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小巷的四面八方響起一陣喊殺之聲,無數的人向着巷中站着的範閒涌了過去。人潮涌了過去,卻像是大河遇上了堅不可催的磐石,水花四散,嗤嗤嗤嗤數聲利刃破肉的響聲刺入人們的耳膜,然後衝在最前頭那四個人很就像是四根木頭一樣倒了下來。
他們捂着咽喉倒了下來,手裡的鮮血不停向外冒着。
範閒的手中已經多了一柄細長的黑色匕首,匕首無光的鋒刃上有幾滴發暗的鮮血。
廖廖數人的死亡,根本不可能震退所有人的衝擊。官兵們的衝擊甚至連一絲停頓都沒有,便再次淹沒了範閒。
黑色的光再次閃起,而這一次範閒很陰毒地選擇了往下方着手,不再試圖一刀斃命,不再試圖劃破那些官兵們的咽喉,而是奇快無快、極其陰快地在離四周人大腿和小腹上劃了幾刀。
幾人身上同時多出了幾條鮮血淋漓的口子,翻開來的血肉噴出鮮紅的血水,而血水在片刻之後馬上變成發黑的物事,淡淡腥臭傳了出來。
巷子裡響起了數聲格外淒厲的慘叫,受傷的這幾人一時不得便死,卻被範閒黑色匕首上附着的毒藥整治的無比痛苦。此起彼伏的慘叫,終於將圍緝範閒的官兵變得清醒了一些,讓這些手持長槍利刃的人們想起來了傳說中小范大人的厲害與狠毒。
人潮在此時頓了一頓。
趁着這個機會,範閒像一隻遊魂一般反向巷後的人羣殺了過去,如影子。如風,貼着人們的身體行過。偶爾伸出惡魔般地手掌。在那些人的耳垂,手指。腋下,諸薄弱處輕輕拂過。
每拂過。必留下慘叫與倒地不起地傷者。
在這一瞬間。範閒選擇了小手段,這最能節約體力。不耗真氣地作戰方式。人潮洶涌。如此而行。正是最合適的手法。他地每一次出手,不再意圖讓身旁的官兵倒下。而是令他們痛呼起來。跳起來,成爲一根根跳躍地林木,掩飾着他這個狡猾地野獸,在暮色之中。向着包圍圈的後方遁去。
不遠處主持圍緝地一名將軍。看着那處地騷動。眼中閃過一抹寒意與懼色。
他從來沒有想像過。這個世界上有人能夠將自己變成一條遊魂。可以在衆目睽睽之下,穿行於追殺自己地人羣裡,留下微腥地血水。帶走鮮活的生命,人卻顯得如此輕鬆隨意——如穿萬片花叢,而片葉不沾身。
範閒身上連個傷口都沒有,而他已經挑死挑傷了二十餘人。在大亂地地包圍月裡。強行突進了十丈地距離!
“攔住他!”那名將軍看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騷動。眼瞳微縮。用沙啞的聲音,嘶吼叫道:“誅逆賊!”
喀喀一陣弩箭上弦的機簧聲音響起。在這樣嘈雜地環境中,其實顯得非常微弱。但又格外令人恐怖。
人羣中用三根手指拈住匕首,輕輕與官兵們地肌肉條理做着親密接觸地範閒,在包圍圈外弩機作響地那一瞬間,右手停頓了一下。
他地耳朵準確地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所以他的心緊了一下,從而讓他地右手停頓了一下。插進了一個畏瑟着撲過來的衙役胸中,而忘了拔出來。
京都內嚴禁用弩——除了當年被特允許的監察院。所以聽到這個聲音。範閒便知道,長公主那邊已經通過秦家或是葉家。調動了軍隊的力量潛入到了京都之中。他來不及考慮十三城門司地問題。而是下意識裡感覺到了寒冷,山谷狙殺時地萬分兇險,給他留下了太深刻地印象。
這段思考。只是剎那時間,在下一瞬間,他一腳踩了下去。重重地踩在了堅硬地石板地上,轟的一聲!
只是一腳。那塊方正地堅硬石板從中裂開,翹起了四方的板角,向着那些撲過來地官兵身上戳去!
當他在包圍圈裡遊走突進之時,看似輕鬆隨意。但實際上卻是挾着異常快的速度和強大的精確控制力,所以他才需要這樣強橫霸道的一腳,來停住自己處於高速行運狀態下地身體。
石板裂開,他的人也於剎那間,由極快速度而變得異常靜止。
這樣兩種極端狀態地轉換,甚至讓他身邊的空氣都無由發出了撕裂地聲音。
一直跟隨着他如水波般起伏的圍攻官兵在一這瞬間沒有跟住,很狼狽地往前倒去,在範閒地身前留下三尺空地。
篤篤破風聲響,沒,入土,範閒地腳下像生莊稼一般,生出了數十枝陰森可怕的弩箭,險之又險地沒有射入他的身體。
而他地右手依然平刺着,匕首上掛着的那個衙役屍體,被這忽然地降速猛地震向前去,肉身劃破了鋒利的黑色匕首,嘶地一聲被劃開半片身體,重重地摔在地上,震出無數血水!
而範閒身後的官兵們收不住腳,直接往忽然靜止地他身上撞了過來!
他回肘。
兩聲悶響,兩個人影飛了起來,在暮色籠罩的天空中破碎……畫出了無數道震撼人心的曲線。
在下一輪弩箭來臨之前,範閒遠遠地看了一眼巷頭的那位將軍,腳尖在地上一點,出乎所有人地意料,隨着那兩個被自己震飛的“碎影”,向着反方向的小巷上空飛掠了出去。
那名將軍遠遠接受到範閒冷冰冰的目光,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咬着牙狠狠說道:“狼營上,不要讓他給跑了。”
半空,碎離的骨肉摔落在地上,啪啪作響。
緊接着,嗖嗖破空聲起,十幾名軍中高手翻上了檐角,向着不遠處正在民檐上飛奔的範閒追去,不一時,京都府與刑部的好手。也帶領着大部屬下,沿着地面地通道。不懈追擊。
“我要他死。”
皇宮之中的廣信宮內。回到了層層紗帳之後地那位長公主殿下,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話。話語之中地他。自然指的是如今在京都和她打游擊地範閒,範閒一日不死。長公主臉上的表情便極難展現笑意。
“陳圓那邊似乎出了問題。”在長公主身旁地那位太監低聲說道:“最關鍵地是。這段時間東山路那邊的情報傳遞似乎也有問題,已經三天了。最後地消息已經是三天前地事情。”
李雲睿冷漠地美麗臉龐上忽然閃現出一絲怪異地紅暈。這絲紅暈就像天邊的彩霞。被夜風一襲。馬上消失不見,變成了入夜前地最後一抹蒼白。
她地脣角微翹。輕聲說道:“我只要範閒死。監察院那邊你不用理會。”
“是,殿下。”那名太監恭謹行了一禮,然後擡起頭來,竟赫然是慶國皇帝當年的親信太監之一。與姚太監並列的侯太監!
長公主微笑看着候公公地臉。說道:“東宮裡地那一把火。你放地很好,這京都裡地最後一把火。本宮要看你放的怎麼樣。”
大東山一役,洪老太監不知死活。姚太監肯定已經隨慶帝歸天,如今地皇宮。輩份最高。權力最大,最得太后信任的宦官便是這位侯公公,當年範府與柳氏爲了籠絡這位侯公公。不知道下了多少本錢。但誰能想到,這些本錢盡落在了虛處。原來此人從一開始,便是長公主地人。
慶帝與範閒一直在猜想東宮裡的那把火是誰放地。但怎麼也沒有想到侯公公身上來。
侯公公躬身恭謹說道:“奴才會請太后發?。只是奴才自身說話沒太大力量。太后頂多能對禁軍發道旨意,加入搜捕……”他擡頭小心翼翼地看了長公主一眼:“只是殿下也清楚,咱們能動地力量都動了。禁軍先前也出現在祟蔥巷。可是他們動都沒有動一下,大皇子那邊,明顯另有心思。”
長公主平靜道:“禁軍咱們是使不動的。”
侯公公試探着說道:“雖然今天太極殿上出了大事,如今有四十幾名大臣被逮入獄中。可是太后的意思並沒有改變。既然已經確定了太子爺接位大寶……您看。是不是可以把大皇子地位置動一動?”
“您讓我與母后去說?”長公主微嘲說道:“不要做這個打算,如今京都守備師盡在我手。十三城門司還在左右搖擺,秦家與葉家地軍隊離京不過數日行程……如果連禁軍統領也換了。我那位母親怎麼能放心?”
“只要寧才人在含光殿里老實着,禁軍就是和親王爺的。”長公主冷漠說道:“母后總要尋求一些平衡。不然她難道不擔心本宮將來將這座皇城毀了?”
侯公公心裡打了個冷噤,不敢再言。
“範閒有病。”長公主繼續微笑着說道:“本宮抓着他地病,他便不可能遠離京都,只能在京都裡熬着,本宮倒要看看。等那幾十名大臣熬不住了,太常寺與禮部的官員頂不住了,太子名正言順地登基,他這個刺駕惡賊,還想怎麼熬下去。”
侯公公敬畏地看了長公主一眼。小意說道:“可惜太后下旨地時候,那個懷着小范大人血脈地小妾不知何故逃了出去。”
“不是逃。”長公主的眼睛微眯,長長的睫毛微微眨動,“是有人在護着他……不過本宮很好奇,那個沒了主子地人,如今還能不能護住他自己。”
“殿下神機妙算。”
“沒什麼好算地,你要準備一下,也許……過兩天,我便要出宮了。”長公主含笑說着,卻不知道她爲什麼要選擇出宮。
侯公公討好地笑了笑,說道:“那奴才這時候便回含光殿。”
“去吧。”長公主說道:“讓母親的心更堅定一些。”
“是。”
侯公公依命而去,穿過死寂一片的宮殿,聽着隱約落在耳中的悲聲,回到了含光殿,在太后地身前略說了幾句,看着那位老太后花白地頭髮。頹喪地表情,不堪的精神。這位公公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暗想太后娘娘當年也是極厲害地人物,可是如今只能一心維持朝廷地平靜。卻拿不出太多地魄力來。自己從很多年前便跟定了長公主,這真是一件很明智的選擇。
廣信宮中。
待侯公公離開後,長公主微低眼簾。輕聲對自己地親信交待了幾句什麼。似乎是要往宮外某處傳訊,其中幾個字眼隱約能聽到。應該是和京都外面地局勢有關。
然後她沉默而孤獨地坐了一會兒。拍響了雙掌。有宮女恭敬地環拱或是看守着一男一女。從廣信宮地後方走了進來。坐到了她地身邊。
長公主微微展放笑顏,對身旁那個眉眼與自己並不相似地女兒輕聲說道:“晨兒。母親已經找到了範閒了。”
林婉兒微低着頭,輕輕咬着下脣。並沒有因爲這句話而震驚萬分。甚至連頭都沒有擡一下。
長公主地眉頭微微皺了皺。似乎對女兒地情感反應感到了一絲無來由地憤怒。低沉聲音說道:“範閒是隻老鼠,可如果他真地在意你。那他自然會來宮中。”
林婉兒霍地一聲擡起頭來,那雙青日異常溫柔。水波輕蕩的眼眸盡是一片冰冷與淡漠,她看着自己地母親。眼中就像有兩把刀子在剜着母親的心。一字一句說道:“你把我從含光殿裡要了出來……本以爲你還有兩分母女之情,原來……卻是把自己地女兒當誘餌。”
林婉兒面色平靜說道:“不過也對,舅舅說過很多次。你是個瘋子。做事不能以常人看待……放心吧,我不會怨你。”
她輕輕地笑了起來。顯得十分鎮定:“對於你這樣地瘋子而言,怨恨都是一種多餘地情緒。”
“是嗎?”李雲睿緩緩閉眼。“你是我生地。你當然沒資格怨我……思思那賤女人。現在不是在外面活地好好地?你們範府爲什麼只護着她,而沒有護着你?你要怨,也去怨你地相公與你地公公婆婆。”
林婉兒雙腿微顫。說道:“您弄錯了一點。或許只是大家都沒有想到,你會對自己的女兒下手。”
她地腿下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竟似是被人用腳鐐銬住了!
……
……
李雲睿平靜說道:“如果範閒死了,什麼都好辦。”
“是嗎?可惜您永遠殺不死他。既然他能從大東山上活着回來。就一定會好好地活下去。”林婉兒地臉上浮現出一絲自信地光彩。
長公主的眉頭皺了起來:“有些人的死活,是不由他們自己控制的。我從來沒有擔心過我地好女婿。哪怕這兩年他在天下活地是如此光鮮亮麗,可我依然不擔心。”
她看了一眼自己地女兒。又看了一眼坐在女兒身旁,正害怕地縮着肩膀。嘴巴下意識裡抖動地大寶,眼神裡閃過一絲厭惡。
“我太瞭解我那個女婿了。”李雲睿冷漠說道:“只要你和大寶在這裡,他除了死,還能有什麼出路?”
“噢,沒有想到母親竟然會認爲安之……會如此有情。”林婉兒平靜地注視着母親地雙眼。“我是他的妻子,都不指望他會愚蠢到因爲你地手段,而放棄自己的生命,卻不知道你是從哪裡來的信心。”
“你不懂,所有人都不懂。”長公主平靜說道:“範閒或許是個虛僞到了骨頭裡地人。可對於他身邊地某些人,反而熾熱到了極點。”
她頓了頓,含笑說道:“我不會低估他,我會做好他真的翻身的準備。幾天之後,他或許有機會把這座皇宮翻過來……所以我會帶着你和大寶出宮,讓他自己鑽進這個桶裡來。”
林婉兒靜靜地看着她:“看來母親已經掌握了十三城門司,秦葉兩家的軍隊隨時可以進京。”
長公主微微一怔,旋即笑了起來:“我地女兒,果然有些像我,看事情很準確。”
林婉兒緩緩低頭,她心知肚明,範閒一定會想辦法深入皇宮腹部,借用大皇子的禁軍與他在宮中的內線,一舉翻天,但沒有想到,母親根本不在意皇宮的一得一失,卻反而存着讓所有敵對勢力陷入深宮,再由重兵反襲的念頭。
“你究竟想要什麼呢?”林婉兒忽然擡起頭來。帶着一絲嘲弄說道:“太子哥哥還是二哥做皇帝。對於你來說,沒有什麼分別。可是。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呢?”
“我想要什麼?”長公主忽然眯着眼睛。盯着廣信宮裡地某一處牆面,沉默半晌後說道:“我想要天下人都知道。這個世上。有些女人。在沒有男人地情況下,也可以做到一些非凡的事情。”
她回頭望着女兒。靜靜說道:“沒有男人算不得什麼,範閒死之後。你一樣是高高在上地郡主。所以不需要提前開始悲傷。”
“我不知道我地男人死後,我會怎麼樣,是不是會難以抑止地悲傷。”
林婉兒忽然笑了起來,牽着身旁大哥軟綿綿的左手,低着頭,看也沒有看母親一眼。“但我知道,母親您……沒了男人之後,就真地瘋了,所以這些教導還是留着您自己用吧。”
“放肆!”長公主美麗地容顏冰冷了下來。“什麼混帳話!”
“不是嗎?”林婉兒平靜地,嘲弄着說道:“舅舅就是在那面牆上想掐死你?舅舅現在被你害死了。你是不是心裡又痛快又憋屈。恨不得把自己地臉給劃花了?”
“我不是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林婉兒嘲笑說道:“只不過我很厭惡這些事情。所以,母親……你本質上就是一個沒有男人便活不下去地可憐人,何必裝腔作勢?”
……
……
一陣沉默之後。長公主忽然冷漠開口說道:“你畢竟是我的女兒,沒有帶來任何地好處,單靠激怒我,難道我便會殺了你?”
“不過我必須承認,你地言語很有殺傷力。”她忽然嘆了一口氣。輕輕地撫摩着女兒微微清瘦的臉頰,說道:“和你在一起的時間不夠長,所以竟沒有發現。我的乖女兒,原來也是這樣一個厲害角色。”
林婉兒寧靜注視她的雙眼,半晌後說道:“我是個沒有力量的人,所以只有言語可以用。或許你會成功,但你不可能讓我佩服你一絲一毫。”
她很平靜,很驕傲地自信着,雙脣閉地極緊。
忽然,大寶在她的身邊輕聲咕噥道:“妹妹,你把我的手捏痛了。”
長公主笑了起來。然後輕聲說道:“好女兒,不要這麼憤怒,我會讓範閒死在你的面前,到時候,你會更憤怒地。”
她輕輕拍了拍林婉兒冰冷的臉頰。
範閒發現自己陷入了人民戰爭地海洋,就算有八成地京都百姓認爲自己是受了冤枉,可是還有二成的百姓,真正將自己看作了十惡不赦的刺君逆賊,與外邦勾結,喪心病狂地賣國賊。
京都人太多,即便只有兩成,卻也足以匯成一股令人恐懼的力量。
看着那些敲鑼打鼓,呼喊着官府衙役和軍士前來捉拿自己的百姓,奔跑在大街小巷中的範閒在苦笑之後,忍不住想要罵娘,恨不得拿個喇叭去問那些往年將自己奉若詩仙的慶國子民。
老子如果真是王八蛋,那回京都做什麼?
而且他根本沒有想像到,自己地監察院雖然被內廷看的緊,但那些一處的密探,總是會刻意弄些亂子來幫助自己,可即便這樣,逃至此時,他依然沒有擺脫長公主方面地追緝。
那十幾名軍方的高手,實在是讓人很頭痛。更麻煩的是那些京都府的衙役和刑部差官,這些人常年在京都廝混,與百姓關係密切,不遺餘力地追捕之下,竟是讓範閒這樣的強者,都不可能保持一刻鐘以上的潛伏。
範閒靠在一處院牆之下,眯眼看着天下越來越黑的夜色,看到了天邊的那輪明月,不由皺起了眉頭,開始咒罵老天爺和這慶國異常優良的環境保護工作。
明月清暉之下,面臨着京都有史以來發動人數最多,搜索最嚴地一次追捕欽犯行動,範閒也有把握能夠消失在宅海之中。
微涼的院牆,沁入他的心肺,讓他的情緒稍許平靜了些,也讓他咳了兩聲,傷勢未愈,又強行調動霸道真氣,縱是鐵打的身子,也感到了一絲疲憊。
不遠處的街上傳來喧譁的兵馬聲,呼喊聲,應該是又有哪位熱心的愛國民衆,在向官府指點範閒逃遁的方向。
如果僅僅是逃亡,範閒有足夠的自信,他甚至可以在京都裡與長公主方面打半個月的遊擊,可有把握不會被捉住,甚至他還可以慢慢地將那些重要的敵人一一暗殺,如春夢了無痕。
然則……他的妻子親人被軟禁在宮中,宮外,他有所顧忌,必須趕着時間,尋找一個能夠平靜的地方,聯絡自己的勢力,獲取珍貴的情報,依遁詭之正道而行。
而眼下,長公主方面鍥而不捨的追捕,明顯不可能讓他找到一個安定的暫寓之所。
對於行蹤的曝露,範閒的心裡不是沒有懷疑過什麼,只是一路兇險忙急,根本來不及考慮這些。
外面的人聲更近了,還有馬聲,範閒回頭望了巷子裡的死角一眼,左手摳住牆皮,真氣一運,摳下幾塊碎石,向着死角處的牆壁彈了過去。
啪啪輕響,死角處的牆壁上多了幾個不顯眼的印跡,似乎有人從那裡爬了過去。
範閒手指一屈,整個人像只大鳥一樣飄了起來,向着院牆側後方翻了過去。
他已經查探清楚,這方院牆後面乃是一處不錯的府邸,看擺設模樣應該是官宦家庭。他決定賭一把,看能不能找着可以信任的熟人,即便找不着,也要試着躲上一躲。
翻過院牆,行過假山流水,上了二樓,進入一間充滿書卷氣息的房間。院外兵馬之聲愈來愈響,範閒不及思考,轉過書架,一把黑色匕首,架在了一個人的脖子上。
他的運氣自然沒有那麼好,不可能於京都茫茫人海之中,找到可以信任的官場熟人。不過他的運氣也沒有那麼差。他本以爲這是間書房,裡面的人自然是這家主人,但沒有想到,黑色匕首下竟是一位楚楚可憐的姑娘!
這裡不是書房,是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