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雪還在不停的下, 似乎誓要將這世間的骯髒埋了一般。

風不停的吹,守在殿外的士兵們不停的吸着鼻子,內侍們忙着帶人處理那些個屍體, 想着法子要在天亮前將那些血污全都給清除了, 可大自然又怎能洗清得了人類的靈魂。

大殿裡雖然生起了火爐, 可此時卻讓人覺得比外面更加的寒冷。

直到自己的脖子上被架了好幾把劍, 弄琴纔回過了神, 手鬆開了緊緊抓着的劍柄,君沐的身體在眼前直直的倒下,觸到地面時, 還砰的發出了一聲悶響。

突發的事件,讓大殿中的所有人又一次緊張了起來, 一時間靜的連呼吸聲都可以清晰的聽到。

血不停的從傷口流了出來, 很快就化成了一灘, 染到了君麟的軍靴上,也沾上了弄琴的鞋, 侍衛們拿着劍指着弄琴,等着皇上下令,可天子卻只是安坐在那兒,一言不發。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

弄琴看着地上那個被自己親手結果了性命的人, 這人曾是她的主子, 可她卻非常的討厭他, 他並不是一個好主子, 他對待手下就如同對待狗一般, 在他碰了幽若之後,弄琴開始恨他, 可爲了給姐姐報仇,她不得不安分的聽從他的命令,死心踏地的做他的走狗,忍下所有委曲,可到頭來,真相是什麼呢?他纔是害死姐姐的罪魁,有一瞬間,弄琴覺得自己十分的可笑,君麟的話早就讓她想明白了真相,可直到剛纔,親耳聽到了他的那些話,她才能真正完全的相信這一切,現在他死了,姐姐的仇報了,可弄琴卻察覺不到一絲快意,這些年,她靠着仇恨支持着活了下來,如今仇人死了,心也空了,似乎連活下去的意義也沒有了。弄琴無意識的將手撫在胸口,原本那裡還有些別的,可現在,沒了。

君麟看着那血慢慢流到自己腳邊染上色,退了一步讓開,看着那個沒了生息的人,這人從小就惹人厭,長大後他所做的一切,無一不讓君麟覺得噁心,他是殺害毓兒的真兇,她本該痛恨他纔是,可君麟卻突然發現,她有些恨不起來,她腦海中只有他最後望向君麒的一瞬間,他那時的樣子,讓她想到了花芍,還有毓兒,她清楚的記得,毓兒臨走前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看着自己,嘴角帶着那淡淡的笑,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心似乎被什麼東西給觸動了,君麟望向了坐在皇位上的人,視線重又回到了君沐的身上,不擇手段嗎?或許這人所做的一切,只是爲了一個人,一個字,轉念,他所做的一切和自己當年與毓兒做的,又有多大的分別,君麟突然想到了瑤兒,那個深受傷害的無辜女子,她還有什麼資格去仇恨君沐的。

然而,被觸動最深的卻是君麒,“你只看得到她,卻不看我一眼,”那是君沐的話,可那句話何常不是自己想要說的,他希望自己能多看他一眼,自己也只不過希望那人能多看自己一眼,這時候,君麒突然覺得,君沐或許是這世上最能明白自己的人,可現在這個人,卻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時的感受。

一切都結束了,似乎又沒結束。

好久纔回過神來的君麒,深深吸了一口氣,“來人,將五王擡下去,好好安葬了。”他說的是五王,不是罪人,不是君沐,機靈的內侍立即令了命,着手處理。

君麒看了看那個殺了君沐的侍衛,身形有些嬌小,看不清長相,不過,君家人還是護短的,他殺了君沐,終還是要償命的“來人……”

“皇上……”君麟搶先一步:“她是我的人”

君麒挑了挑眉,他沒想到,君麟竟然會突然爲另一個人向自己求情,不由得又多看了那侍衛一眼。

弄琴早已做好了死的打算,卻沒料到君麟會突然幫自己說話,也是一驚,不明她用意。

君麟並沒有太多的想法,她曾經答應過瑤兒,要保弄琴性命,何況,花芍雖然殺害了君毓,在之前卻也是真心想要保住毓兒的,或者早在她想通一切的時候,她就不再去忌恨花芍了,她似乎慢慢的懂得如何放下仇恨了,所以,她開了口。

君麒畢竟是當了多年的皇帝,他雖然有心給君麟面子,但仍然打算留一手,“帶她下去,好好看着。”

君麟不再多說什麼,至少君麒開了這口,弄琴的命算是保住了,她能做的也就這麼些了。

弄琴被人帶離,君沐的屍體也被擡走,地上的血也很快的被清除乾淨,這大殿似乎還是那麼的莊嚴,那麼的亮麗。

君麟擡頭看着君麒,這個和她恩怨糾纏了大半生的人,她知道他愛自己是真心的,也明白他在情字上是認真的,可是,在她看來,他只不過是她和毓兒之間的一個大障礙,在她得知她與毓兒之事是被他告發的時候,她非常的憤怒,在她看來,這事與親手害死毓兒並沒有什麼兩樣,可現在,她似乎看通透了一些,那事他不告發,君珉也早晚會知道,只能怪她與毓兒生在這帝王之家,長在這無情的地方,若是,若是她與毓兒之間,有一人身爲男子該多好,可,要真是那樣,她們還會相愛嗎?罷了,冥冥之中,或許早就註定兩人不能相守的命運,今生無緣來世續吧。

轉身,君麟只想離開這裡,所有的舊仇已經了了,她該去找那個小女人了,那個她決定用一生去回報,去愛的女人。

“三弟,你這要是去那裡?”君麒叫住了君麟,她的舉動讓他很不舒服,就和上次一樣,她就這麼轉身離開,甚至連話都不願多留一句。

君麟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皇上還有何事嗎?”聲音有些冷清,依舊不把他放在眼中。

君麒揮手命所有人都退下,起身走到君麟身邊,“你就這麼走了?”

“皇上難道要我繼續留下報仇?”君麟不想再與他多糾纏,她放過君麒,但並不表示,她能原諒他。

“你真這麼恨我?”君麒早就料到君麟會有這樣的態度,可他卻沒法子放手。

君麟緩緩轉過身,兩眼直直盯着君麒,“你害得我和毓兒生生相離,我不該恨你嗎?”頓了頓,似乎想到了什麼:“你害得瑤兒受人欺凌,我不該恨你嗎?”

瑤兒?君麒不明所以。

君麟看着君麒,“你不知道瑤兒,或許,你該聽過幽若吧。”她早就想明白了,瑤兒被老鴇誘哄接客,應該是由君麒直接授意的。

君麒一怔,確實,當初他生怕君麟會對那個長得與皇姐相像的□□動了真情,可他又想讓君麟受那女人所誘,那種複雜矛盾的心情逼得他下了那道令,或許那女人髒了,君麟不會陷的那麼深,可他沒想到,事與願違,君麟不僅對她動了真情,甚至想與她相守一生,想到君沐的那句話,不由得又怒上心頭:“那個骯髒的□□有什麼好。”

君麟眯起了眼,這是她非常生氣的表現,沒有人有資格說瑤兒髒:“她比你我都乾淨。”

“你……”君麒被她的話激怒了,可在她那凌厲的目光下,又弱了半份,他終究拿她沒法子。

君麟穩了穩心神不欲多說,再次轉身,她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她必須儘快離開,不然恐怕就走不了了。

“你不能走。”君麒的聲音又一次響起:“這一次,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君麟冷哼了一聲,“你以爲留得住我嗎?”

“你會的。”君麒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眼中卻有一些哀傷。

“何以見得?”君麟回過頭,似乎有了興趣。

君麒深深的看着君麟,在她臉上看到了明顯的厭惡,即使你恨我,我也要將你留在身邊,目光緩緩從君麟臉上移開,望向她身後。

“父王。”小小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君麟一怔,身體在一瞬間變得有些僵硬,緩緩回過了頭,那思念極深的身影印入了眼眸,嘴微微動了動,聲音卻卡在了喉嚨裡,曾經她想過各種再與她相見的情景,可唯獨沒有想到會在這金鑾殿上與她重逢。

幽若抱着君皓,早在她踏入殿門的那一刻,便看到了那有些消瘦的背影,胸口窒息般的疼着,待到那人轉身,看到她那張口卻無法出聲的樣子後,目光就這麼被牢牢鎖住,而淚也在不知不覺中滑落了。

爲什麼?爲什麼她們會在這裡?君麟看着她在這世上最在乎的兩個人,她以爲她把她們藏的很好,爲什麼,目光向她倆身後看去,一瞬間,眼中的柔情化做了殺意。

莫言無聲的站在倆人身後,神情一如往日般的冷默,君麟覺得自己的胸口被人重重的錘了一下,可笑,她本以爲只有君沐那樣的蠢人才會被自己最親信的人出賣,沒想到自己身邊也有一個,回過頭,盯着君麒,“我還是低估了你。”

君麒沒有說什麼,淡淡的看着君麟,他當然知道君麟現在的感受,身邊的第一近侍竟然是細作,她那樣一個自負的人,怎麼能接受得了這樣的變故。

“父王……”孩子永遠不會知道大人之間那險惡的遊戲,君皓想希望父王能抱抱他。

幽若看着君麟,她知道自己的處境,也明白這對君麟意味着什麼,她終究成了她的包袱,她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但她似乎能預感到那件事非常的可怕。

“你想怎樣?”君麟咬牙,她突然明白了,原來,君麒的計謀並不是要利用幽若來接近自己探聽情報,他要的只是給自己製造一個弱點,沒有愛人,無情無意的君麟是天下無敵的,沒有人能奈何得了她,可現在的君麟,已經有了致命的死穴。

“留下,坐上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