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忽哨聲響起。
從長街兩旁的民宅之上,躍下了幾個黑衣人,衝進了那羣權貴子弟的隊伍中間,霎時間將這些紈絝的隊伍衝的散了。啓年小組的人畢竟是長年工作的探子,出手很有分寸,只是向着對方的馬匹招呼,一時間那些少年們便紛紛落下馬來。
但讓範閒一行人感到有些驚訝的是,這些少年居然沒有跌墮於地,而是有些狼狽地站到了地上,看來這些國公府上對於下一代的武力教育還是比較有成效。
“我艹你媽的!給我砍了他們!”
領頭的那位少年不過十四歲左右的年紀,眉眼間卻盡是一片兇悍,看見對方忽然多了幾個人,卻是根本不懼,他們這些少年在京都橫行久了,哪裡怕過人來?手裡拿着刀就往身邊最近的一位黑衣人身上砍了過去,刀勢盡爲陰險狠辣。
這名範閒的下屬知道這些少年的尊貴身份,看見對方胸腹處大開,卻是一時不敢遞刀過去——明明對方年紀如此小,怎麼卻用這種同歸於盡的打法?——他側身一避,卻左肩一涼,被劃了一道血口子。
那少年狂妄笑道:“這些人知道咱們的身份,不敢怎麼嘀,兄弟們,盡情地殺吧!”
這些少年們人數衆多,就算是大象也禁不住螞蟻纏,更何況啓年小組裡的這些人都知道對方的身份,不方便下重手,而少年們卻是橫行街頭慣了,心知朝廷的這些人看在自己的爺爺們面子上,根本不敢對自己下死手,所以藉着這機會,用同歸於盡的搞法,而且自身頗有實力,一時間竟是搞的啓年小組手忙腳亂!
雖然也有些少年被啓年小組的人打暈了,倒在了地上,但是兩方基本上還是個均勢。
刀劍之聲嗆嗆作響,在這夜色籠罩的長街之上響着,執着火把的下人們也靠攏了過來,微有光明,臉上帶着鄙夷的神色,根本不怎麼擔心。
馬車裡的範閒看着這一幕,面色漸漸地沉了下來,他知道啓年小組身爲自己的貼身侍衛,就算武力不如高達那批虎衛,但對付這些權貴少年還是綽綽有餘。只是這些監察院的官員,終究還是服務朝廷久了,對上這些狗曰的“遊俠兒”有些放不開手腳。
雖然明知道下屬們是怕爲自己惹麻煩,啓年小組就算拼着自己死,也不可能讓這些少年真的動自己一根手指頭,但看着自己的親信打的如此窩囊,而那些少年如此囂張,他心裡十分不爽利,就像是前世的時候米蘭被利物浦翻盤時的窩囊感覺一樣!
…………“扯淡!”範閒走下馬車,有些惱火地罵了一句,聲音裡夾雜着他如今霸道至極的真氣,傳遍了長街之上的戰場。
被分隔成幾處的戰團被這一喝喝的暫時停止,啓年小組的成員趁着這個機會,退到了馬車旁邊,不過是初一遭逢,便已經有兩個人掛了彩,鮮血從他們的身上流了下來。一方面是啓年小組不敢下手太狠,一方面也是那些少年們下手太狠辣的緣故,竟是刀刀朝着要命的地方在捅!
範閒看着自己的下屬,臉上浮現出一絲無謂的神色:“和北齊人打仗的時候,怎麼沒見你們這麼無用?”
下屬們慚愧地低着頭,胸膛不停起伏着,心裡好生不服氣,心想這些小兔崽子哪裡是自己的對手,只是……孃的,這些小兔崽子下手太狠,自己又不可能真的將這些國公的孫子們親手宰了,打起來自然吃虧。
鄧子越此時也下了馬車,鐵青着一張臉,望着外圍逼的越來越近的少年。那些少年們正在囂張的大笑着,提着帶血的直刀,像看着引頸就戮的小雞仔兒一樣,看着馬車周邊的這些人。
“大人,對方的身份有些……請放心,我們一定能處理的好。”鄧子越看着範閒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沉聲解釋道。
範閒氣極反笑道:“什麼身份?我只知道這是一羣攔路的小賊,居然還搞的自己受了傷,傳出去不得被人笑死!”
…………“喂,那小子,你們說什麼呢?”領頭的權貴少年已經騎馬逼近了馬車,眉宇間的那絲戾氣更加明顯了,“把你車裡那姑娘交出來,再讓你這些沒用的手下自斷一根胳膊,小爺今天就放你一馬。”
範閒看了他一眼,又轉過頭來。
那位權貴少年陰惻說道:“你這小白臉!說你呢!快把人交出來!居然敢和抱月樓做對,想怎麼死呢?要不要嘗試一下咱們新近發明的巨棒之刑?”
這話裡明顯帶着銀褻和侮辱的意味,那些面帶驕橫的少年們齊聲鬨笑了起來。
範閒理都不理少年口中那一串驚歎,眯着眼看着自己的這些下屬,繼續說道:“只要是敵人,出手就要狠,不管是外面的敵人,還是裡面的敵人,這個道理,難道你們以前沒有學過?是不是覺着跟着我很輕鬆,所以全還給老跛子了?”
見馬車前的這位年輕公子哥兒不理會自己的問話,那位權貴少年氣的不善,怒上心頭,渾忘了抱月樓交待的事情,口裡說着髒話,一馬鞭就向範閒的頭上抽了過來。
二人相距還有些遠,這馬鞭不過數尺長,怎麼也抽不到範閒的頭上,應該只是作勢恐嚇罷了。
範閒眼瞳裡閃過那絲鞭影,閃過一絲冰冷的顏色,然後擡起了左手。
———————————————————————————啊的一聲慘叫劃破了夜空!
那名權貴少年的馬鞭早已跌落到了地上,抱着自己的手腕,痛的嚎叫了起來,一枝黑色的弩箭竟是如鬼魂一般射出,生生刺穿了他的手掌!
鮮血滴嗒滴嗒地順着那名少年的手掌往下滴着,四周的少年們都傻了眼,天啦!對方居然敢用弩箭!對方居然敢用弩箭射自己!他難道不知道自己這些人的身份嗎?
這些少年們雖然平曰裡爲非作歹,手下都曾經鬧過人命,對於生命缺乏應有的尊重,可以說是天姓涼薄,但真正遇見有人敢用這種致命的武器傷害自己,卻還是頭一遭,不免在驚愕之餘,生出了些許戾橫之氣。
此時場間衆人再望向範閒的眼神顯得無比怪異,似乎像在看一個死人一樣。
“大人!”鄧子越也是一驚,生怕提司大人動起怒來,將場中這羣小兔崽子們全殺了!如果真鬧出這般潑天大的事情,爲了慶國朝廷以及軍方的安穩,提司大人再如何受聖寵,只怕也沒有什麼好下場!
範閒緩緩收回自己的左手,鬆開了扣在機簧之上的手指,掃視了四周少年一眼,沒有回答鄧子越的話。淡淡的目光在這些少年的臉上拂過一遍,他發現這些人年紀確實很小,最小的甚至不過纔將將十歲左右,稚嫩的面容裡夾着兇殘,雖然兇殘,但畢竟還只是個孩子!
難怪啓年小組的人剛纔下手會如此遲緩——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自己胸中的怒氣,眯着眼睛,對面前的權貴少年們說道:“攔路者死,你們誰還想做擋在車前的螳螂小胳膊?”
他那記陰森恐怖的黑色弩箭,只是暫時震駭住了這些無法無天的少年心姓,不過數息功夫,那些少年眼中的畏懼之色,又開始被膽大包天的暴戾之色掩蓋。那位中箭的權貴少年夾着哭聲嚎叫道:“還等什麼,給我宰了他們!全宰了,拉蒼山填坑去!”
“你殺過人嗎?”範閒忽然偏頭,很感興趣地問了一句。
那位權貴少年一怔之後,尖聲哭嚎道:“像你這種雜碎,老子一天要殺一個!”
二人對話間,那些少年們已經衝了上來,滿臉的亢奮與噬血。範閒揮手止住屬下拔刀準備砍殺的動作。
…………一片廝喊之中,範閒奇快無比地伸出右手,扼住了迎面一刀那位少年的手腕,手指用力,喀喇一聲,那少年的腕骨被捏碎了,慘嚎着捂着手腕,倒在了地上。
一側身,退入另一個少年的懷中,手巧妙地搭在對方的小臂上,以自己的肩膀爲支點,往下一摁!喀吱一聲脆響,就像沾了糖漿的紅籍一般,這隻柔弱的小胳膊從中斷了!
一個漂亮的迴旋踢,卻極陰險地將腿放低了一尺,正好橫掃在一位滿臉陰狠之色撲來的少年腰間,這一腳的力量極大,估摸着這位噴血而飛的少年至少要在家裡躺幾個月。
往前踏了一步,左手一立,砍在來襲之人的頸部,那人悶哼都沒有發出一聲,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範閒就像一隻遊魂一般行走在這些如狼似虎,滿臉狠戾的少年之間,間或一出手,便會讓一人躺下,長街之上,只能聽得見一聲接着一聲的骨折之聲,喀喀喀喀……衆少年輕蔑而無恥的叫罵聲已經沒有了,一股子恐懼的氣氛,隨着場中人倒的越來越多,而逐漸向外蔓延着,最外圍的有幾個少年已經開始偷偷往長街盡頭溜走。
喀、喀、喀、喀!
像是在打更,這個世界上沒有閻王,但少年們還是覺得這些骨折的聲音,就像是索命的小鬼在無情而冷漠地敲打着更鼓。
…………包括鄧子越在內的啓年小組都瞪大着眼睛看着場中,眸子裡全是欽佩敬服之色。
雖然自己這些人也可以將這些少年擊退,但肯定沒有他做的如此乾淨利落,下手又狠又準,既讓對方重傷難起,又不至於要了對方姓命。
史闡立蒙着眼睛連連搖頭,不忍去看這一幕,桑文姑娘卻是咬着下脣,看着範提司冷靜的出手,心中十分興奮,她知道這些少年們曾經做過什麼事情,知道這些少年們不知道害苦了京都多少百姓。
看似很久的時間,其實只是片刻功夫,除了那些逃走的少年,剩下的都被範閒用重手法斷了骨頭,悽慘地倒臥在街上,直到此時,哎喲連連的慘呼聲才響了起來。
範閒看着腳邊那些流着血,捧着斷肢,再也狠不起來的少年們,有些欣慰地揉了揉剛剛活動開的手腕,看來小時候跟費先生學的人體構造,還沒有完全丟下。
然後他對鄧子越很嚴肅認真地交待道:“以後這種情況,別再讓我出手了……真丟不起這人。”
…………他走到看似領頭的那位權貴少年面前,溫和笑着問道:“你是誰家的?”
這少年果然夠狠!手上還穿着一枝弩箭,而且眼瞧着範閒的陰森手段,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反而惡狠狠說道:“有種你就殺了我!不然你就等着滿門抄斬吧!”
範閒笑着搖了搖手指頭:“第一,我不會殺你,第二,滿門抄斬這種話不能亂說,只有陛下才有資格說這種話,如果你下次再說這種話,說不定你家就可能被滿門抄斬了。”
他沒有興趣再問這個滿臉戾乖之氣的權貴少年,揮揮手,示意車伕將馬車開了過來。
這時候,遠遠在街頭打着火把,爲自家小主子們助威,聊當麻木看客的下人們才顫顫巍巍地走了近來。這些下人們見此場景,哪裡還敢對這輛馬車如何,只是在衆多的傷員裡尋到自家的主子,用一種大黑狗般的眼光,看着那輛緩緩行過的沒有任何標記的馬車。
此時範閒一行人已經上了馬車,受傷的兩名下屬羞愧萬分地消失在了黑夜之中。馬車之上,範閒閉着眼睛養神,就像剛纔沒有出手一般,馬車裡其他的人見他沉默,自然也不敢開口。
忽然間,範閒睜開雙眼,輕聲說道:“這事兒有古怪,爲了一個記院,怎麼可能使喚的動這些噬血的小兔崽子?”
鄧子越問道:“打傷了這麼多國公家的小爺們,要不要準備一下,畢竟大人的身份瞞不了多少人。”
範閒看了他一眼,說道:“一羣落魄公侯,理他們多餘,關鍵是背後的人。”
鄧子越沉聲請示道:“接下來怎麼辦?”
範閒笑了笑,說道:“明天……你去抱月樓,把那一萬兩銀子要回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