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灩掙開鳳帝修的懷抱站起身來,雙頰已是緋紅一片,上次被謝明玉瞧見她和鳳帝修親暱的情景,她再見謝明玉已覺不好意思,今次又被鳳帝修逼得當着莫雲璃的面喚夫君,旖灩感受到莫雲璃的目光就覺頭皮發麻,她瞪了鳳帝修一眼,念着事已至此,再扭捏倒更顯尷尬,遂便擡起頭來,落落大方地瞧向莫雲璃,道:“夫君和莫丞相開玩笑,是我夫妻失禮了,莫丞相請入座。”
言罷,旖灩轉開目光,無視莫雲璃略顯單薄的身影,和因她那話更見僵硬的舉止,擡手示意莫雲璃入座後,便在鳳帝修身邊自然地落了座。
她雖不願傷害莫雲璃,然她既已選擇了鳳帝修,便不會給莫雲璃半點幻想的餘地。雖她本並非有意要秀恩愛,可既然被莫雲璃瞧見了,那便也沒什麼可掩飾的。
鳳帝修全然沒有想到旖灩會當着莫雲璃的面稱自己夫君,自稱兩人爲夫妻,二人不過只是定下婚約,尚未大婚,這般自稱自是不合規矩,可這也是旖灩在向莫雲璃表明,她此生已認定了他,非他不嫁。在她心中,如他一般,她早已是他的妻了啊!
鳳帝修雙眸剎那芳華,若天幕最亮的那顆啓明星,晶燦的深深的鎖定旖灩,鳳眸中滿是歡喜之色。
門外,莫雲璃想要表現的雲淡風輕,淡然不失禮數,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從內心深處泛起的苦澀,痠疼。他只覺鳳帝修說的對,他站在這裡着實礙眼,此間根本沒有了他的立足之地。
他如何會瞧不出,如今旖灩心中早已容不得除了鳳帝修以外的第二個男子,他又怎能不明白,唯今旖灩的眼中也早已瞧不見除了鳳帝修以外的任何男子。
莫雲璃只覺腳下有千斤沉,不過是一步擡起便能邁進屋中,可他竟是沒有力氣,也沒有勇氣走進去,便好像那屋中住着洪水猛獸般令他喘息不過,他站定望着旖灩,早先想好要說的那些話,卻是半個字都吐不出來,半響才扯開一抹笑來,面色蒼白的在月光下都似透明起來,聲音微黯,道:“不了,公主今日也累了,璃便不多攪擾了。璃來是就方纔的事,還有月前樓家死士對公主所爲當面致歉,是璃未曾安排好,才使得公主受到驚擾,還望公主能原宥於璃。”
早先鳳帝修令人將樓府死士送到天宙莫府,莫雲璃曾親筆書信,並送了許多禮物到中紫,向旖灩表示歉意。且那些死士也都受到了懲處,此事因莫雲璃而起,卻也怪不得他。聽聞他致歉,旖灩便輕笑,道:“當日之事我早已忘記,更何況,當日若非樓府那些死士作祟,害我在鬼門關走了一趟,我未必便能瞧清自己的心意,說不定還在自欺欺人呢。”
鳳帝修聞言揚眉,道:“是,說起來本宮還應該謝謝樓滄慕,若非當日事,本宮的追妻路只怕還遙遙無期,如今灩灩和本宮之間再無耿介,這倒是多虧了當日之事呢!我夫妻都不再介懷,莫丞相便也無需如此客氣了。”
莫雲璃面上笑容一時更見模糊起來,多的話已是再說不出了,微握了下手,這才道:“如此便好,今後此等事不會再發生,璃還有事,便告辭了。”
他言罷,不待旖灩二人再言,已轉身快步下了花廳前的臺階,腳步匆匆而去。夜風鼓盪的身上衣衫輕舞,越發顯得步伐絮亂,恍若逃亡。
鳳帝修頗沒同情心地撇撇嘴,回頭見旖灩目光還凝在外頭,不由側身一擋,道:“他的背影莫非比爺的好看?”
旖灩聞聲明眸一轉,瞧盯鳳帝修,見他一臉吃味,不由搖頭一笑,道:“我只是在想那樓青青,她的癔症已嚴重到出現了併發症,若然再不醫治,只怕便再難康復如初了。”
鳳帝修面露詫色,卻道:“醫治?人身上六髒等生病,皆可按病入藥,這腦子中若生了腫塊,亦有那開顱取出的,可她那是經受刺激,心意病也,如何醫治?”
邪醫谷名聲在外,樓青青又非等閒之人,她生此病,樓家早便求到邪醫谷過,只樓青青這病,縱然是邪醫谷,卻也無可奈何。鳳帝修此刻聞旖灩話中意思,分明便是這樓青青的病還有得治,怎會不詫異。
旖灩眨了眨眼,道:“不是還有俗話,心病還需心藥醫嘛。”
鳳帝修輕哼一聲,不以爲然,道:“她那不光是心病,腦子裡頭也出了問題。更何況,她病症已久,如何還醫的好。”
言罷見旖灩脣角微揚,頗有幾分得意模樣,鳳帝修清俊的劍眉愈加高挑起來,道:“莫非這癔病,灩灩治得?”
旖灩笑容漸大,擡起俏麗的小下巴來,一臉自得的小模樣,道:“自然治得,好歹人家也是堂堂邪醫谷主的夫人,區區癔病算什麼!”
旖灩正等鳳帝修驚歎詢問,卻不想鳳帝修面色竟是一沉,鳳眸微微眯起,道:“灩灩這是想給樓青青治病?爲了莫雲璃?”
旖灩見他一下子變了臉色,口氣有股暴怒下的平靜,只怕她若答是,他立馬便要將醋罈子打翻,不將她給淹死,也得酸死了去。登時旖灩又是好笑,又是無奈,輕笑出聲來。
鳳帝修見她如是,臉色更臭,傾身過去,一把環住旖灩的纖腰便將她抱了過來,困在懷中,沉聲道:“我不許,不許你爲他做任何事!”
見鳳帝修竟誤解至此,旖灩倒是有些氣悶了,擡手捏起他腰間精肉,狠狠一擰,方道:“我何曾說過是爲了莫雲璃!我又不欠他的,幹嘛爲他做這做那。笨蛋!”
鳳帝修聞言這才面色稍緩,道:“灩灩莫惱,灩灩都不曾爲我受傷,卻替他擋過箭,若非爲他,灩灩那般厭惡樓家人,又豈會無端生出給樓青青治病的念頭來。”
旖灩聽他如是說,倒又哭笑不得起來,感情眼前男人還在吃當初她幫莫雲璃擋箭之醋啊。
她瞧着鳳帝修氣悶的模樣,不覺撲哧一笑,揚眉道:“我便不能是同情樓青青,遂纔想醫治她?難道在你心中我便是那等冷酷無情的鐵石之人?”
鳳帝修卻輕哼一聲,捏了捏旖灩的鼻子,道:“少來,若樓青青不姓樓還可能,若樓滄慕不曾到過中紫國還有此等可能,灩灩從來恩怨分明,那樓家險至灩灩於死地,灩灩會以德報怨?”
旖灩皺皺鼻子,卻道:“我啊,這回還真要打張以德報怨的牌。醫治樓青青,能令樓、莫這兩個天宙最大的世族念我一份情,此行天宙國當再無兇險,無需再損傷,便能安然而退,我何樂而不爲?此其一也。我以德報怨,治好了樓青青的病,必叫天下人皆知此事,來日於樓滄慕對陣軍前,且看樓滄慕如何行事,雖是兩軍對陣,無關私情,但他若太過陰狠,必遭天下人口誅筆伐,此其二也。樓滄慕此人身惹人厭,要報仇,對這等人打壓之,倒不如折辱之,他最看重的是他樓家的驕傲,將我之命視爲螻蟻,想殺便殺,哼,我偏便叫他有求於我,偏要打掉他的傲骨!此其三也,有這三條,我既能治樓青青的病,何不治之?更何況,她那癔症要治好,也不算很麻煩。左右呆在天宙也無事可做,便當日行一善唄。”
旖灩言罷,又輕擡白玉般的指尖點了下鳳帝修的薄脣,方道:“自然,也是那樓青青不曾有仇於我,我才願意治的,倘使她覬覦的是你,便是病的再可憐,我也只會火上澆油!還是……我厭惡樓青青,你更歡喜一些?”
聽了旖灩這番話,鳳帝修哪裡還有氣悶不樂之情?方纔也不過是關心則亂,吃了乾醋他纔會胡思亂想,生出誤會,連這等淺顯的利弊都未曾想到,此刻見旖灩戲謔地瞧着自己,明眸善睞,如水瀲灩,一時心蕩,薄脣輕啓便擒住了旖灩點在脣上的纖纖細指,用柔軟溼熱的脣舌包覆着,慢吸品嚐,牙齒輕咬,引得她自指尖撩起一股刺麻酥癢,直入心頭,美眸媚光流離,鳳帝修才含糊地道:“厭她作甚,不相干的人罷了……灩灩想治便治吧,也叫本谷瞧瞧谷主夫人的本事。”
旖灩被鳳帝修又咬又舔,敏感的指尖一陣酥癢,不由輕笑出聲。其實她還有一層用意未曾道出,自古上位者多疑,樓滄慕乃是手握天宙兵馬的護國大將軍,而樓青青是其最在乎的人,她治好了樓青青,以德報怨和樓家修好,來日天盛國和天宙國對陣時,天宙皇帝未必不會念起此事來,對樓滄慕多一份疑心。
樓家世代忠良,形勢對天宙有利時,天宙英帝自不會懷疑樓滄慕,然而一旦形勢對天宙不利,那便不好說了。帝王之疑動輒血染山河,她就是要在天宙皇帝的心中埋上一根刺,就是要離間樓家和天宙皇帝的關係,多一份謀算,來日天盛國便多一份成算,她的夫君便能多一些安全。
若說她真是爲誰,那也從來都爲眼前之人,縱然機關算盡,也唯他一人當得!即便以他之能許不需要她如此,但她護他之心,卻油然而生,無從抑制。
中紫國使團進入天宙京城文城乃是兩日後的黃昏,夕陽餘暉落盡,文城的旁晚雖也已有了冬日陰寒之氣,卻比之已飄雪的軒轅城要溫暖的多。
作爲天宙京都,文城亦如旖灩想象的繁華恢宏,高高的青石城牆,巍峨聳立,火把的照映下,城樓上守城兵勇瞧不清身影,兵器和甲衣的寒光卻在火光下折射出白炙的寒光來。
旖灩坐在馬車中,微微傾身,自車窗遙望兵戈森森的城樓,微微挑起脣角來,道:“看來這天宙國不怎麼好客,沒打算讓咱們順利進城呢。”
鳳帝修依舊懶洋洋地依在軟榻上,這一路經過各城鎮,他都仔細觀察城防等事,如今到了文城之下,倒漠視起來,聞言只擡了擡眼皮,道:“灩灩成了本宮的女人,這是中紫國對天宙國的挑釁,人家可是天朝上國,下馬威總是要耍起來的。”
旖灩輕笑,卻道:“如此,來日我這小小中紫的公主嫁往天朝上國的天盛,卻不知是不是也有人要將下馬威給耍起來啊。”
鳳帝修登時睜開鳳眸來,聲音清沉,道:“誰敢!本宮擰了他腦袋!”
旖灩本便是玩笑之語,聞言一笑,便衝外頭隨行之人吩咐,道:“叫車隊緩下來,隊伍調整下順序,前頭的官員往後撤,拉貢品的車也皆換到隊伍中間去,令影衛們靠前壓陣,一會兒到了城下都給本宮放警覺一些。將馬車往前趕!動作迅速些,攪起塵土來,莫叫城樓上瞧出端倪來。還有,將隊伍中的火把和宮燈熄滅三分有二,到了城下,有任何情況,只以自身安全和貢品爲重。”
旖灩吩咐下去,外頭即刻便有人應了聲,片刻馬車滾滾加緊速度往前移動,車的四周更是響起了刻意加重揚起塵土的馬蹄聲和腳步聲。
文城的城樓之上,樓滄慕遠遠見中紫國的使臣隊伍過來便眯了下眼眸,脣際揚起一抹輕笑來,只那笑卻未曾抵達眼底,火光下顯得幾分漫不經心的冷然。
天際餘暉已落盡,冬日天黑的早,饒是樓滄慕武功不俗,眼力過人,卻也不能瞧清遠處捲來的使臣隊伍,眼見那使臣隊伍已極快的速度掠來,又騰起沖天塵土來,使人視線更爲侷限,樓滄慕微擰了下眉,遂揚手道:“準備!一會兒車隊到了城下便啓動機關!按計劃行事,不可有差!”
其身邊小將聞言面露興奮,沉聲道:“中紫國竟敢揹着我天朝於敵國天盛聯姻,如今中紫霓裳公主和天盛無雙太子皆在車隊中,這城門若是叫二人輕輕鬆鬆便進了,那我天宙還有何顏面!這一個下馬威是必不可少的!將軍放心,機關早已備好。早便聽聞霓裳公主精通機關之術,造出的守城兵器甚是厲害,只怕不過是中紫國升斗小民沒有見識,纔會那般推崇,今日也該叫他們好好知道下,什麼是真正萬夫莫開的守城機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