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行舟的意識, 在漫長的昏迷中甦醒了過來。
他聽到有人在他耳邊唱歌,歌聲空靈,帶着勃勃生氣, 在這歌聲中,他的體內彷彿也煥發出一股生機, 修復着他千瘡百孔的身體。
那是誰?
木行舟感覺思維越來越清晰,沉重模糊的意識也慢慢恢復了過來。
最後, 體內誕生的那股生機, 終於讓他衝破長久的黑暗, 費力地睜開了雙眼。
他首先看到了模糊的光。
粘稠的液體附着上他的眼膜, 帶來微微的刺痛, 他眨了眨眼睛, 在迷濛的水光中,隱約看到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他看不清他的樣子,只看到銀白色的長髮,還有一雙專注深情的紫眸, 以及那輕輕張合的脣。
他聽到的, 是這人的歌聲嗎?
木行舟直愣愣地望着銀髮青年,努力地想去看清他的臉, 然後……
另一道人影堵在了他面前。
他看到了一雙銳利無比的灰藍色眼睛,眼神中帶着敵意和厭惡。
屬於強者的敏銳直覺,讓木行舟下意識想要做出防禦,然而此刻的他,根本沒有半點自保之力。
他只聽到兩聲熟悉的尖叫, 緊接着……
他整個人飛了出去。
許思立眨眨眼, 擡頭看着飛出去的營養艙在天花板上砸出的破洞。
那木行舟,剛剛是醒了?
看着那個破洞, 他又不太確定起來——不會剛救醒就死了吧?
庫里斯和安吉莉亞剛剛還在爲自家老大的甦醒而欣喜,下一刻就眼睜睜看着營養艙被那個怪物般的男人丟飛出去。
那種感覺,彷彿直接從天堂墜落地獄。
“你們可以滾了。”司盛掃了他們一眼,冷冷說道。
兩人對視一眼,根本不敢多說什麼,轉過身就慌里慌張地跑出房間,追出去確認自家老大的情況了。
司盛回過頭,見青年望着他,明顯在等他一個解釋,他抿了抿脣,別開臉說道:“他沒穿衣服。”
一副被辣了眼睛很不高興的樣子。
許思立都要笑死了,木行舟雖然果着,但重點部位還是遮着的啊。
不過看司盛這麼嫌棄人家,他倒是徹底放下心來。
這個世界的木行舟,一點機會都不會有!
司盛看着他的笑,忽然伸出雙手,輕輕抓住他的手臂,將他往懷裡帶。
青年順從地靠在他肩上。
司盛一手摟着他的腰,一手撫摸着他的銀髮,閉眼感受着他身上令他安心的氣息,他再次低聲說道:“是我沒有保護好您。”
許思立收斂了笑意。
他貼住他的脖頸,依戀地蹭了蹭,“我不是好好地站在這裡嗎?不要自責,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司盛低垂着眼睫,他忽然想到了一個讓他困惑不已的問題:“您變成卡牌之後,召喚術……是失效了嗎?”
“沒有啊。”
許思立下意識回答,然後突然僵住。
而男人撫摸他長髮的手,也停了下來,有什麼不太妙的氛圍代替了剛剛別後團聚的溫馨喜悅,讓許思立的脊背愈發僵直。
司盛慢慢鬆開了他。
許思立微擡眸,就對上男人的眼睛,那雙漂亮的灰藍色眼眸,此刻寫滿了委屈還有幾分控訴,看得他瞬間罪惡感滿滿。
“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他十分積極地承認錯誤,這件事也確實是他沒考慮到司盛的心情。
“我是準備等到了這裡再召喚你的,畢竟只有兩天不到的路程……”
許思立說着說着,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司盛目光幽幽地望着他,“我很擔心。”
“雖然只有不到兩天的時間,但是,我差一點就瘋了。”
分開的每時每刻,他都控制不住地去想,他被擄走後會遭遇什麼,會不會在某一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永遠地離開這個世界。
如果不是心中隱約感應到兩人的聯繫沒有斷掉,他怕是根本無法壓抑住心中毀滅世界的念頭。
許思立看着他平靜的面容,彷彿能感受到底下洶涌的暗流,他忍不住嚥了咽口水。
“我很抱歉,在無法跟你報平安的情況下,做了這麼任性的決定。”
他十分誠懇地認錯,“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盛哥,你能原諒我嗎?”
司盛望着他,良久之後,又一次將他摟進懷裡,然後低聲說道:“您沒有錯,是我還不夠強大。”
如果他足夠強,就不會眼睜睜看着他被人擄走,也不會在他被擄走之後,還要苦苦等着他的召喚。
歸根到底,還是他太弱了。
許思立大概能感覺出他的想法,心中愈發無奈和愧疚,“都說了是我不對,真的不是你的問題……”
說到最後又忍不住道,“你是不是還在生氣?不肯原諒我?”
“沒有。”司盛卻否認道,“我永遠也不可能生您的氣。”
“之前讓你做我情人的時候就生氣了。”
“……”
突然被翻舊賬,強大如司盛,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辯解。
他想了想,道:“那……您可以像當時一樣哄我。”
這下子換成許思立說不出話了。
當時是怎麼哄他的?他很快就想了起來。
許思立跟司盛對視着,忽然伸出雙手摟住他的腰,依偎在他的胸膛上。
然後,青年擡起眼睫。
漂亮的紫眸盈盈似水,一下子俘獲了司盛所有的心魂,然後他聽青年放軟了聲音說道:“盛哥,不要生我氣了好不好?”
司盛凝視着他,喉結微微滾動。
只是一個“好”字還沒說出口,青年已經捂着肚子,笑倒在了他懷裡。
司盛一臉莫名,卻聽他說道:“原來你也吃這一套啊?”
這有什麼不對的嗎?
司盛抿了抿脣,被他笑得漸漸紅了耳根,最後乾脆捧起青年的臉,俯身吻了下去。
這個吻纏纏綿綿,等分開來的時候,兩人都有一些喘,視線仍交織在一起,有些黏糊糊的。
許思立被這個吻勾得有些意動,但現在不論是時間還是地點都有些不太合適,他只好踮腳,在男人的眼尾啄了啄。
“回去再給你吃。”
說完,便牽起他的手,大步離開這個房間,往丁博士和他“妹妹”待着的那間去了。
司盛看着他們牽在一起的手,微微地彎起了脣角,在這一刻,他終於無比真實地感覺到,阿立的確已經平安地回到他的身邊。
兩人開開心心地返回隔壁房間,而被直接丟出去的木行舟,也終於被庫里斯和安吉莉亞找到了。
好在給自家老大配置的營養艙使用了特製的材料,即使被炮彈轟炸都不會破碎,所以就算被丟出去又砸落地面,這營養艙也依然堅-挺。
就是待在裡面的木行舟,差點又暈死過去。
等庫里斯將他從營養艙裡扒拉出來,木行舟依然暈得不行,但好歹人已經醒了,讓安吉莉亞直接哭出聲來。
“老大,您終於活過來了……”
“溫馨提示,烈星基地將於30分鐘後開啓清掃模式,請烈狐全體人員抓緊時間撤離,否則後果自負。”
警報聲再次響了起來。
這次比起之前的呆板急促,無疑要溫柔許多,只是話裡的內容,就要殘酷得多。
木行舟勉強定了定神,看着熟悉的小弟小妹,一時也顧不上去問剛剛那唱歌的青年和把他丟出來的人是誰。
因爲,他看到了不斷往基地外逃竄的星盜手下,耳朵也終於聽清楚那警報聲在說什麼。
清掃模式?烈狐全體人員撤離?
木行舟有些懵,發現自己一覺醒來,似乎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他想問清楚,然而庫里斯卻沒給他這個時間,“老大,你忍一忍,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不然怕是走不了了。”
說完,他對木行舟發動了卡牌化技能。
木行舟就這麼被變成了一張卡牌,然後稀裡糊塗地被帶出了基地,等到了外太空的時候,才終於被放了出來。
直到這時候,在安吉莉亞的講述下,他才明白了所有事情,也知道了在他昏迷期間,手下人把總部基地直接玩沒了的事情。
“老大,那就是個怪物!”
庫里斯把受傷的王坤安置好,這才跑回來,調出司盛屠殺機甲羣的視頻給他看。
木行舟看着視頻,神情頗爲凝重,不知在想什麼。
而這時,安吉莉亞紅着眼睛說道:“老大,對不起……是我們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烈狐……不僅基地沒了,人心也散了。”
看看外面正在瘋狂逃竄的星盜們,任誰都能感覺出來,經歷這一次,烈狐再想回到從前,怕是不可能了。
木行舟擡頭看向她,忽然笑了笑道:“基地沒了就沒了,再建就是了。”
他倒是十分豁達的樣子,隨後,又挑了挑眉,“難道我的命,還不值一個基地?”
那自信臭屁的樣子,絲毫不見頹喪。
“比起送給血舞,這樣的結果倒是更能讓我接受。”
腦海中,再次浮現那銀髮青年模糊的身影,只可惜當時沒瞧清楚臉就被他的守護者丟出來了。
以後還有機會遇到吧?
畢竟烈星基地就在這裡,並不會跑。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逝,很快,他又收斂了心神。
“至於人心嘛……”木行舟看着窗外,幽幽說道,“本來就打算清一波了,現在倒是省了一番功夫。”
庫里斯和安吉莉亞都有些意外。
“老大,你是說……”
“隊伍大了就不好帶了,現在也挺好。”木行舟又道,“你們再跟我說說,我昏迷的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麼,詳細一點。”
木行舟撐着剛剛恢復的身體,認真地跟兩名心腹聊了起來。
看着他平靜淡定的樣子,庫里斯和安吉莉亞都彷彿吃了一顆定心丸,很快從沮喪難過裡振作起來,像重新打了雞血一樣。
而這時候,在將星空號納入之後,烈星基地的通道再次關閉,並且開始了清理。
當然,許思立也沒有真的喪心病狂到見人就殺,兩個小時還是有點短,不夠許多人撤離。
尤其是烈星基地除了星盜外,還有許多像丁博士這樣,被俘虜過來的高端技術人才以及他們的家屬。
許思立讓小五進行嚴格的篩選,通緝榜上的星盜統一集中,等篩選結束後,再打包送去領懸賞。
單人懸賞金額他是看不上的,但湊在一起,數目就相當可觀了。
而剩下那些無辜被俘虜的人們,他也徵詢了他們的意見,想留下的可以留,想走的,也可以搭乘飛船離開。
他會將他們送到最近的居住星,至於如何聯繫自己國家,就不是他操心的了。
小五順利接管了整座烈星基地,這座軍事堡壘,已經完全在它的控制之下了。
對於怎麼處理這座基地,許思立也有些犯難。
他拿下這座基地,純粹是想幫自己和丁博士他們出口氣,至於這座基地的用途,他倒是沒有多想。
留在這裡是肯定不行的。
不說星盜們可能去而復返,就說送走的那些俘虜,他們回去後肯定不會保密,烈星基地很可能就這樣暴露了。
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很難預料。
這一次出行,許思立本就隱瞞了身份,準備低調行事,要是因爲這事暴露,那就不是他想要的了。
但是這麼大一座基地,要怎麼帶走呢?
按照星盜的技術,並沒有做到讓這座基地能夠在宇宙中自由航行。
而且烈星的體積不小,這麼出去也是招搖過市。
“要是能變成卡牌帶走就好了。”許思立嘀咕道。
可惜,庫里斯被司盛趕走了。
而且這麼大一座基地,他估計也沒能力進行卡牌化吧?
司盛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將暗影豹召喚了出來,讓它寸步不離地跟着許思立,然後消失在原地。
許思立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想,繼續煩惱該如何處理這座基地的事情。
另一邊,庫里斯將木行舟安頓好,正準備去看看王坤,卻在走出房間時,看到了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
“是你!你要做什麼!”
庫里斯慌亂地叫了起來。
司盛皺眉,一眼瞥過去,庫里斯就感覺一股熟悉的威勢壓下來,他整個人趴在地上,完全說不出話了。
“卡牌師?”
司盛冷冷地看着他。
說起來,將阿立擄走的罪魁禍首就是這個人,就這麼放他離開,實在太便宜他了。
“請住手!”
就在他心中起了殺心時,旁邊緊閉的房門突然打開,木行舟從裡面走了出來。
“你想對他做什麼?”
司盛側頭,目光冰冷地看向他。
木行舟雖然對這位強大的神秘人十分感興趣,但也知道眼下不是時候。
他心如電轉,震聲道:“您的同伴說過,烈星基地給你們,我們的恩怨就一筆勾銷了,難道不是嗎?”
司盛薄脣微抿,阿立說過的每句話他都記得,怎麼可能會忘記他對星盜的承諾?
不能讓阿立食言。
他不發一語,施加在庫里斯身上的可怕威壓,倒是減弱了一些。
木行舟感受到了這點,微鬆口氣。
結果,又看到司盛抓住庫里斯的後衣領,將他整個提了起來,他感覺一顆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司盛的手掌按在庫里斯的頭頂,灰藍色的眼眸變成了暗金色,臉上也有神秘的光紋浮現,只是跟雷霆之怒的有些許不同。
本來以爲自己終於安全了的庫里斯,沒想到司盛又突然發難,他渾身顫抖,感覺整個腦袋疼得都要炸了。
這個過程持續的時間不長,只過了大約三分鐘,司盛臉上的光紋慢慢消散,他的眼睛也再次恢復了原本的灰藍色。
庫里斯卻已經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司盛隨手將他扔掉,被木行舟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木行舟檢查了一下庫里斯,發現他還活着,心上的大石頭才落了地。
他擡頭望着司盛,剛想問他做了什麼,就見男人一頓,忽然神情認真地望着他,十分嚴肅地道:“不是同伴。”
木行舟眨眨眼睛,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他剛剛說的那句話。
可是,不是同伴的話,那是……
“我們是伴侶。”
男人俯視着他,冷酷又肅然地宣示主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