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
第二天,在一片流豔的晨光之中,凝纓睜着眼睛坐在大牀上,已經對周圍的日夜變幻沒有了感覺。
她的神情,憔悴之中帶着一抹警惕,宛如受傷的母狼,蜷縮在牀的一角,目光清冽的看着房門的方向。
就好像,是在害怕着什麼危險靠近一樣。
房門突然轉動了一下,她的暗沉清冽的目光立即變的尖銳了起來,緊緊地盯着那被人擰開的房門。
“不要過來!”
門剛打開,來人都還沒有進入,她的喉嚨中就發出了一抹沙啞刺耳的命令。
來人彷彿頓了一下,沒有料到會有這個反應,但是隻頓了一會,房門便猛地被人推開了。
牀上的凝纓,墨眸倏地收縮起來!
一個菸灰色的挺拔身影,褐色的頭髮一絲不苟的往後梳着,深邃完美的五官透出一抹濃郁的妖異美,沉穩紳士的氣度又不失桀驁和霸氣,宛如天神一樣立於門前。
那雙閃着精魅光芒的藍黑色眼眸,帶着一股冷冽和探究,盯着裡面一臉警惕的女人。
驀地皺眉,修長的腿微動,欲往裡面走去。
可是,他纔剛走出一步,裡面的女人便又瘋狂的大叫了起來,“不準過來!魔鬼!不準過來!!”
眸底閃過一抹怒火,緋墨爵看着不可理喻的女人,垂在身側的手不由地收緊。
“滾開!離我遠點!”凝纓瘋狂的朝他的方向大喊,墨眸閃爍着脆弱的瑩光,溼了點點纖長睫羽。
她抓起牀上的枕頭,用力的朝那個魔鬼的方向扔過去。
魔鬼,魔鬼!香噬了她的陽光,奪去了她的自由!毀掉了她的美好!!
“滾開!滾開!!”
枕頭,被子,桌上的檯燈,裝飾品,都一一朝他扔了過去,一點都不留情。
地板上髒亂一片。
緋墨爵眉心緊蹙,凝着一抹沉重,薄涼的脣緊緊地抿成一條線,毫不在意她這般瘋狂的抵抗,避開一個枕頭之後,他微微側目對身後的人問道,“她這是怎麼回事?”
“這……這個……”玉嫂也是一臉的疑惑,完全不知所措的看着裡面像是受了刺激發瘋一樣的凝纓。
該不會凝纓突然又犯病了吧?
緋墨爵眼神陰翳的看了身後一片沉默的人一眼,轉頭看向凝纓,而這時,一個藍色的瓷器,卻是飛快地的朝他飛了過來。
瞳眸微縮,緋墨爵挺拔翩然的身形微動分毫,一手精準的揮開那直直扔向自己的花瓶。
“嘭”的一聲,前一秒還完好的花瓶立即就擊向了牆壁碎成了無數的碎片。
“大、大少……”身後的玉嫂也是一悚,不可置信的看着站在牀邊差點就傷了大少的凝纓。
緋墨爵的臉色倏地大變,大聲喝道,“凝纓!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
“滾開……你滾開!”
凝纓沙啞破碎的聲音衝他喊着,還想要尋找什麼可以襲擊的東西,但是眼前一陣發黑,雙腿一軟,她纖細的身子立即就朝地板上倒了下去。
緋墨爵的眼色一暗,止住內心在她倒下的一瞬間就要衝上去的衝動,雙手在身側緊緊的收攏成拳。
左手的手背上,有着一處紅色的印痕,那是剛剛硬生生揮開那個花瓶留下的痕跡。
有一些疼痛,慢慢的透過血管流開。
有些難受,帶動着心跳的位置……
下命令的人沒有動,玉嫂她們自己也不敢動。
眼睜睜看着凝纓軟軟的倒在了地板上失去了意識,玉嫂心裡雖然着急,但依舊不敢擅自跑進去扶起她。
擋在門前的大少,那渾身散發出來的低氣壓,直讓人感到驚悚和壓抑。
就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半晌,緋墨爵隱去眸中翻滾的複雜情緒,恨恨的開口命令道,“讓她回以前的房間住!”
話音落下,他便無情的收回目光,轉身離去。
玉嫂愣了一下會,才突然反應過來,急忙問道,“大少,是讓凝纓小姐回去老爺那邊嗎?”
緋墨爵的腳步停下,卻是沒有轉過身,沉沉的說道,“她以前住的二樓客房。”
凝纓,給你女主人的地位你不要,我也不會讓你回去陪着他。
你就以過客的身份,繼續留在這承受我的折磨吧!
*
自從凝纓早上莫名其妙的暴躁發了發了脾氣,趁緋墨爵一去上班,玉嫂就急忙聯繫了凝纓的私人醫生蘇璨之過來查看凝纓的情況。
蘇璨之急忙趕了過來,看到凝纓蒼白的臉色,又看到她兩隻手腕都固定了石膏,再淡的眸色,都現出了一抹焦灼。
捧起凝纓的雙手細細的查看了一會,蘇璨之凝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玉嫂在一旁看的有些心疼,但是卻不敢實話實說。
昨晚大少將凝纓小姐抱着抱回房間,就讓她拿了急救箱過來,幫凝纓小姐的雙手包紮好,雙手手腕韌帶斷裂,就算她什麼也沒看到,也知道這是怎麼來的。
可是,大少的事情,卻容不得她們這些下人多嘴。
蘇璨之沒有聽到有回答,自然也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緋墨爵乾的嗎?
蘇璨之看着牀上眉目微蹙的女人,靜靜地看了一會,才轉頭對玉嫂說道,“她之前喝着什麼藥,你便讓人去熬好,我先替她看看。”
“嗯,麻煩蘇先生了。”玉嫂點頭退了出去,只留下蘇璨之一人陪着凝纓。
蘇璨之擡眸看了一下落地窗外的陽光,起身走過去,將有些遮掩的窗簾都拉了開來,讓那璀璨溫暖的陽光全都照射進房間裡。
一室明亮。
白色的天花板上,微微漂浮着外面的樹影,就好像是有一副跳躍的畫,在不斷的閃爍着。
凝纓不一會兒就醒了過來,纖長的睫羽,宛如棲息的蝴蝶,在她驚醒的那一刻,飛躍而起,美不勝收。
蘇璨之一直坐在牀邊的單人沙發裡,聽到牀上微微響起的聲音,從書中擡起頭,淡漠如水的桃花眸凝着一絲傾向於女人的優美,緋紅薄脣淡淡的說道,“凝纓,你醒了?”
這個清淡如水的聲音,即使帶着涼透的感覺,但卻是那麼的舒服。
就好像是一泓碧泉,慢慢地流淌入骯髒雜亂的心田,洗去縈繞在心田的污漬。
凝纓微微轉過頭,看到背對着陽光站起的黑色身影,陽光將他的臉照的有些不真實,明明是黑色的身影,卻是擁有比白衣天使更讓她溫暖的親切感。
“蘇……醫生?”她的脣瓣微微呢喃出聲,羸弱不已。
蘇璨之幾步走近牀邊坐下,替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被子,細聲問道,“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凝纓的眸色閃了閃,沒有說話。
“剛纔玉嫂跟我說了一下,說你今天早上又犯病了。”蘇璨之一臉正色,“凝纓,是什麼讓你到現在還那麼頻繁的犯病?是不是和這裡的大少有關?”
凝纓的身子猛地一僵,然後便是不可抑止的顫抖了起來。
蘇璨之見到她這個反應,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是不是他對你的折磨,讓你想起了七年前的噩夢?”蘇璨之一手掌住她的臉頰,微熱的溫度幾乎驚到了凝纓。
凝纓眸底的脆弱坦白而易見,她知道,他已經知道自己委身於緋墨爵的事情了,也知道了……緋墨爵對她的暴虐,不止是侮辱斷手那般的簡單……
他對她身心的摧殘,總是能揭開她內心最痛的傷疤和噩夢,讓她變的瘋狂,失控。
“凝纓,你實在不該再繼續委屈自己了。”
蘇璨之低低的說了一句話,便移開了手掌,轉而從醫藥箱裡拿出了一瓶白色的藥瓶。
“這是你吃的藥,雖然之前沒有要求你再吃了,但是現在……你的情況比我想象中還要糟糕,如果你不想讓自己變的痛苦瘋狂,那隻能繼續依賴藥物。”
凝纓看着他放在桌子上的藥瓶,眼裡一片流光暗涌,“對不起……”
蘇璨之微微一怔,“你沒什麼對不起我的,凝纓,我知道你很堅強,我相信你。”
說完這話,他便起身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凝纓沒有再說什麼,她知道她一直在自討苦吃,身邊的人都在勸她離開,而她還那麼執着的留下來照顧緋謙。
如果緋謙永遠都沒有醒來的那一天,那她又該怎麼辦?
被這座牢籠鎖住一生,在外人的流言和緋家兄妹的侮辱之中,直至老去死去?
而緋墨爵對她的折磨,永遠都沒有盡頭。
她,真的要爲上一輩的恩怨,讓自己那麼的痛苦,這樣的執着嗎?
*
炎皇集團總部,六十樓頂樓辦公室。
寬敞明亮的辦公室,面對着辦公桌的四分之二,都是落地窗的開放式設計,連接着看風景的露臺,所有的落地窗都呈半開的狀態,清涼的風從外面吹進來,形成對流的風向,涼爽無比。
辦公室的人被人打開,一個黑衣男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辦公桌前的男人未動分毫,一直垂眸看着手中的報表,偶爾簽下自己的名字。
“大少,蘇家少爺去了大宅看望凝纓小姐。”
冷靜的聲音不帶一點的起伏,在辦公桌前低聲響起。
聽到這話,一直垂眸辦公的男人手中拿着欲要簽下名字的鋼筆一頓,烏黑的鋼筆墨汁立即染黑了白色的紙張。
上挑的劍眉微微蹙起,他隨手擱下鋼筆,擡眸,濃郁幽藍的眼眸漾着一絲光濯,身子隨意的往大班椅上一靠。
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捏了捏發痛的眉心,薄脣輕啓,“繼續說。”
風鳴點點頭,繼而開口說道,“蘇家少爺呆了一個鐘左右,是等到凝纓小姐醒來之後才離去的。”
“哼!”緋墨爵不屑的冷哼,眸底一片陰霾覆蓋,“量他們也不敢在我的地盤耍什麼!”
風鳴低下頭,不去看主人的表情。
因爲他知道,主人此刻的臉色,一定是黑沉又壓抑。
沉默了一會,坐在大班椅上的男人才沉沉的開口命令道,“你下去吧,緋家有事情繼續向我彙報。”
“是。”
風鳴退去,大門關上。
而緋墨爵的眸色,越加的暗沉濃郁,那片幽藍花火,肆意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