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玄燁勾脣,指着書上的字句道:“你在這上頭寫,說三寶太監下西洋是欲耀兵異域,示中國之富強,並非爲了貿易之事,你還說他們並非爲了貿易之事,說這舉動就是個傻子,來來來,你跟朕具體解釋一下,何謂不取錢要空名無用?”

“正所謂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鄭和七次下西洋,近乎帶了數萬人出海,船上的貨物品種更是不勝枚舉,可他並沒有用這些東西去換錢,即便是有,也不過是些小宗貿易,他帶人出海,那些海域小國無一不是戰戰兢兢的,明朝那時候的強大,不是那些海域小國可以想象的,可是他又做了些什麼呢?”

珠錦道,“不過是替一些小國打仗,替他們奪回政權,從不佔人一地一城,這個倒也罷了,可他用那些貨物跟人家以物易物,用珍奇寶貝換更多的珍奇寶物回國,甚至還帶着海域小國的人回明朝進貢,這當然也是好的,沒什麼錯處,但是這樣的後果便是,那些小國在來了六七次之後,鄭和不再下西洋之後,他們就不來了,說到底,還是一個利字,若是無利可圖,他們犯不着遠渡重洋來到這裡進貢的。”

玄燁也是個一點就透的人,他拿着食指在書冊上點了一點,眯眼道:“你在下頭替三寶太監算的這筆賬,若是被永樂帝瞧見了,只怕也只會說你小氣,與天朝富有四海相比,這點子錢實在是入不得他的眼的。”

珠錦在現代是財務總監出身,除了業餘研究歷史,她幾乎跟會計跟算賬跟錢打了一輩子的交道,所以在讀那本書的時候,忍不住就發揮所長替三寶太監算了一筆賬,等算出如果進行貿易那些貨物能賺取的最大利潤之後,珠錦瞠目結舌,這筆錢哪裡是小數目,幾乎等同於明朝最富庶年間三四年的財政收入了。

聽見玄燁的話,珠錦忍不住在心裡翻了翻白眼,皇帝都是富有四海,看不上這些,若是要真的計較這點子錢,皇帝大概還怕被人家說自己小心眼吧?

“臣妾不管永樂帝如何,臣妾只知道,皇帝也是人,是人就沒有不愛錢的,難道皇上就真的願意將這筆錢拒之門外麼?”

珠錦抿脣道,“何況之於民間,也是能牟取利益的,大家一起賺錢,也算是與民同樂了,正如皇上所言,天朝富有四海,貨物無數,那些異域人既愛這些東西,何不就賣予他們呢?”

“這兩撥人爲此事也吵了幾年了,主張海禁的都是朝中的大臣們,他們是堅決擁護和主張禁海的,說是寧可少要一些錢,也不能和外國貿易,以免引起不虞;而反對禁海主張開海貿易的皆是閩粵浙蘇各省的地方巡撫總督,他們說若有海禁,則會造成經濟衰敗財政困難,民失業銅枯竭,說是開海貿易才能解決穀賤傷農、賦稅日缺、國用不足和鑄銅匱拙的問題,”

玄燁道,“朕瞧他們的奏章瞧的頭疼,在行批之前翻出你的書來看,又把你叫來談了這些話,朕忽而覺得,開海貿易也並不是不好,只不過,得選一個好的時機才行,如今海寇未清,福建一帶海域不平靜,鄭氏又盤踞在太晚,何況內陸問題也是不少,眼下這個時候開海不好,朕需要好好的想一想,待除了鰲拜之後,定個章程出來,再交由沿海去辦才行。”

言罷,又望着珠錦笑道,“你的賬目算的這樣好,回頭你就再替朕細細算一份出來,就把三寶太監七次下西洋所損失的銀錢數目都清清楚楚的算出來然後交給朕,等那些守舊大臣爭論起來的時候,朕也好給他們瞧瞧,看看這些錢他們若不開海,如何給朕賺回來!”

玄燁倒是被珠錦說的動了心,若是開海貿易,於閩粵邊海民生是有益處的,若此二者民用充阜,財貨流通,各省都是有裨益的。且出海貿易,非貧民所能承擔,富商大賈,懋遷有無,若薄徵其稅,更不致累民,可充閩粵兵餉,也可免腹裡省分轉輸協濟之勞,腹裡省分錢糧有餘,正可使小民又獲安養。

珠錦聽了這話,倒是不樂意了,用手勾住玄燁的脖子,撇嘴道:“臣妾不過是閒着無事,寫了一些自己心裡的話在書上,皇上瞧過也就罷了,偶然取笑臣妾一下,臣妾還是可以忍受的,如今皇上有困惑,臣妾又替皇上解了困惑,怎麼皇上還要支使臣妾替皇上算賬呢?皇上有那麼多的大臣,精通算法之人大有所在,爲什麼要臣妾來算?”

“臣妾還要養孩子,還要伺候皇上,每日忙得很,哪有功夫替皇上算這個?”

“二阿哥都兩個月了,你也是做額孃的人了,倒是在這裡跟朕像個小姑娘似的撒嬌起來了!”

玄燁瞧她這個樣子,簡直啼笑皆非,心裡又驚奇的不行,兩個大婚將近三年多了,他是從未見過珠錦這個樣子的,之前她總是裝老成,在他這裡淡定從容端莊,如今見她在自己面前越來越放開,近些日子,嬌柔嫵媚耍性子的時候漸漸多了,他倒不覺得厭煩,只覺得新奇有趣,覺得珠錦這個樣子彷彿更加真實了些,玄燁想到此處,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臉頰,心裡起了逗弄的心思,湊近了問她,“那你要怎麼樣才肯替朕算賬?要不然,朕讓樑九功把私庫打開,裡頭的東西你隨便選,看中了哪個朕都賜給你?”

“真的?”

珠錦眼睛一亮,玄燁的私庫裡有不少好東西,有些前朝的東西她都惦記好久了,偏偏她臉皮薄,不敢開口索要,眼下這個機會她怎麼肯錯過?當下言道,“那臣妾跟皇上一言爲定了,臣妾替皇上算賬,等算好了,皇上就帶臣妾去私庫選東西!”

玄燁見她一副財迷的模樣,忍不住笑道:“恩,朕說了隨你選就是了。”

私庫裡的那些東西也不值什麼,她要是喜歡,都拿去也無妨,原本他囤着那些東西就是要留給太子的。

兩個人貼得極近,玄燁能聞到她身上清新的香氣,朝思暮想了兩個月的人就在懷裡,玄燁怎麼把持得住?只覺得從他的角度看過去,懷裡的人嬌豔動人,脣角的笑含着春/情羞意,再看她精緻的妝容,很明顯是精心打扮過的,身上的衣裳也是新做的,還未見她上身過。

他的手攬着她的纖腰,垂眸看時,繡着精緻蘭花的褲腿下,露出了半截繡鞋,玄燁的思緒不禁就想到了某些火熱人心的畫面去了,抱着她的手緊了緊,一口咬住她近在嘴邊的耳垂磨弄,又在她耳邊低聲道:“爲什麼不穿花盆底?朕喜歡看你穿那個,走起來就跟蓮花似的,婀娜搖曳生姿,好看得很……”

他心中綺念壓都壓不住,兩個月沒碰她,心裡想得不行,舌頭伸進她的耳朵裡,忍不住就模擬那羞人的動作起來……

珠錦哼了一聲,抓着他的手臂不許他這樣:“花盆底穿着腰痠,橫豎不見外人,臣妾就不想穿了,再過一個月,曲嬤嬤說等臣妾徹底恢復了,就可以穿了……皇上,臣妾不要在這裡……”

“腰痠?”

玄燁輕笑一聲,“阿錦,這世上不僅僅是穿花盆底會讓你腰痠的,朕帶你去見識一下……”

把人抱在懷裡,玄燁緩了緩心中悸動,往內室走去,在這樣的暖夜,秋風送來他低聲哄她的話,“好好,不在這裡,朕帶你進去……”

——

至此,關於朝廷內外對於海外貿易的爭論,呈上來的奏章,玄燁俱都留中不發,只令沿海各地從康熙五年之明令,但是他也沒有完全絕了那些人的希望,只令主張開海貿易的官員寫一個具體的章程來,待朝廷研究,這一舉動,又令閩浙粵一帶的總督巡撫看到了希望。

這日,早朝過後,玄燁召明珠、熊賜履、噶布喇保和殿說話。

玄燁目光掃過眼前垂手而立的三人,最後目光停留在熊賜履身上,眸中閃過一絲冷意,開口道:“若是方纔朕不開口,眼下你就會變成一具屍體了,熊賜履,直言諫事是好事,朕也說過,令大小臣工暢言政事,但有時候,你得注意什麼時候該說什麼時候不該說,朕欽佩你的敢說敢言,但你不要一再挑戰朕的耐心,不要試圖激怒鰲拜。”

熊賜履以直言論事著稱於時,這一點玄燁是知道的,當初在順治年間,熊賜履就是如此,他當時還挺欣賞這個侍讀學士的,可是漸漸的,他便覺得此人不知變通,因直言直諫專會惹事,他自己也就罷了,熊賜履既然直言就不是個怕事的,但是令玄燁厭煩的是,他惹下的爛攤子,卻要自己負責收拾,若非他幾次三番的開口說話,熊賜履的命早就沒了!

前兩年,熊賜履疏陳時弊,爲鰲拜所忌憚,那時候朝廷裡皆是鰲拜黨徒,即便不爲鰲拜一黨,也多是被鰲拜權勢所傾軋之唯唯諾諾的臣子,熊賜履的出現,很好的起到了一個震懾作用,而那時的玄燁,也需要有這樣的一個人存在。

現今,熊賜履爲秘書員侍讀學士,又上書論政,指出國存隱憂,並且於上年及本年連續條奏時政,言“民生困苦已極”,“朝政積習未除”,“又請提倡程朱程學,“非《六經》、《語》、《孟》之書不讀,非濂洛關閩之學不學”,鰲拜恨熊賜履侵犯他的利益,方纔在朝上,又想欲加之罪除掉熊賜履,若非玄燁開口相護,不許鰲拜亂來,這會子熊賜履早成了刀下亡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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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燁恨恨地想,若非鰲拜看熊賜履不過是一介書生,妖言惑衆,不像蘇克薩哈那樣極具威脅,只怕親政第二日那強行殺人的事情,還會再度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