲這蕭老夫人過去有多疼愛她。
立即有丫鬟在蕭老夫人身邊添了把凳子,如此親近的做法在衆人眼中又是另一番見解了。
蕭老夫人是今日的壽星,她若是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拂了她的意,便是她的不是了。
“謝老夫人。”她微微頷首,帶着皎月走過去入座。
大長公主想必是累着了,或者是不屑這樣的場面,並不在場。
但,她沒想到的是,蕭璟棠的位子就在她旁邊。
他敬完酒回來,坐下後,執起筷子竟旁若無人地爲她夾菜。
本來兩人坐在一塊就已夠引人注目的了,此舉更是叫人瞪大眼睛等着看好戲。
看着碗裡的竹筍,她皺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夫人,爺交代過,竹筍不利於傷勢復原,這竹筍您得忌口。”皎月上前一步,刻板嚴肅地說。
風挽裳不由得暗贊她聰明,尷尬地對蕭璟棠以示抱歉,淡淡地將那竹筍夾到一邊。
蕭璟棠也明白她是在顧忌彼此的身份,只好忍下想要照顧她的衝動,默默地低頭陪着。
宴席本來就很冗長無趣。
桌上的菜卻還在一道接一道的撤下,一道接一道的換上。
風挽裳食不知味地吃了些,也不知過了多久,蕭老夫人忽然支開蕭璟棠去招呼客人,而後,轉頭對她說,“挽挽,奶奶有件東西要給你,你去替奶奶取來,就在晴暖閣裡。”
對着突如其來的任務,她微微怔住。
晴暖閣,冬暖夏涼,是蕭老夫人常常待的地方。
“這……老夫人,我想,這不妥。”她極力婉拒。
不是有句話叫‘宴無好宴’,此番前來她帶了防備之心,尤其上次來,知曉這蕭老夫人打的什麼主意後。
“有何不妥的。”蕭老夫人親切地將她的手拉過去,滿是皺紋的手輕輕拍撫,“你在府裡待了八年,而今嫁人了,按理,該從蕭府出嫁的,奶奶這禮物也算是彌補,思來想去,還是由你親自去取更好。”
“可是……”
“對了,你的丫鬟皎月,奶奶有些話想交代她,蕭府是自個的家,你也無需人帶了,快去吧。”蕭老夫人不容拒絕地說。
見無法推拒,風挽裳只好點頭,起身,與皎月擦肩而過的時候,悄聲對皎月道,“想法子抽身,以駙馬的名義去通知大長公主到晴暖閣。”
她說得極快,皎月卻聽懂了,凝重點頭。
風挽裳接過丫鬟送上來的燈籠,獨自前往晴暖閣。
蕭老夫人說得沒錯,她的確很熟悉蕭府,閉着眼睛都不會走錯,畢竟她在這裡生活了八年。
一路上她都在放慢腳步給皎月時辰去通知人,等到時辰差不多了才走近晴暖閣,吹熄燈籠,隱在暗處。
不久,大長公主君灩帶着她的婢女由遠而近。
在院外,公主接過燈籠,揮退婢女,獨自走進晴暖閣。
她不知道皎月是如何通知這大長公主過來的,但看大長公主揮退婢女的行爲,應該是皎月也猜出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
風挽裳就站在暗處,親眼看着大長公主推門進去,接着,門扉關上,裡邊傳來燈籠落地的聲音,熄滅。
不一會兒,昏暗的屋子裡走出兩個婢女,鬼鬼祟祟地離去。
果然沒錯,這就是一個陷阱。
她心寒,繼續耐着性子等。
不久,一個熟悉的身影健步而來,即使行走在黑夜裡,他也無需打燈籠,聽聞,習武的人視力向來好。
不止視力,就連耳力都猶如千里耳。
她小心翼翼地把身子更往後面縮,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哪怕只是細小的也不行,就恐他發現。
蕭璟棠心中有事,只顧匆匆往裡走,哪裡顧得上有無人藏在暗處。
他來到門外,手碰上門時,忽然猶豫了,緩緩收回,握拳,在進與不進間徘徊。
奶奶忽然要他到晴暖閣來取東西,院裡除了幾盞石燈外,屋裡一片漆黑,一個丫鬟也沒有。
最重要的是,他過來的時候有留意到挽挽已不在位子上。
所以,他在猶豫,若推門進去,便再也無法回頭了,以她無比貞烈的性子,只怕會想不開。
但是,若不進去,這一轉身極有可能真的就是一輩子了。
尤其,她對九千歲已然動情,哪怕那人是太監。
拳頭握了又鬆,鬆了又握。
最後,終究,敵不過心裡的渴望,他推門進去,以極快的速度掩上了房門,絲毫沒注意到門關上的剎那,一抹身影從暗中走出,滿臉失望。
他如此猶豫,面露掙扎,無非是知曉裡面的人是誰,可最後,他卻還是進去了。
倘若不是她留了防備之心,豈不是要毀在這裡!
蕭璟棠,你真的枉爲君子!
再一次刷新了對蕭璟棠的認識,她漠然轉身離去。
黑暗的屋裡,蕭璟棠走到牀邊,地上已散落一地的衣裳,而他很清楚,牀上的女子是誰,正是他夢寐以求的那一個。
狠了狠心,他開始動手脫衣,撩開紗帳,在黑暗中覆上柔軟的身子,在黑暗親吻着她的如玉肌膚,柔聲呢喃,“挽挽……挽挽……”
身下的女子可能只是神智昏沉,並非全然昏迷,她細細嚶嚀了聲,很快回應了他。
他欣喜,吻住她的脣,以無盡柔情吻着她。
“挽挽……我的挽挽……”
他抱着她,沉腰——
然後,怔住。
他的挽挽已經……
>
“無妨的,挽挽,我纔是你的第一個男人,我纔是!”
動作變得狂猛,牀帳搖曳……
※
風挽裳又拖延了一會兒纔回到前院的宴席上。
蕭老夫人瞧見她出現,就像見了鬼似的,正跟別人舉杯的茶,從手中滑落。
她將熄滅了燈籠交還給一邊的丫鬟,走上前,目光先與皎月交匯,而後羞窘一笑,不好意思地對蕭老夫人道,“老夫人,實在不好意思,想來是太久沒走了,竟迷了路,再加上燈籠半路就滅了,以至於沒能取來您要的東西。我看,您還是讓別的人去取吧。”
蕭老夫人看到她應對得如此自如,知曉她想必是察覺到了,所以半路折回。
這丫頭今日是帶着防備之心來的!
那璟兒不應這時候還未回來,莫非……
蕭老夫人臉色微變,對她皮笑肉不笑地點了點頭,招來孫一凡,悄聲吩咐他立即前往晴暖閣。
風挽裳瞧了眼四周,見也待得差不多了,便作勢要告辭,然而,正當她要開口離去時,有一道聲音先一步響起——
“想必這位就是傳說中的千歲夫人吧?”
這聲音——
她驚然擡頭看去,就見一名俊逸非凡的男子站在蕭老夫人身邊,手裡還拿着酒杯,顯然他就是方纔被她的出現打斷的敬酒的客人。
男子穿着一襲穩重的玄青色錦袍,有一雙極爲好看的眼睛,帶着一點點狹長,眼珠黑如曜石,透着天生的慵懶和邪魅,眼角眉梢都是脈脈風情。
此人,竟是那日她在畫舫聽到的那個,同嫣紅姑娘一起陷害顧玦的男人!
距離事發的時間也不短了,連她都詫異自己竟還記得此人的聲音,而且一聽到就認得出來。
“在下殷慕懷,見過千歲夫人。”
殷慕懷?
他就是有着天下第一皇商稱號的殷慕懷,‘在水一方’的老闆?
既然是畫舫老闆,又怎會同自己名下舞姬陷害九千歲?
莫非,他早已與緝異司勾結,要對付九千歲?
不過,天下第一皇商,無論是在南凌、北嶽,還是西涼,都面子極大,蕭老夫人忘記請誰,都不可能忘記請他。
“千歲夫人一直盯着在下看,在下會不好意思的。”說完,還不忘‘不好意思’一下。
風挽裳皺了皺眉,託蕭璟棠的福,她常常能在坊間聽過有關這殷慕懷的傳聞。
早聽聞這殷慕懷舌燦蓮花,風-流倜儻,財大又英俊,是天都女子愛慕的三大對象之一。
至於哪三大,那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