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我的敘述,嚴耕並沒有馬上作出反應,而是沉默了好一陣才問我,“你想讓我如何幫你?”
我搖搖頭,“我想先說我的交換條件。”
對於我的態度,嚴耕顯然是楞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我如此直接。
我太過清楚,也已經見識過了他商人的本性,與其整日惶惶不安,不知他會索要什麼回報,不如早先就談好條件。
因爲我能付出的,除了這具身體,便別無其他了。
如果再要更多,也沒有了。
“說說看。”他過了一陣才淡淡的開口。
原本以爲做足了準備,事到臨頭,真的要說出口,才發現竟然有些難以啓齒,我動了動嘴脣,過了好半天才慢慢的道,“那個肖力,我想我可以幫你。”
說完,我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細若蚊鳴,但他卻聽清楚了。
嘴角慢慢的勾起,最後卻沒有笑出來,他一臉探究的看我,“你可知道他要什麼?”
我點頭,“知道。”
我又怎麼會不知道,“別的,我也給不起,我現在一無所有,這是我僅剩下的東西。”
也是我,最看重的東西,它代表着我的尊嚴。
現在今天,尊嚴於我還有什麼用?
嚴耕定定的看着我,彷彿要將我看穿一般,時間一分一秒的流失,屋子裡靜的出奇,除了兩個人的呼吸,竟然聽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響。
過了好一陣,嚴耕才忽然擡頭,臉上勾起一抹冷笑,“那,你想要什麼?需要我如何幫你?”
他的語氣變的有些漠然,一幅公事公辦的口吻,彷彿要將我所希望得到的和我所能夠付出在放在他生意經的天平上,好好的來衡量一番。
我心裡忍不住苦笑,其實來之前就應該想好了這一點,他不是也說過嗎?他是生意人。
這一點事實不會因爲在我無助又無路可走的時候,他給了我希望就發生任何的改變,他終究還是他,還是生意人。
只是,對於他的問題,我卻是真的沒有想好。
心裡有怨,有恨,有委屈……太多的情緒,卻沒有找到一個出口,我甚至沒有想清楚我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麼。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躊躇了許久,直到嚴耕挑起眉頭看我,彷彿對我久不作答有些不耐煩,我才支吾着開了口。
他的眉頭皺起,沒有接話,好像在細細的回憶我之前和他說的話,又過了好一陣才道,“不想離婚?”
我堅定的搖頭,事到如今,離婚已是不可改變的結局了。
他有些意外,事實上我自己也沒有想到,短短几個小時的時間,我已從原本的緊張着急,到現在的心無所盼。
“那便好辦。”
他一邊說邊從沙發上站起了身,“你只需要告訴我,離婚後,你想要得到什麼?”
得到什麼?
這場婚姻從頭到尾,我又得到過什麼?
我忽然找不到答案。
溫情嗎?
從結婚之後,每天腦子裡盤旋的都是債務,回到家也累到筋疲力盡,和沈文昊兩個人有名無實,結婚後,他甚至連吻我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照顧嗎?
我苦笑,誰也沒有照顧得了誰,我們生活在社會的最低層,背上押着鉅額的債務,每天都在苟延殘喘,每一日都心力交瘁,誰還有精力去照顧誰?
我曾經以爲我收穫了感情,雖然我們金錢貧乏,但我們感情富有。
到今天,我曾經的那些以爲原來不過都是自以爲是。
那些所謂的感情,更像一個大大的笑話,狠狠的打在我曾經自以爲是的臉上。
回想這幾年的日子,我竟然發現自己一如所獲。
不對,我收穫了263萬的債務,我收穫了西河頭牌的名號,我還收穫了……
我沒有勇氣再想下去,忽然就朝他咧嘴笑了出來,“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你覺得,我還能得到什麼?”
在這樣一場婚姻裡面,在這樣一個男人面前。
“你可以得到一切你想要的。”嚴耕說得堅定,“只要你想要。”
我搖了搖頭,“我只是無法接受,他提出這樣的條件。我覺得,不公平……”
話到最後,我自己也覺得有些可笑,我竟然帶着一絲委屈,竟然在他的面前說公平,在他這樣的人眼裡,這個世界大概就沒有什麼是公平的吧。
我竟然,差點我是來和他談交易的,而不是來先找安慰的,雖然,也不會有安慰。
果然。
“公平?”他皺起眉頭,彷彿對我的話無法理解,半響又舒緩開,“你心裡的公平是怎麼樣的?”
怎麼樣纔算公平?
我一時間竟然回答不上來。
我用自己七年的大好時間,用了七年的死心塌地,交換了一紙絕情將我推向深淵的離婚協議書,從最初,我和沈文昊就不在同一個平衡點上,事到如今,拿什麼談公平?
若要說公平,那邊是他還我七年的時光,還我七年的感情……
然而這些都是無法再還回來的東西。
如何談公平?
我想要的,又到底是什麼?
一時間我竟然迷惘了。
我抱着視死如歸的心情前來,用我僅剩的,最珍貴的東西和他交換,卻忽然不知道我想要什麼,我用了我最寶貴的東西做交換,可是,我要什麼呢?
“沒想好?你都沒想好要跟我要什麼,就先提了交換的條件?”嚴耕看着我忽然笑開了,笑裡卻帶着一絲濃濃的諷刺味道,“這筆生意,好像有點虧。”
生意……
這兩個字眼讓我忽然身子一怔。
我是來談‘生意’的,帶着我所謂的籌碼,我卻連合同都忘了準備,因爲我根本不知道我想要用我所謂的籌碼交換什麼……
“我沒想好。”
最後我還是低聲又無奈的朝他道,彷彿犯錯的孩子,低着頭不敢看他。
“那就,再想想吧。”
嚴耕從沙發上站起來,“你可以在客房休息。”
半刻也不停留,他便下了逐客令,我彷彿被人掃地出門一般,有些尷尬的起身,觸碰到身上的外套,伸手就要脫下來還給他,他卻淡淡的看了一眼,“給你了。”
我拿着外套的手僵在空氣中,又小心翼翼的收回。
他這是嫌棄我穿過的意思吧?
我無奈的笑了笑,這樣的眼光對於我來說早已經習以爲常,只是我心裡卻總是把他想做與旁人不一樣的。
而事實上,他卻也沒什麼不一樣。
如果真要說不一樣,那便是他更冷絕,更直接吧。
我一邊想着,一邊朝門口走去,快到門口的時候卻頓了下來。
我轉過身,卻碰上他饒有興趣的眼神,盯着我的後背,也絲毫沒有逃避我的眼神,反而是我,一個在男人堆裡混跡了三年的西河頭牌,這會兒卻沒由來的垂下了眼瞼。
我能對付的,不過是那些心懷不軌的男人,而面對他坦蕩又不屑的眼神,我竟然有些無所適從的感覺,潛意識裡便想要避開。
“還有事?”
他眉頭一挑看着我,臉上的表情漠然,又彷彿沒有半點意外。
我點點頭,慢慢的走了回去,站在他離他幾步遠的地方。“我想離開西河。”
他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爲什麼?因爲許還山的事情?”
我點頭,沒有否認他的話。“但是,我還欠媽咪60幾萬,她恐怕不會放我走,合同也還有一年多沒有到期。”
當初爲了還債,我直接簽了五年的合同。
在場子裡待過的人都清楚,合同沒有到期想要離開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就算合同到期了要離開,也得客客氣氣的先和媽咪說好,再找經理。
當然,業務不好的,場子也不會強留。而業務稍微好一點的,場子便會想辦法留下來。
畢竟,小姐離開,走的不只是一個人,她手上的物業,客源,極有可能都跟着流失了。而原本要培養出一個業務能力強的,就是需要花很大一筆成本的。
雙手環抱在胸前,他的眉頭微蹙,認真的思考了起來。
“錢我可以替你出。”嚴耕慢悠悠的下了結論,“合同的事情,我也可以幫你解決。”
我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感激,這就是這個世界,在我眼裡比登天還難的事情,到了他這裡,卻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雖然心存感激,但我依舊靜靜的站在原處,等着他的條件。
“但是,我要知道你下一步的打算,還有,你又拿什麼來交換。”
雖然並不意外,但是我還是怔住了,用了幾秒的時間調整自己的表情,自認爲恰到好處的時候才擡頭看他。
畢竟我是來談生意的,如果擺不正自己的位置,說不定他連正眼看我一眼都不會。
“我能交換的有限。”我看着他,“但是絕不會虧了你。”
說這話的時候,我已經收齊了之前的所有情緒,彷彿又回到了初次見面的時候,我雖狼狽,卻半點不肯低頭,因爲我有我的驕傲。
雖然我並不覺得在他面前,我有任何可以驕傲的資本。
他饒有興趣的看我一眼,“有點意思,說說看你的想法。”
我頓了幾秒才慢慢的開口,“肖力的事情我可以幫你。”我慢慢的握緊拳頭,伸頭是一刀,縮頭還是一刀,我沈文昊走到這一步,一直堅持的底線和原則一瞬間變成了最可笑的笑話,失去了任何的意義。
而我現在僅剩下的,便是這副身體。
我已經沒有退路,也沒有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