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五章 常勝將軍
漫天飛雪傾瀉而下,一盞寒燈在樹枝之上飄搖不定,凍天徹地的風雪之中,一襲金甲戰袍持劍而舞,那閃着寒光的戰袍翻飛縱掠,天馬行空的劍影飛揚灑脫,似緩實急,似進還退,衣不沾雪,步不驚塵,如黑緞一般的長髮在寒風中獵獵飛揚。
清粼粼的長劍在飛雪中劃出一道道無拘無束,大氣磅礴,彷如高山流水般的清湛光華。彷彿有種錯覺,恍若他的人變成了劍,劍也變成了人,那一泓人劍合一,飄忽不定,變化多端的劍影,飛舞飄揚在這場瀟瀟飛雪間,翩若驚鴻,矯若遊龍。
從容舒緩的萬丈清光,橫開縱壑,嘶風裂雪,銀光匝地,激起千層雪浪,而他的身上卻是片雪不沾。霎那間,黑夜似乎在他絕世風華的劍光中甦醒了過來,無星亦粲然,無月亦生輝。
“蕭蕭迴風飛白雪,將軍挑燈夜舞劍。常兄真是好興致。”一襲藍衫從門外踏雪而來,輕輕地擡眸間,但見那人眉目清明,清雅淡然如風竹,只是英俊爽朗的臉上有掩飾不住的落寞笑意。
“寧兄弟總算回來了,我已溫好了酒,就等與寧兄弟共謀一醉。”棱角分明,剛毅不凡的臉上充滿了喜悅,眉宇間散發着如春日暖陽一般的光輝,清笑着說道。。
這個夜裡挑燈舞劍的將軍正是常勝將軍,但見他手挽了個劍花,挑起樹梢上的一盞青燈,寒光一閃,長劍回鞘,隨即與寧遠走進清冷的屋內。
“今天就算是小年夜,常勝將軍恐怕也不會邀寧遠共謀一醉,但不知將軍今日有何喜事?”寧遠舉杯一飲而盡,好似生怕他反悔一般。頓時一股暖流遊遍被風雪凍的冰冷全身。
“邊疆苦寒,一壺酒雖不算什麼,但在士兵那裡也可換做一餐飽飯,身爲將軍就是要和士兵們同甘苦共患難,大家一視同仁,才能配做到一軍統帥的位置。不過今日有消息傳來,說送公主出嫁的陳懷清陳大人折道邊關,奉我皇之命前來犒賞三軍,我們可以喝一壺。”眉宇略顯寂寞,常勝將軍飛揚灑脫的笑着說道。
“常兄。你太不地道了,方纔還說要與我共謀一醉,怎麼現在又只剩下這一壺了?”寧遠倒出最後一滴酒。放到鼻下聞着酒香,再也捨不得喝,仍意猶未盡地說道。
“這一壺酒也是請你來出謀劃策的,寧兄弟最近還是不要出去了,過幾日陳大人到此必定是要和衆將士一起過年的。你知道這些事情我可不擅長,不知寧兄弟有何高見?”恍若青山黛水的眉宇間流轉着抹不去的悒鬱,常勝將軍忽而收斂笑意,鄭重其事的問。
“戰士軍前半生死,美人帳下猶歌舞。這個陳大人可不簡單,我記得前兩年的時候他不過是侍郎。而如今位居監國大夫,深得皇后的信任,但是一向好聲色歌舞。每日無酒不歡,那些文官永遠不知道戍邊將士的悲苦,不過爲了受盡苦寒的戍邊將士,也只能投其所好。”脣邊溢出一絲冷笑,寧遠放下手中那杯再也喝不下去的酒。凝眉說道。
“不知寧兄弟今日可等到要等的人沒有?”眸中隱約閃着期冀的光芒,常勝將軍仰頭飲下手中的最後一杯酒。好似漫不經心的問道。
“沒有,不過今年那一樹的梅花卻傲雪綻放,爛漫至極。”眸子一黯,寧遠的眉宇間充滿了落寞與悲哀。
三年之期,他該不該相信那個女子的話?如今離三年之期還有幾個月,卻仍然佳人如黃鶴一般杳無音信。也許真的應該歸去了......
“既然枯寂三年的梅花都能重新綻放,那麼人也不一定真的輕易死去。”他的眉宇間似乎也凝聚着一絲落寞與明瞭。
“我也感覺她沒有死,可是後來我們找到的屍體又怎麼解釋?還有那個女人,我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眼前又出現那張毀掉的容顏,寧遠擰眉苦思道。
“寧兄弟,爲什麼你總是選擇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不相信自己的心?”常勝將軍的臉上流轉着一絲寂寞不明的笑意,淡淡的說道。
時機總是不經意的來臨,除夕,無月,將軍府內因爲陳懷清的到來,一片歌舞昇平。
隨着絲竹之聲,沒費絲毫力氣,便順利潛進將軍府的冷玉兒臉遮白紗,翩躚婀娜而來,一舉一動風流雅緻,如同明月林間照,但見華光不見月。
常勝將軍,二十二歲時僅憑一人之力,手持一碧峰劍,橫空出世,在漓楚千軍萬馬中殺出一條血路,救下當今丞相之女柯瑩雪,被當今皇后賞識,力排衆議,越級封爲大將軍,今後五年內,經歷大小戰役百餘場,竟從未輸過。人稱常勝將軍。
碧峰劍,天下絕無僅有的幾把名劍之一,長劍出鞘,光華綻放,清湛從容,劍刃如壁立千丈的斷崖,崇高巍峨.....更傳他的劍法詭異莫測,變化多端,天下無人能敵。所以一定不能讓他出劍,必須要一擊即中。
自古美人配英雄,渭國的最知書達理,嫺靜端莊的柯瑩雪,也在他救下她之後,下嫁於他爲妻。一時間傳爲佳話。
這些便是兩年前薛空和凌吟兩人收集而來的情報,現在她沒有更多的時間去需找更多有關於他的消息,可是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殺了他。
冷玉兒靜如明川的眸中隱着冷銳堅定的光芒,只待常勝將軍走進這間屋子,袖中的碧水便會無情的插進那人胸膛之中。
碧水,那宛如出水芙蓉,雍容清冽如泉水一般流動着寒光的短刀,正適合於藏入袖中,殺人於無形。只是碧水,常峰.....她心中忽而有一絲不安與焦躁,恍惚有什麼事情在一瞬間閃過心間,卻又無暇顧及,她的眼前又染滿了血......
琴聲起,舞步飛,騰挪跳躍,似足下生蓮,水袖飛揚,似鳳翥龍翔,纖腰楚楚,似迴風舞雪,衣袂乍飄,似飛花逐流水,顧目生情,水波流轉,迅若飛鳧,飄忽如神。
“你若不死,就替我們報仇吧......”夢魘中,那個女人抱着她七個月的孩子倒在血泊中,絕望的說道。
不,那不是夢,她確是衝着她點了點頭,如今她終於知道兇手是誰了,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止她去報血海深仇。她一定要殺了他,她也一定要讓他死在冷翡兒的傾城舞之中......
那些抹不掉的記憶在心頭千迴百轉,恍惚間踏錯了幾個舞步,驀然回首,燈光闌珊處,她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寧遠?他居然還沒走,三年之約,他果然守了。只是那又怎樣呢?
三年前,他是狀元,前途遠大,而她卻是逃犯,朝不保夕,他們有云泥之別。三年後,他依舊風神瀟朗,意態孤高,漠視着權貴,而她卻手染無數血腥,傾國紅顏,禍亂天下,那所有的寵愛豈非也是她致命的打擊,也許有一天,她沒有用了,她也會像屍骨未寒的楊貴妃一般,被他吊死在馬嵬坡上。她微微苦笑着,他們依舊有云泥之別,再也回不到那個沒有距離的童年了。
“只是今天你莫要成我的阻礙,否則,我也只剩下一死了......”冷玉兒望着那個一杯接一杯獨自飲酒的寧遠,嘴角掠過一絲悲哀的苦笑。
脣畔含笑,眉梢蘊情的陳懷清,看似慵懶的坐在席間,俊美的臉上泛起癡迷的驚喜,一言不發,彷彿目馳神迷的望着那個場中翩躚起舞之人,漆黑如夜的眸中卻帶着一絲深沉抑鬱的莫測不定,好像有驚濤駭浪撞擊着心間。
“寧大人,常勝將軍怎麼還沒來?”良久,他眼含驚喜,淡淡而笑的說道。
“陳大人,將軍與夫人伉儷情深,一時乍見必有很多話要說,想必常勝將軍馬上就到。”寧遠獨飲完杯中之酒,微微垂首笑道,眉宇間卻是一副孤高漠傲的神色。他永遠漠視這種靠逢迎拍馬,不擇手段鑽營而博取高官厚祿之人。只要他不問,他也便懶得說,反正天高皇帝遠,誰也管不着他。
“是啊,他一定沒想到常夫人也會跟隨而來,只是可惜這麼美的舞蹈,他竟沒有眼福。唉,這絲竹之聲卻是嘔啞嘲哳難爲聽,可不配這麼美得舞啊......”陳懷清嘖嘖的惋惜道,依舊目不轉睛。
寧遠本聽絲竹之聲不甚好,便只顧喝酒,未曾看那場中之人所舞,如今一聽陳懷清的感嘆,也轉頭看起了舞蹈。只一眼,便已神色微變,這邊關窮鄉僻壤怎會有如此精湛美妙的舞蹈?
珠纓炫轉星宿搖,花鬘斗藪龍蛇動。但見場中白衣飛舞之人踏着輕盈絕妙的舞步,衣袂飄飛恍然如驚鴻天上人,琴聲陡高,長袖一揚,漫天的飛花帶着奇異的幻香迎面而來,她就在那場飛花中曼妙生姿,不,應該是在飛雪中蹁躚飛舞。
門輕輕的響起,此時她的眼睛中已蘊涵着冷瀟無情的殺機,彷彿整個屋子已是飛雪瀟瀟,但見她纖足點地,凌空躍起,袖中之刀已劃出輕紗之間,帶着破空之聲,襲向那個從門間已跨入半個身子之人的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