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程家時,給我開門的是程墨,他拉開門深深看了我一眼說:“進來吧,等你一會兒了。”
我點頭,輕聲問:“媽……”
一個稱呼纔出口,我自覺得不妥,把後面的話嚥了回去。
“等一下看情況再說,最好能維持現狀,媽心情不好,你理解一下。”程墨小聲囑咐着我。
“我知道。”我說。
在我叫出“媽”時,程墨沒有厲聲制止我,也是給我留了面子。現在的我,有什麼理由去喊關雲珠爲媽媽。
我走進房間,關雲珠剛從房間走出來,看到我時怔了一下,然後馬上就轉過頭去,一副馬上就離開客廳的樣子。
“媽。”我輕聲叫了一句。
她腳下一頓,回頭看了看我:“以後,還是別這樣叫了,有誤會,而且你越是這樣叫越是提醒我,我的女兒已經去世了。”
“我知道您現在很討厭我,不管您對我怎麼樣,我都會把您當成親生媽媽來看的。”我繼續說着。
“我承受不起。”關雲珠冷冰冰的說。
“雲珠。”程思言從樓上下來,大概在樓梯上聽到了關雲珠的話,叫了她一聲,然後轉向我說,“阿紫,坐下來說吧。”
說完他幾步走到關雲珠面前,攏住她的肩輕聲說了些什麼,關雲珠大概還是不肯聽,轉身就離開,程思言跟在了身後。
程墨走到我身邊遞了一杯水說:“你先坐下來吧,其實這件事和你沒關係的。我媽昨天還說能接受你的,現在一見面大概又受到了刺激。”
他說着搖了搖頭,眼睛裡都是無奈和悲傷。
我拿着茶杯拘謹的在沙發上坐下來,問:“最近媽身體怎麼樣?”
程墨沒想到關雲珠已經這樣對我了,我依然在喊着媽,笑了笑說:“媽身體還好,就是情緒很不穩定,倒是老爸看着好好的,其實吃了好幾次速效救心丸了。”
“去檢查了嗎?嚴重不嚴重?”我問。
“醫生看過了,說只要情緒穩定下來就好得多,儘量少受刺激。”程墨苦笑,“現在誰敢刺激他,都是自己想到阿紫的走失和這些年阿紫的委屈,自己心疼女兒纔會情緒不穩定了。”
我看着靜靜的樓梯口,不知道今天還能不能見到程思言和關雲珠。
程墨頓了好大一會兒又說:“其實我想了想,真不知道阿紫這些年是怎麼過的,還是她去跳樓的時候爲什麼那麼絕決,不給自己留一點後路?她至死都不知道,全家人找她都快找瘋了……”
程墨很少說這種感性的話,說到這裡聲音輕了下去,我看他時,他轉頭看着外面,過了好大一會兒纔回過頭,眼睛微紅的說:“你這次過來以前,我和老爸都商量好了,我們的關係就這樣繼續下去,也算是有個念想,最開始媽是沒反對意見的,不過她沒直接說同意。現在……”程墨爲難的搖了搖頭,“她情緒波動有點大,你別介意。”
“真的不用這樣說,我都理解。一次不行,我第二次還會來,這幾個月和你們天天相處,我是從心裡就把你們當成家人的。而且,一直以來都是我被照顧,這些我都會還。”我說。
程墨吧氣打斷了我說:“提什麼還不還的,再說你就見外了。”
我們兩個正在聊天,程思言從樓上走下來,認真的盯着我的臉看了幾秒才說:“今天就先這樣吧,家裡亂成一鍋,阿姨們又被我放假了,所以不能留你吃飯了,改天再說吧。”
說完他對程墨說:“你去送送阿紫。”
“爸。”我站起來叫了一聲,“我能上樓和媽說兩句嗎?”
程思言想了想說:“我覺得現在不妥,她太激動了,你上去只能火上澆油,改天吧。”
程墨送我出門的時候說:“我這一段時間還會忙,等忙完以後我再安排吧,再這樣。”
他興致缺缺的樣子把我送到了車旁,幫我拉開車門,擺了擺手與我說再見。
我回去的路上給劉月打電話說了今天的經過,她倒是很想得明白,勸道:“慢慢來,雖然程氏父子都說了和你沒關係,其實站在女人的角度上,我一定會認爲你是別有用心的,因爲你是知情人,在利用阿紫身份達到目的以後,你們又說出實情。我真的會恨你的,關雲珠的表現已經很理智了。”
“你說的我都知道,但是我不知道要如何彌補。”我老老實實的說。
“錢吧,爲表忠心把你這一次你從華遠樹身上拿到的錢都給程家送過去唄。”劉月說。
“華遠樹這邊……”我想了想,“不怕你笑話,除了那個環評公司還略有盈利,現在其它項目到我手裡的錢是零。”
劉月也馬上想到了這一點,在那頭苦笑着說:“我也想起來了,慢慢表忠心吧。”
掛了她的電話,我忽然想到了一點,我手裡還有一部分股權,如果程墨肯要,我是捨得給的。
既然做出這個決定,我就沒再耽擱時間,第二天就去把自己名下所有華遠樹公司的股權做了盤點,然後再一次約了程墨。他現在應該是全家最理智的人,能和我好好的談話。
程墨看到我拿出一堆資料,嚇了一跳,問:“你這是做什麼?”
“拿出點道歉的誠意來。”我把那些東西推到他面前說,“這是我在整樁事件當中所拿到的所有了,那天你方便問一下律師怎麼過戶,我過到你名下。這一切,本來就不應該是我的,與我沒關,是程紫的。”
說出這些以後,我心裡卸下了一塊大石。
用錢確實彌補不了什麼,但至少能讓我心理安定一點兒。看到程墨一臉蒙圈,我又說:“環評公司是在到你家以後,沈末幫我拿回來的,所以那家公司就留在我手裡了。這些股權在半個月以前不值什麼錢,這半個月華氏的股票已經企穩了,而且也有回升,我算了一下,如果成功出手,也是不少的一筆錢,我沒動過一分,也沒拿過任何的分紅,現在完璧歸趙了。”
“我拿這些做什麼!”程墨推了回來,“我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好處,其實在一開始我就想以你爲餌來收拾華遠樹的,最後還是因爲你才能進行的這麼順利。”
“不管你說什麼,這些我不能要了,我沒那麼大的貪心,錢夠我和孩子們花就可以了,一個環評公司足夠。現在我唯一的債主是劉月,我算了一下大概五十年能還清她的債。”我笑了笑,“不過,我是算上利息的。你放心好了。”
程墨死活不肯接受那些,把東西推來推去的。最後我有點急了:“你不要我以後就沒罷再上門去看爸媽了啊。”
“你要非給我,就別上門了。”程墨的倔脾氣也上來了,“這些是你應得的,期間你也擔了很大的風險。何況,我不在意這些錢,這一筆把華遠樹逼到破產,我和何連成收益都很好,多的超出你想像。”
他執意把東西塞到我手裡。
這樣拉鋸也是辦法,我想了一下暫時收來,第二天就給他發了個快遞,把我身份證和委託書也一併發了過去。程墨收到以後,怒氣衝衝的給我打了個電話。事後,他又和程思言說了,第三天,我就接到了程思言的電話。他沉穩的聲音傳了出來:“阿紫,你真的不用這樣做,這些錢我們不缺。”
“爸,都是一家人,在誰手裡都一樣的,何況這些本就是應該給阿紫的。”我說。
我嘴裡的阿紫和他嘴裡的阿紫不是同一個人,我們都知道。
程思言還要說什麼,被我再次堵住:“我們都是一家人,真沒必要分那麼清,讓哥幫我看着吧,我又用不上。”
“爸,您還有事嗎?沒事我掛了,我這兒還有點急事。”我匆忙掛斷了電話。
自從把那些股權證寄給程墨以後,我心裡前所未有的輕鬆,想讓我重新拿回來,門兒也沒有。
事情就這樣僵持下去了,程墨第二天怒氣衝衝的來找我,前臺及時通知我,我躲開了。他總不能把那麼重要的東西扔在我辦公桌上,就又拿了回去。我躲在暗處看着他怒氣衝衝的背影,心裡鬆了一口氣。
程墨真的忙起來,沒再三番五次的找我。
我和孩子們經過了短暫的磨合期,終於慢慢合上了拍了。每天早上,我六點起牀做早餐,照顧他們吃好,然後開車送他們去幼兒園,之後自己再去公司,每天下班我一分鐘的班也不敢加,直接奔到幼兒園接他們放學,回家以後路過門口小超市買好菜肉魚,回家讓他們先玩着,自己擼起袖子忙活晚飯,差不多晚上六點半能吃上晚飯。雖然,兩個小傢伙兒在幼兒園會吃一點晚飯,但到家以後,看到我做的飯也會再簡單吃幾口。看着他們喜歡我做的飯,心裡真是說不出來的滿足感。晚飯以後,我給他們洗澡講故事,等到兩個孩子睡着以後,我再做家務,忙到自己能摸到電話忙會工作時,基本上都到了晚上十一點半以後。
但是,這樣的生活讓我心生歡喜。累到沒時間胡思亂想,累到自己沒有矯情的時間,所有的一切都在孩子身上。
慢慢的,我適應了這樣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