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覺得的生活會慢慢好起來時,沈末出事了。他出的是車禍,嚴重的車禍。我知道消息時,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我接到的電話是林樂怡打過來了。她在電話里語氣很急切的說:“程紫,你快來一趟,沈末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我先是一怔,不明白她在說什麼,她又補充說:“醫院,我們在醫院。”
然後我才知道沈末出車禍了。我匆忙安排好孩子們,開車趕到醫院裡,沈末還在昏迷當中,已經從急救室推了出來,在icu病房躺着,眼睛緊閉。我隔着玻璃看着他,他嘴脣在微微動着。林樂怡把我推到了最前面,急切的對醫生說:“麻煩你了,讓她進去看看,他一直喊的人就是她。”
醫生戴着大大的口罩,口罩上方的眼睛看了我一下說:“傷者現在基本上沒什麼求生慾望,你如果進去,希望能有用。現在,我們能做的都做到了,接下來需要的就是他自己。”
我點點頭,跟着醫生走了進去。
如果不是在外面林樂怡指我看,說這是沈末,我絕對認不出他。他都被包成木乃伊了,臉上只露出兩隻眼睛,還有嘴,鼻子裡插着管子。
醫生垂手站在一旁,我走過去握住了上面扎着針的沈末的手,俯下身子聽到他嘴裡叫的是我的名字:“林靜言……程紫……”
他說話聲音輕得就像在輕輕喘氣,不把耳朵貼上去,根本聽不出來他是在說話。
“我在。”我在他耳邊輕聲說。
他的嘴脣抖了抖,住了的聲,手指微微動了動,然後就沒了動靜。醫生見勢不好,馬上上前把我拉開,自己警惕的看着牀旁邊的心電圖儀,對我說:“你和他說什麼了,怎麼更危險了?”
我也能看出心電圖的變化,急到話都說不出來,馬上再次拉住他的手說:“沈末,是我,我在等你。”
心電圖眼看着就要變成一條直線了,醫生搖了搖頭,打開門讓林樂怡走了進來。林樂怡跑進來,一下撲到在牀邊拉住沈末道:“沈末,你還欠我錢沒還,還欠我孩子三套生日禮物,你這人怎麼能說話不算話呢!”
她的聲音沒有刻意壓低,語氣裡透着歇斯底里。
“沈末,你再不醒,我就真的生氣了。再也不會見你,就算是我死了,我都不會原諒你。”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淚隨着話音一起落下。
醫生跑了進來,開始再次做心臟復甦。
護士嫌我和林樂怡礙事,把我們拖了出去。何連成在外面等着,林樂怡一出去就被他接住。
我倚着玻璃牆站着,看着裡面的沈末毫無知覺的被醫生擺佈。我盯着心電圖的屏幕,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突然間我看到那條直線嗖一下有了起伏,眼睛馬上望向沈末。醫生還在忙着,又過了三分多種,醫生停下來,沈末重新又有了心跳。
我身子一軟就坐到地上。
就在剛纔,我才深刻的知道,或許下一秒沈末就永遠離開人世了。這種感覺讓我後怕,渾身都怕得止不住抖起來。
我一直以爲沈末在我的生命裡已經淡出了,就在剛纔,我才意識到,在內心深處,我還關心着他。我不知道這種緊張和關心是爲什麼,但是我知道當他的心臟又開始跳動時,我心落地了。
我在醫院守了三個小時,沈末還沒清醒,但是醫生說身體的情況已經基本正常了,只是還在深度昏迷當中。劉月給我打電話催我回去,說孩子們已經到家了。我不敢在醫院耽擱,對林樂怡說了聲抱歉,準備先走。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我說:“程紫,你還在關心着他,對嗎?”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又說:“算了,我不逼你,你自己想想。我也是孩子的媽媽,知道你現在心裡想的是什麼,家裡沒有其他人,你先照顧孩子,明天白天來替我。我會給沈末請好護工,但是護工再怎麼盡心,也最好留一個自己人。你先走吧。”她說完以後向我揮了揮手,對我的態度不再那麼尖銳。
“謝謝你,我明天白天過來。”我說。
第二天我到醫院的時候,沈末的弟弟沈秋已經在了,他看到我笑了笑說:“謝謝你能過來,昨天我和老婆孩子在外地,昨天晚上趕回來了,謝謝你能探望我哥哥。”
我是誰,他應該很清楚。
“他怎麼樣?”我沒和他說客套的話,直接問沈末的情況。
“醫生剛過來檢查情況了,他還好,就是現在還沒醒的跡象,醫生說再等等,現在的檢查結果來看,腦子沒受損,唯一可能的是……”他看着我沒說下去,眼角都是擔憂。
“唯一可能的是什麼?”我馬上問。
他還在猶豫,我只好說:“你不說我也可以去問醫生的。”
他嘆氣說:“很有可能腿保不住了。”
“怎麼會?”我頓時急了。
“失血時間太長,粉碎性骨折。如果第一次換藥的時候還不見好,很有可能就……”沈秋沒說,看了看我嘆了一聲。
我不敢想想沈末這樣的人如果真的失去雙腿,他還會不會活下去。他是男人中少有的看重自己外表的那一個。
“icu還要住多久?”我又問。
“現在還不知道。”沈秋看着我說,“每天能有一個人進去陪他一會兒,我和林樂怡商量了一下,還是把這個機會留給你吧。”
我知道他們的意思,現在也沒必要說什麼推辭的話,應道:“我會盡量的,但是我怕你們猜錯了我在他心裡的位置,怕自己幫不上什麼忙!”
“我們都相信你,你在他心裡是不一樣的。”沈秋對我很鄭重的說。
沈秋對我說話也不直接,含含糊糊的,我等到他走以後就直接去找了醫生,醫生看了我一眼問:“你是病人的什麼人?好像他的弟弟和朋友都很看重你。”
“我是他前女友。”我想了一下說。
“哦。”醫生一副瞭然的樣子,翻出他的病歷放在桌子上對我說,“他的情況說嚴重也嚴重,說不嚴重也不嚴重,除外傷以後,最重要的是他不肯醒。現在他身體各種機能都是好的,如果他能清醒過來正常的吃東西,配合治療,好得應該很快的。”
“他的腿呢?”我問。
醫生從病歷裡抽出幾張x光片子,對着燈光一邊看着一邊說:“骨折的很嚴重,一雙腿幾乎廢了,是被滿載的貨車直接從雙腿上軋上過去的,所以即便好了,也會有後遺症。”
“什麼後遺症?”我追問。
他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着我說:“會跛的。”
這是肯定句,我心一下就揪了起來。
他看到我的樣子,馬上又說:“當然,也不排除他自愈能力好得逆天,也能全好,但可能性微乎其微。”
聽完醫生介紹他的情況,我的心一下就涼到底了。
沈末雖然在昏迷,他應該也知道自己經歷了什麼,我想醫生說他沒求生慾望,可能和這一雙腿有關係。他那麼追求完美的一個人,怎麼能夠忍受自己身體上的殘缺?
我守在他身邊,看着呼吸機和心電儀在波動,而躺在牀上的沈末卻像睡着一樣,半點動靜也沒有。他和昨天一樣,依然被包成了木乃伊,但是我一眼也能認出來這個木乃伊和其他木乃伊的不同。
“沈末,你真的需要早點醒過來了,否則你的無名居就會繼續虧下去,別人還會故意欺負我。我現在身份已經被大部分人知道了,每走一步都很艱難。還有就是,你給我的房子我嫌小了,而我手裡華遠樹公司的股權我給了程墨,你不醒我就只能喝西北風了。你不知道在帝都要養好一個孩子,簡直太有經濟壓力了……”我在醫生允許的時間裡,儘可能多的說話,說能讓他感興趣的話。
探望時間到了,他還是一動不動的躺着。我被醫生請到了外面。
站在外面看着他,用手機處理着公司的事,一個上午很快就過去了。下午快到幼兒園放學時,林樂怡過來接我的班,她看了看時間說:“還來得及,你去接孩子。”
我只能對她感謝。同爲女人,她知道一個人帶孩子的忙碌。
從這天開始,我的生活更忙了,每天醫院公司學校家,除此以後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七天過去了,沈末還沒醒,醫生在第七天很鄭重的把我、沈秋和林樂怡叫到辦公室,認真的說:“傷者很可能醒不過來了,你們是決定放棄治療,還是繼續?”
“繼續治療,不管用多少錢,多少時間!”我們三人幾乎是同時開的口。
醫生搖了搖頭說:“其實再這樣做,也沒什麼意義了,何況醫院的病房也緊張……”
“醫生我們會想辦法的。”沈秋先開了口。
我們三個從醫生的辦公室出來,臉色都很難看。這樣傻子一樣堅持了一週,等到的卻是醫生的判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