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巖在家長座談會上大出風頭三天以後,晚上八點多,劉巖正帶着大威和兩個孩子打麻將,在此之前三個小姑娘都不會玩這個,通過劉巖的指導,算是剛剛入門,肖冬雨和李星琪的接受能力比較強,學東西很快,玩過幾把就掌握了一些技巧,大威就不行了,她打牌和做人一樣,一根筋,不懂得根據牌局的變化而更改方案,起手的時候決定和什麼牌,到最後也要那一張,哪怕是死聽,也一條路走到黑,所以從頭至尾大威幾乎沒和過。幾天麻將打下來,肖冬雨和李星琪輸掉的巧克力可以用卡車裝了,大威則要無償劉巖當二十年小丫鬟,也不知道還有沒有翻盤的機會。
就在李星琪再次給劉巖放炮,大聲叫苦還不如打三條的時候,程樂樂突然造訪。程老師雖然擔任班主任只有半年,但認真負責的她已經做過很多次家訪了,這是最讓她覺得崩潰的一次,兩個得意門生穿着很單薄的睡衣,爲了一張麻將牌爭得面紅耳赤,一個小保姆死死地盯着手裡的牌苦思冥想,不時地掰着手指計算着和牌的可能性,這三個人都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到來。給自己開門的是那個想想都讓人噁心的破保姆,笑眯眯的一臉猥瑣,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們!你們太過分啦!”程樂樂此刻早就忘記了肖冬雨不能受驚嚇,怒吼脫口而出。幸好肖冬雨這幾天心情愉悅,心臟調理到很不錯的狀態,並沒有被嚇暈,但突然看見班主任,還是被嚇得鑽進桌子。同時驚慌失措鑽進桌子的還有李星琪,兩個小姑娘的頭在桌子下面重重地撞在了一起,雙雙眼冒金星,嚎啕大哭。
劉巖和大威慌忙心疼地把兩個小姑娘抱了出來,不停地安慰。
程樂樂這纔想起肖冬雨的心臟不好,是不能受驚嚇的,很後怕地嚇出一身冷汗,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站在屋子裡進退不得。
直到劉巖哄好了兩個孩子,這才站起來怒視着程樂樂:“喊什麼喊!當你是客人,讓你進屋,你想幹嘛!詐屍啊!”
程樂樂遭到一頓搶白,被噎得無話可說,怯怯懦懦好一會兒纔想起今天家訪的目的,很氣憤地指了指牌桌:“你在幹什麼?帶着兩個孩子打麻將,她們還是學生!”
劉巖見肖冬雨和李星琪都害怕了,便吩咐大威把兩個孩子帶進臥室休息,然後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來,慢條斯理地說道:“是啊,在打麻將,中國哪條法律規定過,學生就不能打麻將呢?”
“哪條法律……放屁!學生就是不能玩這個!玩麻將百害而無一利,不利於孩子健康成長!學生應該好好學習,不能碰這個東西!”程樂樂氣得滿臉通紅。
劉巖輕輕拈起一張麻將牌,笑着說道:“誰說這小小麻將牌裡沒有學問?史書記載,明朝就有麻將牌了,幾百年興盛不衰,一種娛樂遊戲發展至今,也算是國粹了。中國的國粹本來不少,但有哪一樣像麻將這麼普及?走遍中國,不管是城市還是農村,哪裡沒有洗牌聲?學習累了打打牌,至少有三樣好處,第一是鍛鍊記憶力,不會記牌就是盲目瞎打;第二是鍛鍊規劃能力,吃、碰、槓、和,該怎麼設計,都得了然於胸;第三是鍛鍊心理素質,玩牌講究不驕不躁,牌品就是人品,如果能在牌桌上磨練出沉穩的性子,上了高考考場也不緊張,你說對不對?”
“對……對個屁!”程樂樂自己都能聽見自己磨牙的聲音,恨不得撲到劉巖的身上,一口咬掉他的耳朵。
程樂樂呼呼喘了一陣粗氣,勉強穩住了殺人的衝動,說道:“收起你的歪理邪說!我就不相信打麻將還能教會人那麼多東西。”
劉巖今晚的心情很好,不疾不徐地示意臥室門口探頭探腦的大威出來,給自己倒茶。
這幾天大威已經習慣了伺候這個大老爺,更何況把自己的二十年時光都輸掉了,認賭就得服輸,於是老老實實地端上兩杯鐵觀音。
劉巖很享受地品了一口,然後突然問道:“程老師結婚了嗎?”
猛然聽到一個與麻將無關的話題,程樂樂先是一愣,隨即怒道:“我結婚沒結婚跟你有什麼關係!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你不是說麻將能教人很多東西嗎?給我解釋……哦,就說說麻將和婚姻有什麼關係!如果說不出來,我就把麻將沒收,免得你教壞小孩子!”
劉巖看着桌上的麻將牌,輕輕一笑,說道:“這婚姻啊,就像是打麻將。每個人都在碼牌,營造着自己的感情網絡,最終留一個位置給自己的另一半。起初的時候,是有很多選擇的,當玩累了,或者不再年輕,就開始築巢引鳳,虛位以待,放在麻將裡就是‘聽牌’,是這麼回事吧?”
程樂樂一愣,還沒想好該怎麼駁斥,劉巖繼續說道:“並不是每個人的愛情都是完美的初戀,有的人承接了上個輪迴的失敗者,叫做“吃牌”。其實很多人的愛情都在怪圈裡,自己摸到的牌未必去珍惜,藏在手裡,隨時根據牌局的變化而打出去,而吃上家的牌卻擺在明面上,大肆炫耀。更有甚者就是碰牌,相當於橫刀奪愛,很強勢地打亂了遊戲的進程,這種情況更能讓當事人狂喜,因爲誰都覺得搶來的比撿來的好。程老師你說,是不是這麼個道理?”
程樂樂想想身邊的人和事,還真的是這樣,當初高局長極力促成自己和高峰的時候,高峰本來是有女朋友的,自己一方面對高家的家庭條件很滿意,另一方面也對高峰的帥氣外表很滿意,於是藉助高局長的支持,表現得很主動,終於從那個女人手裡搶到了高峰,結婚的時候的確有些沾沾自喜,看來碰牌是比吃牌高興。
正在程樂樂沉思間,劉巖接着說道:“當我們度過了選擇的過程,有了終極目標,便開始勇往直前的追求。這也是有差異的,有的人把愛情看得單一而純粹,把夢裡伊人看成生命裡的唯一,叫做“夾和”;而有的人始終把自己當作中心,在兩個意中人之間左右搖擺,就是“和兩頭兒”;還有的人緊趕慢趕才趕上了一輛末班車,沒有選擇的餘地,帶着很多不得已的成分,就叫做“和邊”。這三種並不是婚姻所有的方式,有的人對愛情迷迷糊糊,在曾經擁有過的戀人中大吃回頭草,左右逢源,就是“對倒”了;至於“單釣”就更簡單,這種人尋找愛情無非是想找另一個自己,知己的味道多一些,愛情的滋味少一些,所以就算和了也贏不了多少。程老師你說,在我們的身邊,是不是有這樣幾種婚姻?”
程樂樂默默地點頭,當初自己選擇了高峰,是地地道道的“夾和”了,連第二個選擇都沒有,而高峰對自己呢,應該就是“和兩頭兒”吧。現在高局長逼自己回心轉意,重新給他當兒媳婦,而自己要不要回頭去和這張手裡有的牌呢?打死也不!
劉巖見程樂樂時而冥想,時而咬牙切齒,微笑着繼續闡述關於麻將和婚姻的關係:“在正常的和牌之外,還有一種情況叫做“詐和”,根本不具備談婚論嫁的條件,連蒙帶騙地把愛人忽悠進民政局,當一紙婚書到手,才暴露出很多婚前不敢示人的東西,比如疾病,比如薪水,比如財產,比如前科,比如好賭,比如好色……很多人立時反目,也有很多人暫時忍下來,卻終究無法忍受,選擇分道揚鑣,而更多的人就這樣在鬱悶和委屈中度過一輩子,當然了,最後這種人裡,中國人不在少數。”
程樂樂覺得劉巖的字字句句都扎進自己的心裡,結婚之前,高峰拍着胸脯保證,以後一定會一心一意對自己好,可結婚以後呢,還不是露出了本來面目,整日跟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混在一起,脖子上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吻痕。
劉巖見程樂樂不說話,繼續說道:“打麻將講究看住上家、防住下家,自己不和也不讓別人和,這種自私與婚姻如出一轍。愛人不是物品,沒有送禮的道理,綠帽子在中國算是奇恥大辱,所以打麻將就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千萬別讓外人偷走你的牌。當然了,能不能偷到別人的牌要看技術水平的高低,不過終究不是正途,不值得提倡。”
程樂樂白了劉巖一眼,有些不高興地說道:“讓你說麻將,你怎麼越說越下道了,怎麼說起偷人了。”
劉巖一笑:“程老師,我說的是偷牌,一字之差,謬以千里,當然了,就是那個意思,婚姻嘛,哪有一輩子穩如泰山的,現在社會人心浮躁,有太多的誘.惑,就算你不想出去偷,也得防着有人來偷屬於你的人,哦,不,是牌,對吧。”
程樂樂對這句話很贊同,當初如果不是自己太大意了,以爲有結婚證在手,高峰就不敢出去鬼混,結果被野女人趁虛而入,當然了,蒼蠅不叮無縫的雞蛋,高峰就是那種人,自己防得了一時,也防不了一世。
劉巖見程樂樂沒有反對,就開始給自己的理論做總結:“打牌靠技術,更靠運氣,技術好的人可以不打錯每張牌,可以在牌局裡遊刃有餘,卻未必能摸到最想要的那張,你要是聽牌聽上了別人手裡的“暗槓”,技術再好也只能乾瞪眼。所以說風流倜儻年少多金才華橫溢能給戀愛加分,卻未必是實現完美婚姻的籌碼。婚姻,本身就是一場押上幸福的賭局,運氣永遠不是玩家可以左右的。程老師,你說對嗎?”
程樂樂又想起自己失敗的婚姻,自己仗着年輕漂亮,貪慕高家的財富地位,在根本沒有深入瞭解高峰的情況下,就急急忙忙地用青春去豪賭一場,結果輸的一塌糊塗,現在看起來是自己的運氣不好,也是虛榮心作祟,咎由自取,如果讓自己重新活一回,一定不能這麼草率了,鈔票再多終究是身外之物,心靈的相偎相依纔是要尋找的,物質固然重要,但空有物質而沒有精神,就是行屍走肉了。
劉巖見程樂樂的臉色灰暗,想必是自己的一番胡言亂語無意中點到了她的痛處,於是很歉意地說道:“婚姻和打牌一樣,不是一局一輩子,總有翻盤的機會,這局輸了,還有下一局嘛。”
程樂樂聽了這話,眼前突然一亮,是啊,自己還不到三十歲,青春還沒有過完,幹嘛要自卑,不幸婚姻那一段,從半年前就已經翻過去了,應該以良好的心態重新開始纔對,已經開始摸新牌了,不該沉溺在上一局的悲傷裡……想到這裡程樂樂突然一驚,怎麼自己也開始用麻將來解釋婚姻了,真是中了破保姆的毒!於是臉色一沉:“歪理邪說,就是歪理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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