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我的話,他身體微微向後靠去,上身卻是依舊筆直,“沒問題。”雲淡風輕的樣子,在我看來千難萬難的事情,在他面前不過是動動手指便可解決。
他的姿態從容讓我不禁心中一動,這便是我和他最大的區別,他永遠一副操縱一切的樣子,而我,卻永遠一副苟延殘喘的樣子,但是他的乾脆回答,卻又正是我想要的回答。
不知爲何,便覺得既然他開口說沒問題,那就真的沒問題。
只是,我記得清楚,他是商人有他自己的原則,又豈會做無本的買賣,今天提到的這些,是之前我們的交易中未明確的部分,況且合同也沒有真正的簽下來,他卻已經替我解決了西河的事情。
我不知道他又會提出什麼樣的要求,但是在之前的約定中,我便已經摒棄了所有的底線和自尊。沒有什麼可以再失去了,那便也就有他予取予求了。
更何況,如今的我在他面前已經沒有尊嚴,甚至連自己最後一道底線也已經在他面前撕開,撕得鮮血淋漓,撕得白骨森森。
既然如此,那我又還有什麼可以顧忌?
只要可以報仇!再付出任何,也都無所謂了!
“謝謝。”儘管早已在他面前摒棄了自尊,我卻還是朝他揚了揚頭,“條件,隨你開。”
我說得很直接,在他面前所有的拐外抹角都沒有意義。
“條件?你覺得你還有什麼可以和我交換?”冰冷的臉上忽然勾起一抹笑來,卻讓人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我被他一噎,竟是半晌沒說出話來,是啊!我將自己所有都賣了?我又還有什麼價值?但我絕不能在他面前承認這一點。
“身體,不過是最低廉的東西。”我咬牙說道,卻也是曾經我最看重的東西,爲了那個喪心病狂的男人所看重。
“哦?”他饒有興趣的看向我,“說說看什麼更有價值?”
“別人拿不走的,才更有價值。”
我一邊說着,一邊可以的挺直了後背,讓他看到我的自信。
在西河這麼多年,我雖時刻秉承場子裡的規矩,和客戶的交往中尺寸拿捏妥當,絕不參與客戶的私事,就算聽到,也絕對守口如瓶。
我知道商場如戰場,有時候擊敗對方的,往往就是這些旁人都不知道的‘小秘密’。
他沒有說話,只是定着神看我,不發一言,,卻依舊讓我心底一陣發寒,吃不透他平靜表情下到底醞釀着什麼樣的心思。
被他看的有些心虛,我不由自主的又停了停腰板。
“有點意思。不過,是否有價值,我暫且保留一二。”雖沒明說,但顯然他已同意這場交易。
鬆了一口氣,卻不知爲何突然心裡有些酸澀,交易越多,剩下的,也就越少了。
可除了這條路,我已別無選擇。
沈文昊,他將我逼上這樣的絕路,就搭上所有,我也勢必要讓他奉還!
倏然攥緊的雙拳,指甲深深的陷入肉中,我能感覺到溫熱的液體侵溼了我的雙手。
“因爲別人的錯誤傷害自己,愚蠢至極!”
冰冷的開口,冷峻的眸子掃向我的手,彷彿我所有的小動作,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塊絲帕丟向我,“你去休息吧!有消息我會通知你。”
望着輕飄飄落在我腳下的潔白手帕,我一些愣怔,他竟然將自己隨身使用的東西丟給我,只是,這塊手帕應該也會和那件外套一樣難逃被丟棄的命運吧。
而它的存在,也應該和那件外套一樣,充其量,只是他的施捨。
我沒有去撿地上的帕子,衝着他忽然笑了起來,“你怎麼就確定,傷害自己不是爲了讓我堅定報復的決心?”
他忽然扭頭看我,沒有說話,也沒在意我是否去撿那塊手帕,伸手拿過書繼續翻看。
他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他已經單方面結束我們的談話。
轉身離開,腳步有些虛浮的走出了他的書房,下樓時看到張媽,她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裡,就像是一個靜默的雕塑。
看到我下來,上前一步,依舊沒什麼表情的說道:“先生交代,從今日起小姐就暫時住在這裡,所以有什麼需要的隨時叫我即可。”
住在這裡?讓我這樣一個外人眼中人盡可夫的ji女,住在他的私人住所裡?
前前後後也來過兩次了,住了這麼幾天也不難看出,這裡是他自己常住的地方,我以爲,這幾天他應該只是讓我暫住而已。
畢竟,世人只看表面,若讓人知道他和我住在一起,又會如何看待?他就不害怕我影響他的聲譽?儘管我一直保存着我卑微的自尊。
可那些也僅僅是我自己留給自己的東西而已,又有誰會真正在意你還有什麼?
見我不回答,張媽恭敬的朝我笑了笑,禮貌的交代她先去忙,便轉身往廚房走去。
我轉身看向嚴耕的書房,有些猜不透他爲何做這樣的決定,站在原處想了一陣,想不透也便不再想了。
我想我如今這個樣子,已是無家可歸,能有個人收留我,我就該感激萬分了。還哪有資格質想爲什麼。
再則,我這樣踏出嚴耕的保護範圍,面臨的是什麼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最終我選擇乖乖回到那間客房,選擇把自己安靜的隱藏起來,做一個隨叫隨到的影子。
接下來的三天,我就像是被整個世界遺忘了一般,每日由着張媽將食物送到我的房間來,在由着她將吃完的餐盤收走。
我們兩個之間幾乎沒有過多的言語溝通,她會偶爾給說上兩句,但幾乎全來自於嚴耕的交代。
我臉上青青黃黃的傷痕消失的很快,也許這就是有錢人的特權吧!就連用的藥都是最好的。
我想再過兩天,應該就看不出那些對於我來說算是屈辱的痕跡了。
這三天裡,我沒有踏出過客房一步,而嚴耕也沒有出現過,我們雖然住在同一間屋子裡,卻是過着彼此各不相干的生活。
就在我閒來無事,想着我被嚴耕救回來,沈文昊到底會怎樣跟許還山交代的時候,張媽卻忽然告訴我,嚴先生讓我去書房。
他總算是想起我來了,我在心裡想着,卻發現自己竟然帶着些不易察覺的抱怨,甩甩頭將自己的情緒丟在腦後,出門上了二樓書房。
見我進門,他將一疊資料丟在我面前,平淡而又沒有溫度的言語道,“你要的東西。”
當着他的面,我迫不及待的查看起來,卻是一串又一串讓我悲憤又心寒的數字。
每一個數字上似乎都沾染了我紅色的血汗,是那麼的醒目與憤怒。
上面的數字清晰地記載着,沈文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將我拿回家的錢一點點的挪出來,存成了自己的小金庫。
竟然從一年前,他就開始頻繁的從我們的賬戶中取款出來,因爲我們有約定,存進去的錢就不再取出來,湊夠一張欠條的錢便一起取出來還掉。
而他,竟然從幾年前就開始了,隔三差五的取三千五千一萬,每一次的金額都不大,所以我幾乎沒有察覺,所以一年多下來,他竟然便取走了200多萬,遠遠不是我之前想象的一百來萬。
因爲債主平時裡和他聯繫得更多,加上我上班總是忙,所以家裡的賬務都交給他來處理,我從未過多的過問,直到今年年初開始,他便將自己剋扣下來的錢,陸陸續續的轉到了另外一個賬戶。
“戶主名叫張文靜,公安大學的女學生。”像似知道我會問什麼,嚴耕輕描淡寫的開口,就好像在說今天天氣真好一般。
可我的心卻是被重重的劃上了一刀。
公安大學的女學生,出了校門就是一名正義凜然的女警。
可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將她跟那個我見過的孕婦聯想到一起,到底是我脫離了世界,還是這個世界早已變得面目全非?
我突然想笑,是啊!在老太婆眼裡,這樣的身份才能配得上他的寶貝兒子吧。否則又怎會轉變的那麼快?冒着失去我這顆搖錢樹的風險。
他們的算盤遠遠比我想象的還要精。
原來,他們一家人從一年前,就開始瞞着我做了這麼多!
一股溫熱襲上了我的眼眸,我拼命的忍了下去,因爲他不允許我哭。
“你倒是記得清楚。”
他語氣冷漠,卻還是順手扯了兩張紙巾遞給我。
我擡頭看向他,有些錯愕,他不是說哭不值幾個錢嗎?不是那麼不屑眼淚的嗎?
沒有理會我的眼神,你要的東西都在這裡,接下來你還想怎麼做?”
他看着我似乎在徵詢我的意見,可我從他的眸光裡看出,他早已有了他自己的打算。
既然他答應了我,就一定能做到我想要做的事情,那麼我反而不着急讓沈文昊那麼快付出代價了。
這是一場拉鋸一樣的遊戲,七年的感情,我摒棄了自己的所有去愛他,換來的卻是他如此的背叛!
我絕不輕易作罷!這件事,必須從長計議!
“我就讓他將我這三年來吃進去的都吐出來。”我咬牙切齒,全身顫抖竟是不能自抑。
嚴耕伸手拿過那些資料,簡單的掃視了一眼,看樣子這份資料他之前並未看過。
我看到他嘴角掀起一絲諷刺的笑意,就像是那些數字在他看來不過是螻蟻一般。
可對於我來說,那不單單是我七年的青春,還有我原本潔白如紙的人生,還有我視若生命一般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