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遇刺

遇刺

夜似藏青色的帷幕, 點綴着閃閃繁星,月光努力的穿過淡淡簿紗,卻依舊無法點亮那漆黑的山林, 樹葉香氣瀰漫在空中將一切籠罩其中, 時不時透出秋蟲那悽切的叫聲, 幾處篝火隱約可見, 丑時將盡, 守夜的兵卒,已是半夢半醒,連連打着哈欠, 往日驍勇善戰的人,此刻卻無力抵抗那濃濃睡意。

主帳內燭光依舊, 清風捉弄着那小小火苗, 逼着它左右搖晃, 上下竄動,卻又偏不讓它隱去。一本手冊安靜地躺在那讀書人的手中, 卻許久未被翻動過一頁。

唉~緩過神來的人,深深嘆了口氣,指腹輕輕撫摸着那微微泛黃的紙,素來不在乎人命,無視於蒼生的人, 如今卻明白已故的親人對自己的那份關愛。

那年九死一生, 從沙漠逃回錦州, 看到那兩鬢花白, 面色蒼老的人, 實在難以將他與那個記憶中英勇不凡的父王聯繫到一起,離上一次在京中相見不過三年, 爲何一個正當壯年的人卻顯得如此憔悴不堪。多年以後,君麟親身體驗才時白那情之一字的殺傷力。

“父王,讓我跟着你出戰,我要成爲和你一樣的將帥。”君麟直言不諱地說出自己的請求。

彼時,君珀看着那滿臉戾氣的孩子,眼睛裡再也找不到兒時的那份純清,雖不知她闖了什麼樣的禍事,逼得君珉不犧拋開多年計劃,冒着與自己翻臉的危險,也非要將她除去,但她是自己的孩子,無論她做了什麼,都要保住她:“你做了什麼?”

君麟看着父親一言不發,眼中卻寫滿了堅持,她不能冒險,若讓那個向來心懷天下的人知道了自己與君毓那毀天滅地的計劃,恐怕這輩子都別想再與心愛之人重聚了。

“是爲了什麼?”君珀感覺到了君麟的抗拒,久戰沙場的人,懂得如何靈活運用戰術變化,換了一個方式提問。

“爲了所愛的人。”毫不猶豫的說了這句,君麟知道,唯有用情字才能打動那癡情的父親。

君珀深深的看着君麟,當她說出這句話時,眼睛是如此的清澈堅定,爲了情嗎?這孩子長得像極了她的母親,那份癡卻是像足了自己,手不自覺的摸着劍柄末端的那塊翠玉,她是你我的孩子,流着我們倆人的血,若她想要,我便給她,等她能控制一切時,便是夫妻重聚之日,那如蟻食髓的折磨終能結束了。

“這是我多年的手記,拿去好好看。”將小冊親手遞給君麟,我不知這份縱容是對是錯,但希望你有一日能明白我苦心。

可惜,滿心只想着早日與君毓重逢的人,對手記上那些仁慈說教沒有興趣,她更想要讀的是兵法軍書,她要的只是能讓自己早日與愛人重聚的權力。

好在現在才明白一切,還不算太晚。

“嗤”細小的聲音雖以秋蟲的喃呢爲掩護,仍舊沒有逃過君麟的耳朵,挑眉冷笑,來了嗎?將手記塞入懷中,吹滅燭火,拔出匕首握於手中,沒絲毫沒有躲藏的打算,靜靜地等着那人的到來。

門帳如期被挑開,黑暗中隱約可見有人快速的閃入帳中,君麟看着這個有些熟悉的身影,朦朧中,她想到了一個人,那個喜歡躲藏在竹林中卻不懂得隱去殺氣的人。

“等你很久了”君麟眯起了眼,輕輕吐出這一句,彷彿來人不是刺客,而是她等待已久的故人一般。

黑衣人沒有說話,拔出了手中長劍,擡手,劍尖緩緩指向君麟,用行動直接回應了她的那份期盼。

白衣飄渺的絕色佳人,緩步走在那片翠綠之中,風吹得竹林沙沙作響,隱約間淡淡青霧揚起,眼前的一切都似真似幻了起來。

“瑤兒……”熟悉的呼喚聲在耳朵響起,卻顯得有些空洞,幽若急切的轉身尋找那聲源,卻無法從那漆黑迷濛中找到任何的蹤跡。

“瑤兒……”聲音再次響起,幽若又一次轉過身,那令她深深思念的容顏展現在眼前,癡癡的望着,爲什麼她那麼的蒼白,伸過手,想輕輕去撫摸那張毫無生氣的臉,沒有任何的觸感,手尖竟然穿過了眼前的景像。視線慢慢向下,白色的長袍被那刺眼硃色侵佔,長長劍身早已沒入她的胸膛,能看到的只有那短短的劍柄,心緊緊的收縮,令人窒息的痛壓迫着自己,驚恐的退開一步,手捂住嘴,淚水無聲的滑落。

“瑤兒,對不起”

“不”整個人彈坐而起,滿頭的冷汗,瞳孔還沒能聚焦,那份讓人害怕的心悸卻久久不散。

慌亂的環顧四周,這才發現一切只是夢境中的虛幻,下意識的摸了摸胸口,劇烈的跳動證明了自己已然從那夢魘中逃離,好在只是夢。

無法再入睡,這是不好的預兆,幽若起身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水猛然灌下,有些急,被嗆的咳嗽連連,“沙,沙~~”那讓人害怕的聲音突然響起,幽若想到了剛纔的夢,毫不猶豫的推開門,向林中跑去,除了風聲沒有別的。

只是夢,她不會有事的,不會的。

肅殺之氣早已充滿了整個大帳,散出這濃烈氣息的人卻還在僵持,君麟緊了緊手中的匕首,盤算着下一步該怎麼走。

腳步放的很輕,黑衣人不急不慢的步步逼近,一絲難以察覺的詭異冷笑在君麟嘴邊浮現,突然揮出左手,書案上的幾本軍書飛速向身前人射去,幾乎時同時,君麟起身向後退去,右手拿匕首用力劃開帳蓬,直竄出帳外。

黑衣人輕鬆躲過突如其來的襲擊,看君麟竄出大帳,低低的笑聲揚起,眼中閃出興奮的光芒,腳下不慢,追了出去,速度之快,令人軋舌。

君麟有些狼狽的離開大帳,看到了四處東倒西歪,不醒人世的守衛,冷冷一笑,快速向另一個大帳跑去。

兩人一前一後,只差幾個身位,“有刺客。”離君沐大帳還有幾步,君麟突然大叫,果然只是瞬間,數十名將士突然從前方竄出,顯然早有準備。

欲快速向護衛跑去,不想腳下卻突然拌蒜,一個不穩,摔倒在地,黑衣人已欺身向前一劍刺去,君麟下意識的向邊上一滾,躲開這劍,還未來得起翻身爬起,白光一亮,胸前一痛,本能的,君麟左手死死抓住劍身,血從指尖流出,卻阻止不了那冰涼的刺入。咬牙,用力揮出右手。

君沐向來睡的淺,當聽到那聲有刺客時,人已驚醒,顧不得着衣穿鞋,急急的跑出軍帳,印入他眼中的正是君麟被長劍刺入,揮手劃傷黑衣人前臂的一幕,臉色驟變,雖然有些遠,但還是能認出那熟悉的黑影。

長劍受阻,手臂受傷,眼看那些伏兵已快速接近,黑衣人不得不放棄,捨去長劍,轉身逃離,瞬間隱沒于山林之中。

君沐緩過神來,正要上前查看,卻被霍正搶先一步,一面命人去林中追捕刺客,一邊命人將重傷的君麟擡到帳中,招女醫官前來。

幾十名將士將軍帳團團圍住,恐防那刺客再次前來,欲行不利,霍正站在帳外急急的等候醫官消息,君沐走到他身邊:“霍軍師。”

霍正看着君沐,臉上明顯有着防備,“大人有何事?”

君沐指了指身邊的老者,“這是趙大夫,曾經任職過御醫,讓他進去吧。”霍正猶豫了一下,還是側身讓開了。

稍時,趙大夫和女醫官一前一後走出,“如何?”君沐急着想知情況。思量了一下,“劍沒有刺中要害,卻傷及了肺脈,恐怕不能再留在此處,要早日回錦州好好醫治才能平安。”君沐皺了皺眉,他有些惱怒那人的自作主張,但轉念,君麟無法一同前往軍中也有好處,這正是他下手奪得控制權的好機會,看着在邊一默不作聲,若有所思的霍正,忙搶先說:“霍軍師,我看不如你先派人護送齊王回錦州醫治,此處也不宜久留,恐怕刺客別有用意,我先帥軍前去軍營。”霍正疑惑的看了看君沐,側眼看看滿身沾血的女醫官,從她的臉上得到了答案,只得點了點頭。

幽若心緒不寧,一夜無眠,好容易捱到了天明,看到晨光射入竹林,就不由自主想到手穿過君麟臉頰的那一幕,雖是夢境但感覺卻那麼的真實。甩了甩頭,隨意梳洗一番,急急的走向南廂,與其在這裡胡思亂想,還是找姐妹們一起用早膳,分散一下精力爲好。

三碗清粥,幾個小菜,以前在院子裡,很少會早起用膳,到王府後生活起居倒有了規律,只是難有這般同坐一起的機會,幽若暫時擺脫了那夢境帶來的困擾。泠月似乎心情也不錯,還時不時的夾菜給幽若,“你昨夜去哪兒了?怎不見你在房中?”貌似隨意的問了一句。初聞這話,幽若還當她在問自己,擡頭纔看到泠月是朝着一直沒有出聲的弄琴發問。

弄琴冷冷的看了泠月一眼,眸心滿是警惕之色,幽若這才發現,弄琴的臉色有些蒼白,“怎麼了?不舒服嗎?”伸過手想探探她的額頭。精經有些緊繃的弄琴下意識的擡手擋開了幽若,臉上突然變色。

幽若有些詫異,一時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反倒是泠月在一旁上下打量着弄琴,目光最終停留在弄琴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