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謙瞪大雙眼,像是魔怔地盯着她,忽地爆發一聲瘋狂的怒吼,“你胡說,你這個歹毒的女人,朕當初就不該帶你下山,就該在師父墳前了結了你。”
可兒可憐地看着他,搖頭嘖嘖地道:“師兄,我爹確實是因你而死,不管你承認不承認。當初,你要下山,我讓你帶我下山,你不肯,說我爹一人在山上寂寞,要我留在山上,可你不會知道,我心裡有多想跟着你走,既然你覺得我爹需要人陪,那好,我送他去見師姐,那樣,他們在另一個世界就能重複,他們兩人都不會寂寞,他們會在地上保佑我們。”
當日,宋雲謙滿師下山,可兒確實鬧着要跟他下山,但是他不許,師父只有這麼一個女兒,當初他認爲青兒跟阿牛私奔了,而他也要下山,要是連可兒都跟着走,師父一人在山中得多寂寞,所以他堅決反對可兒的要求。只是,他沒有想到,爲了達到目的,她竟然連自己的親爹都不放過。
弒父殺姐,眼前這個他一直以爲單純的師妹,竟是如此歹毒的一個人。
他搖頭,他無法面對這樣的可兒,他心底絕望地知道,可兒所作的一切,都是因爲他,師父和青兒,柔妃和陳雨竹,都是因他而死。
他坐在地上,用噴火的眸子盯着可兒,“你說吧,把你所作過的事情都說出來,也好叫死的人安寧,叫活着的人心死。”
可兒把心捂於胸口,身子微微顫抖,她喃喃地道:“其實,我也捨不得對爹爹下手,可他也不幫我,我說要下山,我說要嫁給師兄,讓他下令,因爲我知道,只要是我爹讓你娶我,你一定會遵從,可他不願意,他說你的命貴不可言,而你也會有命定的妻子。但是我不甘心,我要陪在你身邊,我知道,只要他死了,你就會帶我走,捨不得丟我一人在山中。所以,我用了十天的時間,在他的飲食中添加慢性毒,這種毒,我後來也用於陳雨竹,這種毒叫萬年長,只要我控制毒的分量,中毒之人,只會不斷虛弱,不會死。這種毒,是我親手調製,連爹爹都不知道,你們當然也不知道。此毒會在體內生出寄生蟲,然後吸取人體內的血液,慢慢失血過多,到最後,只要我下最後一劑藥,讓寄生蟲作亂,便會有急病而死的跡象。我一直以爲爹不知道,但是他竟然知道,他還留下了這樣一封信,師兄,你看,我下毒的功夫已經勝過爹爹了,你爲我驕傲嗎?他知道他中毒了,但是他解不了,他沒有辦法解毒,江湖人曾經送他一個毒聖的稱號,但是,你不覺得我比他更出色嗎?”
可兒說着說着,神智便有些迷亂了起來,東拉西扯,然後才又說:“其實我捨不得下最後一劑藥,可他竟然讓你提前下山,他分明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我恨他,好恨他,我是他的女兒,他爲什麼不幫我?所以,我下了最後一劑藥,我躲在門後面,看着他痛苦的呻吟,我彷彿看到那些蟲子在撕咬他的骨血,入侵他的骨髓,在他身體各處遊動,鑽在五臟六腑之中,他吐血了,血吐在地上,沒有凝固,因爲我知道寄生蟲就在那血上,不斷地涌動,只是我們瞧不見。就這樣,第二日,他馬上就要死了,他拉着你的手,把我託付給你,我知道,我目的已經達到,看着他就這樣死了,我心裡也很難過,我哭得好傷心,師兄,我爹死了,就這樣死了,他太可憐了,我成了孤兒”
宋雲謙比起眼睛,痛苦的淚水從他眼角滑落,他張大嘴巴,深深呼吸一口,痛苦的嗚咽從他的喉頭傳來,他壓抑着滿心的痛,腦子裡想起師父死後,可兒抱着他痛哭,哭得好傷心,說她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親人了。當時,他拉着她的手,讓她跟他一起下山,他一輩子都會把她當成親妹妹照顧。
然後回到京城,足足用了兩個月的時間,才讓可兒重新開心起來,他一直以爲,可兒跟師父的感情很好,好到她幾個月也無法釋懷。他真是天下間最傻的傻子啊!
溫意難掩驚懼之色,聽着可兒敘述靈山真人最後的痛楚,她真不明白,天底下怎會有這般狠心的孩子?自己的父親掙扎在生與死之間,而她卻躲在門外偷看,甚至沾沾自喜,覺得自己比父親出色,這到底是人還是狼?不,說她是狼,還侮辱了狼。
宋雲謙抵住心頭的痛恨和震怒,再問道:“那青兒呢?你爲何要殺她?”
可兒嘴角含笑,淺聲道:“你不是很清楚嗎?你竟不知道我喜歡你已久,卻跑來跟我說你喜歡她,就因爲她比我漂亮嗎?你喜歡她也就罷了,她是分明知道我喜歡你的,卻巴巴地來跟我說也喜歡你,我怎麼還能容她?至於阿牛,是他自己倒黴,他不該出現的,他是我殺過的人中,最無辜的一個。我一直對他愧疚,很想跟他說一聲對不起啊,這麼高的懸崖掉下去,肯定粉身碎骨了,他死得好冤枉啊!”
可兒眸中忽然擠滿了霧氣,慢慢地,變成了淚滴從眼角滑落,她看着宋雲謙,又看看溫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出來也好,長夜漫漫,我總夢見阿牛哥來找我索命,師兄,我知道你已經容不下我,我不想說什麼後悔的話,但是,我心裡確實是很後悔的,我控制不了自己,但凡有女人接近你,我就要瘋了,我一直都認爲,你是我的,無論誰都不能奪走你。遇上你,是我一生最幸福的事情。”
宋雲謙冷冷地道:“謝謝你的擡舉,遇上你,是我一生最倒黴的事情!”
可兒淒涼地笑了笑,撐起身子,問道:“你們快成親了吧?我死了,你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再也不怕被人拆散,你說過她纔是你唯一的皇后,可知道我又多羨慕她?溫意纔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
宋雲謙擡頭瞧着溫意,溫意也看着他,所謂的幸福,若是要付出這麼多條人命,那這份還是幸福嗎?
宋雲謙一字一句地道:“沒錯,你將在黃泉地下,看着朕和溫意恩愛萬年!”
可兒悽悽一笑,“溫意,我用盡辦法,都除不掉她。當日在宮外,我看着她與先帝起爭執,我從先帝的眉目間看到他即將毒發,所以,我吹毒入內,讓他提前毒發,然後入殿殺了他嫁禍於溫意,但是因着有你,她始終死不去。我在千山的衣衫上染了痘瘡的膿,讓她感染痘瘡,本想着能夠成功地把她送到隔離島,結果,這個女人連痘瘡都能治好,當時我就說她到底是人還是鬼?我對你下赤心丹,殺了懷孕的柔妃,但是我想跟你說的是,柔妃是該死的,當日,就是她推我下湖,嫁禍於楊洛衣,她是死有餘辜,死有餘辜啊!我用盡心思,去控制所有的事情,但是最後竟發現,所有的事情,都逃離了我的掌握,師兄,我也累了,是時候解脫了。”
宋雲謙聽到她說是她殺了先帝嫁禍於溫意的時候,他整個地打了個激靈,當日她分明是尾隨他回京的,後來不知所終,他竟絲毫沒有懷疑過她。他打着激靈,全身起了雞皮疙瘩,恐懼灌進心臟,運行至五臟六腑,她太恐怖了,跟他記憶中單純的小師妹完全不搭邊,她就像是一個惡魔,惡魔。
而誰又能想到他身邊一直乖巧的小師妹,竟然會是這樣一個惡魔?
他搖搖頭,嘴角裂開一絲苦笑,“朕雖然沒有親手弒父,他卻到底是因我而死的,可兒,你真的把朕至於萬劫不復之地!”
可兒癡癡地看着他,輕輕地伸手呼喚他,“師兄,你過來,我還有一句話要跟你說的,這話,我從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如今我馬上就要死了,我覺得,應該跟你說!”
宋雲謙冷冷地道:“你做的骯髒事,朕是一個字都不願意聽了,閉嘴吧!”
可兒面容上有異樣的神采,她輕聲道:“此事關係爹爹的聲譽,你務必要知道,這也是我無意中發現的,一直藏在心底,你過來,我悄聲告訴你!”
宋雲謙遲疑了一下,他雖然厭惡可兒,但是關係師父的事情,他還是想知道,他冷道:“好,朕姑且聽聽你說什麼。”
說罷,他走過去,俯下身,附耳去聽。
溫意看到可兒的臉上閃過一絲幸福,心裡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可兒附在宋雲謙的耳邊,輕聲道:“師兄,我們終於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不要!”溫意忽然大吼一聲,疾步上前一把推開宋雲謙。
匕首從她的心臟刺了進去,鮮血飛濺出來,濺在可兒空靈絕美的臉上。
宋雲謙悲喊一聲,一手抱住溫意的同時,一掌擊在可兒的額頭上,可兒腦漿飛濺,當場斃命,死的時候,雙眼瞪大,寫滿不敢置信。
他抱着溫意,溫意的身子急急滑落,他也跪在了地上,方寸大亂,撕心裂肺地回頭大喊,“來人啊,傳御醫!”
本在殿外候着的人,聽到皇帝宋雲謙的喊聲,急忙衝了進來,碗娘和千山也在殿外候着,見此情況,都嚇得魂飛魄散,溫意的胸口正插着一把匕首,鮮血不停地涌出來,宋雲謙胡亂地爲她點穴,但是皆不湊效,血還是不停地流出來。
御醫很快就來了,宋雲謙死死地抱着溫意,狂亂地對御醫道:“馬上,馬上爲她止血,快啊!”他怒吼着,伸手拉扯御醫的衣衫,讓他趕緊地爲溫意醫治。
千山和碗娘泣不成聲,跪在旁邊,卻又什麼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