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國交戰勢在必行,只不過是一早一晚的問題而已。”幽深的洞中,他的脣邊逸出一絲苦澀的笑意,眸中暗影一沉,彷彿有無數生靈在此寂滅成灰,冷凝而篤定的望着虛空回答。
此時此刻他身上流轉着指點江山,揮斥方遒,手握無數人生死的殺伐決斷的氣勢,這樣的氣勢彷彿能令天下人爲之臣服。
“爲什麼兩國就不能停止交戰?爲什麼不施行仁政,令百姓休養生息,安居樂業,創造一個沒有紛爭的桃源世界?”冷玉兒霍然起身,眸中寒光冷冽,兀自堅定着自己的信仰,緊盯着那雙冰冷無情,視天下萬物爲螻蟻的眼睛問。
“桃源世界?你忘記玉鳶兒是什麼樣的人了嗎?我若不行兵事,她必會乘機殺人奪城,到時這整個漓楚便會被她踏在鐵蹄之下肆意蹂躪,也許這個世界本就是,不是我死在她的刀光之中,便是她死在我的劍影之下.......況且我不願自己的弟弟再送到渭國做一個沒有自由,寄人籬下的質子。”
慕容晴天蒼白的臉龐在斜陽的虛影之中,勾勒出一抹堅毅凜冷的痕跡,轉頭望向明朗無憂的弟弟,眸光一黯,啞然失笑,卻是篤定的回答。
他沒有死,有些事情就必須扛起來,哪怕是經着風霜雪雨,踏着血淚苦恨,哪怕是滿身傷痕,滿身的滄桑,他都要在那一條路上一直走下去。
“是啊,冷姐姐,倘若不是二十年前三分天下,那麼晴陽皇兄不會客死異鄉,傾城姐姐也不會遠嫁雪幽國,我不是害怕做質子,但是我不想與母后還有皇兄生死不得相見......”慕容晴空望着他們兩個人,清亮無塵的眸光驀然一沉,語氣誠懇而又悲傷的低聲說道。
不管這一去多少年,他都再也見不到母親的最後一面,也再也回不到生他、養他的家鄉,生死不得相見,晴陽和傾城豈非就是兩個很好的例子。
“三分天下誤終生,有些所謂的平安,不過是另外一些人用終生悲傷換來的。”慕容晴天悲哀一笑,眸光悠遠深沉而又有些意味雜然的飄落到冷玉兒身上。
三分天下誤終生,與晴陽是,與傾城是,與他和她,也是!
難道還要後來者不斷繼續他們的悲哀嗎?若真的只是一個質子便能換得邦交友好,平安相處,永世太平,又何須這麼多的無怨無悔,前赴後繼的犧牲者?
這用終生的遺憾所換來的一切也不過是浮華背後的假象而已,仗終究要打,三分天下終究要合併爲一。
唯天下一統,同國策,同疆土,同人心,方可終止這些無端的廝殺,也方可終止下一代的血與淚,仇與恨。
“可是難道爲此而生靈塗炭,血染江山嗎?你可知道會有多少人失去丈夫、兒子,失去兄弟,失去父親,又有多少個家會破碎不堪,......”冷玉兒冷定的眸光變得輕渺而虛無,緩步移開,走到洞口,卻是靜若深淵的咬着嘴脣問。
此時她才發現這個山洞竟是在高高的山頂之上,如墨的長髮不受束縛的臨風而立,飄飄如仙,放眼望去,俯瞰大地,這錦繡山河正當紅河日下,江山如畫。
明輝的落日中,冷玉兒清美的臉龐在迷離的光線中浮現出的是憂傷與絕望。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帝王的江山終究是踏着萬人的屍骨,踏着天下人的血淚,一步一步的走向頂峰,這終是歷朝歷代統一的腳步,誰又能擋得了?
“不只是爲了我的親人,還是爲了黎民百姓,湖城一帶每隔幾年必定會發生地動,而整個漓楚每年不是旱災便是洪災、蟲災、風災肆虐,倘若將渭國打下,那麼漓楚的受災的百姓便可遷居幅員遼闊的渭國,也許到時候我可以創造一個理想的桃源世界。”
慕容晴天亦是緩步移到洞口,與她並肩而立,眼望蒼茫大地,那一刻似乎一脈落日的明輝滲入幽沉如夜的眸中,剎那間照亮了整個世界。
這是他的夢想,而如今他希望他的夢想中有個她,他希望多年多年的以後,他們同樣會像今天一樣,與她並肩而立的晨看朝霞,夕賞落日。
“你不怕我把這些事情泄露出去嗎?”望着青山碧水,多嬌江山,冷玉兒慘淡一笑,這些事情以她一人之力該如何去管,又何必去管?
漓楚與她沒有任何關係,渭國也和她沒有任何關係,是分是合,她又何苦去管,她終究是要離開這裡的。
“你不會。”落日透過雲層在他上身染了一層曛黃的光輝,他的眸子亮如晨星,篤定望着冷玉兒淡淡一笑,宛如天上的仙人。
這些事情他不想瞞她,也不需要瞞她,終究有一天他們都會面對這個問題,也許那一刻不會像現在這般美好,可是卻終究要面對。
此時此刻,沐浴在落日餘暉中的兩個人,一個是氣宇軒昂,清貴出塵,風華絕世,一個清冷明麗,若仙若靈,遺世獨立,當真是一對完美的璧人。
可是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冷姐姐不是和寫月皇兄是......戀人嗎?好像又不是,否則身邊有這樣的美人,寫月皇兄怎麼會請旨要了那個鳳凰城裡最兇蠻不講理的花解語,她們能相處得融洽嗎......
“冷姐姐你受傷了。”靜止萬端的身影輕輕一側,腦袋裡紛繁雜亂的慕容晴空注意到冷玉兒後背上那一道斑斕的血跡,不由驚慌的問。
“沒事。”後背的傷口不知用什麼利器所割,不但時時疼痛,而且到了現在依舊有血滲出,卻是輕輕莞爾一笑,宛如春日花開,好像在安撫着那個驚慌失措的慕容晴空。
這也是一個幸福而乾淨的人,她無法想象這樣一個意氣風發,心無雜陳的少年作爲一名質子,送到渭國會過什麼樣的日子,也許他說得對,三分天下本就是個錯誤。
“大哥我可是以最快速度趕來的。”慕容晴空明淨的眸子裡泛着一絲慚愧,低頭說道。
他確實是以最快的速度趕來的,只是事情有些多,雨有些大,路有些遠,山有些高,否則他會快一點趕到也說不定。
“是趕來了,可惜還是不夠沉着,從今天開始也去你二哥的風影樓歷練一番去。”慕容晴天撫着他的頭關愛的笑道,畢竟他不可能永遠的做他的羽翼保護他,無論經歷什麼,人終究要長大。
“大哥,我能不能不去......”慕容晴空忽然涎着臉皮,又是一副撒嬌的模樣對着慕容晴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