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石這一坐便是十天,這十天他完全沉浸在推衍中,若說此前他能看出那隱匿毒蛇與利箭的禁制,還是屬於細心觀察的緣故,若是換做現在,只需一眼掃過便能看出端倪,不到十息就能破解。
韓石緩緩起身朝前走去,其實在這山腳下,許多禁制之間尚存在不少空隙,他大可從其中穿過,避開這些禁制,但他選擇的卻是要將這些禁制一一解開。
在他看來,這漫山的禁制在兇險之餘,其實是學習禁之一脈的絕好機會,旁人避之不及,他卻是如獲至寶。
他不時蹲在禁制前,沉思片刻,將這禁制的種種特點與記憶傳承中相對比,而後再加入自身理解,不知不覺他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說的就是韓石此刻所爲,他在禁制上的功力,在每一次破解後都會有所提升。
數月後,韓石的身影出現在山腰處,回頭望去那些被他破解開的禁制,在這段時間內有了恢復的跡象,這種恢復卻是與破解之前的禁制有了不同,想來此山他絕非第一個走過之人。
隨着靠近山頂,韓石所遇禁制除了威力更強外,風格上也漸漸有了變化,有些禁制極其隱晦,有數次他不察之下被捲入其中,極爲驚險,也有些禁制幾乎是完全沒有遮掩,就光明正大地擺在他的面前,但其中蘊含之力極強,這種擺明車馬的禁制反倒是最難破解。
還有一些看似光明正大,但其中卻隱含許多晦澀波動,稍不仔細便會被表象騙過。
每一天都在這虛虛實實的禁制中渡過,韓石不僅沒有疲累,反而氣定神閒,他能感覺到自己在禁制上的修爲已然不弱,他現在每經過一處禁制,已不再如之前那樣,過去就過去了,而是將被他破開的禁制,再度還原,再打入數道禁制手法,如此一來,若是他身後有人追上來,必然被他設下的禁制所阻,其兇險之處更是原來的數倍,可謂草木皆兵。
在第十一個月即將過去的時候,韓石來到了那片雲霧之下,這片雲霧他看不透,靈識也無法穿過,這應該是他到目前爲止遇到的最強禁制。
韓石不急不躁,坐在那雲霧下方數丈外不斷推衍,他身前地上劃出數個古怪圖案,這些圖案間有着微妙的關聯,往往他劃出一個之後,其四周便有數個圖案同時消失與浮現,這種圖案,便是韓石自創的禁制推衍之法,旁人卻是無法看懂,這一次的推衍耗費了大量心神,他的雙眼隨之充滿血絲。
二十餘日後,韓石面露苦笑伸手將那些圖案抹去,隨後沒有絲毫猶豫,走入那雲霧中,他之所以苦笑,便是因爲通過他這些天來的不斷推衍,終於得出結論,這片雲霧沒有絲毫禁制。
雲霧不厚,約莫數十丈後眼前豁然開朗,展現韓石面前的,是一片無比遼闊的雲海。
此山露出雲海的部分不多,也不過十餘丈,韓石一眼看去,便看出這山巔上並無攻擊禁制,只是靈識依然無法散出,也不能飛行,除此之外再無限制,他緊繃着的心絃終於可以稍稍放鬆。
這片雲海,將這山峰分作兩個世界。
雲海之上,似乎擡手便可觸及那蒼天,雲海之下,卻是充斥着禁制的兇險。
韓石來到山巔處負手而立,山風獵獵吹得他一襲青衫,猶如縹緲之仙,無邊雲海流轉起伏間蘊藏靈動,有不可捉摸之感,韓石靜立山巔,欣賞着這雲的千變。
許久,他輕嘆一口氣,眼中有感慨,若這雲有靈,對這聚散無依的一生,不知是否會心生怨懟。
雲一生的命運,便是那風。
若以雲比作人,卻不知是什麼,決定了人一生的命運!
風,似乎聽到了韓石的心聲,竟漸漸停了下來,讓那雲海中的波濤漸漸平息。
韓石來不及感慨些什麼,驀然他瞳孔微微收縮,此前那雲海浩瀚,翻騰之下幾乎遮蓋了遠處的一切,他沒有注意到,數千丈外竟也有一座山峰,這山峰與他腳下之峰如出一轍,只有山巔處露出雲海十餘丈,此刻雲海漸漸平靜下來,才顯得愈發清晰。
偌大雲海便真如大海一般,一旦平靜下來,彷彿一塊平整的玉璧,一眼望去便能看到極遠處,漸漸地,出現了第二座山峰,緊接着,是第三座,第四座......
每出現一座,韓石心中便愈發變得凝重起來,這一切與他原來所想有了偏差,如他腳下這般的禁制之山,似乎不止一座,許久,在這雲海摘去了朦朧的面紗後,一切盡現眼前,只見他倒吸了一口氣,目光駭然,即便以他如此沉穩的心態,也抑制不住心跳的加快。
這,這是......
此刻,若是站在極高處俯瞰這雲海,便可以清晰地看到,有數百座如韓石腳下的山峰,在雲海中露出山巔,便如同一張巨大無比的棋盤,每一處山巔,便是棋盤上的一個點而已。
韓石此刻,便在那棋盤上最靠近西北角的那座山的山巔之處,細細數去,恰好有三百六十一座山峰,而位於棋盤正中間,亦是被稱之爲天元之位的那座山峰之巔上,憑空出現一道七彩漩渦,這漩渦正是此界的出口。
韓石心念轉折極快,幾乎是在看到三百六十座山峰的瞬間,便想到了此事,但正是因爲知曉了此事,才讓他更加震撼。
以界爲枰,以山爲子,這是怎樣的修爲,才能下出的一盤棋?
就在韓石陷入震撼之中,距離他數萬丈之外的一座山巔,一個黑衣青年從雲霧中走出,出現山巔,幾乎是在出現的剎那,此人目光一凝,隨後,帶着一股毫不掩飾的殺機看向韓石。
月玄面色陰沉,那漩渦所在之地極爲偏僻,即便是他也是在上一次由他人引導才知曉方位,想不到竟有人在月蓉後也踏入了這第二關。
如此一來變數陡增,他不由得殺機大盛,要不是此人與他之間相隔十數重山,其間更是隔絕了神通法術,他早已將此人滅殺。
而在月玄出現後不久,一個面色枯黑的大漢,也如月玄一般緩步從那雲霧中走出,出現在萬丈之外,另一處山峰之巔上,目光一掃之下,很快便發現月玄與韓石兩人。
黑臉大漢在看到韓石之時,眉頭一皺之下便恢復如常,與那月玄大不相同,從其目光中完全看不出此人所想,似乎韓石的出現,並未出乎此人的意料之外。
而幾乎是在黑臉大漢出現後不到十息,一位青衣女子的身影,緩緩浮現在那巨大棋盤的另一個角上的山巔處,此女剛一出現,便有三道目光注視而來,其中兩道她早有預料,而那第三道目光,卻令她有陌生的感覺。
這青衫修士的目光中,似乎有一種平靜的力量,讓月蓉不知不覺中,有了一絲欽佩,她能看出,此人的修爲尚未到元嬰,但心性卻是極高,勿論是她這樣的元嬰修士,即便是靈動,甚至是嬰變修士,也難在心性上,超過此人。
這是一個極難出現的場景,四人同時出現在雲海之上,能夠看到彼此的位置,這傳遞了一種信息,便是與那中央漩渦的距離。
韓石稍加推衍便確定下來,他如今的方位在這巨大棋盤的西北角,黑衣青年在西南角,黑臉大漢在東南角,而那青衣女子的方位則在東北角,從距離來看,那黑衣青年走出最遠,已在第三峰,黑臉大漢是第二峰,至於那青衣女子和韓石一樣,都是第一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