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灩帶着兵馬進入南沙皇宮,便有兵士押着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過來,將女人按在地上,稟道:“太子妃,南沙的皇后在此,當如何處置?”
旖灩瞧向地上跪着的女人,卻見她身上穿着宮女的服飾,頭髮亂糟糟地散開,身形已消瘦地有些脫了相,低着頭瑟瑟發抖,卻是瞧不見容顏。
見旖灩挑眉,兵士強抓了女人的頭髮迫使她擡起頭來,旖灩望去,那是張蒼白的女人面龐,五官分明還是原先精緻的模樣,可因瘦弱的厲害,全然沒有了往昔的面目,以前的高雪瑩叫人瞧了楚楚伊人,美麗脫俗,惹人憐愛,如今的她卻叫人瞧過只覺可憐。
旖灩原本以爲高雪瑩瞧見自己會情緒激動,可對上她的目光,高雪瑩眼睛中卻滿是空洞和麻木,旖灩不覺蹙眉,道:“她怎麼成了這般模樣?”
被一起帶到的宮女忙跪行過來,卻道:“皇后娘娘並不得寵,南沙皇帝日夜以折磨皇后娘娘爲樂,娘娘她是可憐之人,求太子妃饒過娘娘一命。”
旖灩想所謂的哀莫過於心死便是高雪瑩如今這般,連恨的力氣都沒有了,這般活着也不過是活受罪罷了。旖灩擺手,只道:“帶她下去吧,南沙皇帝的其她宮妃如何處置,她也一樣。”
兵勇剛帶着高雪瑩下去,孫臣便匆匆而來,道:“太子妃,太子殿下的書信送到了。”
旖灩面露喜色,忙自孫臣的手中接過信件,觸手極厚,她不由一詫。
自打夏日起,武帝的龍體便不大好,朝政多半都已交到了鳳帝修的手中,他領兵在外,軍務政務壓在一起,本便極忙,撥冗寫信便也儘量簡短,只說重要之事。今日這信卻足有平日四五倍之厚,又怎能不令旖灩驚詫。
她拆信閱過,方纔知曉,天盛國已全然掌控了東流,已兵逼天宙。如今正是冬日,北方天氣已漸轉寒冷,天宙大軍剛經過一場大戰,正是需要休整之時,加之年關漸近,也確該歸雲歌城了。
鳳帝修已定於半月後啓程返京,令她接到信便即刻啓程,若敢拖延,定要好好收拾她。
他信中濃濃的相思自自語行間流露出來,旖灩不覺勾起脣角,也已是歸心似箭。憶及兩人自大婚竟是聚少離多,在一起的時光算來還不足三個月,如今南沙國之事已基本結束,她也是時候回去了。
這日夜,旖灩儘快將諸事安排妥善便早早回房,準備就寢,以便翌日早起歸程,夜半她睡得正沉,卻突然覺得有道視線落於身上,屋中竟是有人,且她感受的到,那人分明已到了牀邊。
能在不驚動她的情況下到近前來,此人功夫起碼要高出她數倍,旖灩不由心驚,手在被下摸索到藏於牀內的匕首,她驀然舉刀刺向身前黑影。不想那黑影竟是反應極快,或者說他似在等着她出手一般。她的手剛刺出,便被一隻大掌輕易地扣住,接着屋中傳來輕笑聲,低沉的沙啞嗓音,道:“小野貓。”
旖灩聞聲不由身子一震,呆愣愣地瞪大了眼睛盯着那黑影,夜色下鳳帝修眸光灼熱的盯着旖灩,將她呆愣的模樣瞧在眼中,不由失笑,道:“看來爲夫要給灩灩驚喜,不想倒成驚嚇了。”
旖灩再度聞聲,這才確定瞧見的並非幻覺,一瞬笑意明媚,方道:“是好驚嚇,我還想是誰人這般大膽,連天盛太子妃的花也敢來採,若是個年輕英俊的採花大盜,我要不要就從了他呢。”
鳳帝修不由雙眸一眯,幾分惡狠狠的道:“那太子妃殿下瞧在下這個採花大盜,可還年輕英俊,令太子妃殿下滿意?”
旖灩擡手撫上鳳帝修近在咫尺的容顏,他面上還沾染着奔波的風塵之色,肌膚似也比平日粗糙了一些,人也清瘦了一些,可見這些時日領軍定十分辛苦,只眉眼間的霸氣英朗之氣卻更盛從前,旖灩的手貪戀地撫過他好看的眉眼,英挺的鼻樑,輕輕摸索着新生的胡茬,這才壓在他的薄脣上,道:“夫君,我甚爲想你。”
鳳帝修驟然聽她這般直言相思,呼吸一頓,雙眸盛放出愉悅的光芒來,他愛憐地親吻着旖灩壓在脣上的手,俯下身來去吻她的紅脣。開始時極輕柔纏綿的,呼吸交錯,旖灩能感受到鳳帝修那訴不盡的疼惜,珍愛,感受到他小心翼翼的那份呵護之心。只片刻,待嚐遍她口中滋味,他便似不知饜足起來,動作驀然激狂熱情,似要化成一團火將她引燃。
旖灩也覺乾渴起來,攬在鳳帝修脖頸上的右手自然而然地滑進他的衣衫,左手拽着他的腰帶將他扯上牀榻,鳳帝修高大挺拔的身影壓上來,旖灩大膽而坦誠地發出一聲似滿足似愉悅的嘆息聲,這令鳳帝修愈發失控起來,所謂久別勝新婚,場面眨眼間便火熱起來。
可就在兩人忙着褪去彼此身上礙人衣衫的時候,一直睡在旖灩身旁牀內的咕嚕卻被兩人發出的動靜給驚醒。小傢伙睜開黑溜溜的眼睛,迷迷糊糊地只瞧見主子的牀上多了人,且還和主子斯纏在一處。它撲棱一下便飛了起來,張嘴便大叫起來,“灩灩,莫逞能,快跑!”
說着,咕嚕便率先付諸行動,逃命似地在幔帳中飛了一圈,一頭撞在牀櫺上掉進了錦被中沒了動靜。旖灩瞧的一陣無語,和鳳帝修對視一眼,不由皆笑了起來,被咕嚕這一個打岔,屋中火熱的氣氛略散,卻平添了幾分溫馨安寧,鳳帝修索性在旖灩身旁躺了,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旖灩也不再說話,兩人默默躺了半響,鳳帝修才一拍旖灩屁股,恨聲道:“你離營時是怎麼答應爲夫的?還說不以身犯陷,可你瞧瞧自己乾的事,非但跑到雙駝峰去當誘餌,說好了退兵後便歸,可你倒是好,領着兵馬一直給爲夫打到這南地來,爲夫看你當真是玩的樂不思蜀了!”
旖灩被鳳帝修狠狠地拍了屁股,卻是笑吟吟地在他胸前畫着圈圈,道:“我拿逸飛當弟弟看,好容易有機會替弟弟報仇,哪裡能就此放過。更何況,天乾退兵,夜傾重傷,此時若不一舉爲夫君拿下南沙來,爲妻都覺愧對了蒼天送給爲妻的機會呢。”
她有意討好,一雙小手不老實地亂動,鳳帝修目光深邃起來,抓了她的手,再度翻身壓在旖灩身上,道:“灩灩莫以爲你送爲夫南沙爲禮,便可抵了爲夫相思之苦,孤夜難眠之恨,灩灩需補償爲夫。”
旖灩含笑眨眸,輕啓紅脣,道:“願聽憑夫君處置。”
一時暖帳生香,道不盡的旖旎柔情。
旖灩和鳳帝修一同回到雲歌城卻已是一月之後,臨近年關,天盛去歲又開疆拓土,打了勝仗,故此宮中一片喜慶,倒是比往年熱鬧了許多。
武帝自出了蕭靨兒一事,又因身體每況愈下,在女色上倒是收斂了極多。皇后這些年對武帝的荒唐事不聞不問,只一心地禮佛,如今武帝病了,到底顧念少年結髮夫妻之情,多有關切。帝后夫妻感情融洽極多,皇宮之中帝后和睦,太子太子妃又是大勝歸來,這個年倒是過的和樂喜慶,年夜旖灩陪着皇后娘娘煮茶守歲,一面瞧鳳帝修和武帝在暖榻上置了矮桌手談,倒令旖灩感受到了幾分家的氣息。
年節過罷,武帝卻突然昭告天下,禪位於太子,自帶了皇后娘娘往東宮休養。歷來皆是皇帝登基大典後,纔會封后,舉行封后大典。鳳帝修登基卻偏要禮部見封后大典和登基大典安排在一日舉行。登基之日,天晴萬里,陽光明媚,已有春日氣息。皇宮之中到處都鋪展着紅色的地毯,兵戈錚錚,百官肅穆,禮炮喧天,旖灩一襲玄色鑲紅色的皇后朝服和一身龍袍的鳳帝修並肩緩步踏上高高的玉階,一起俯瞰下頭百官兵勇們山呼萬歲,接受朝拜。
鳳帝修登基,改年號爲昌樂,是爲天盛昭帝,昭帝元年四月,天宙國的內亂總算平定,天宙女帝以天盛侵佔其附屬國東流爲由向天盛宣戰。
冬暖花開,天盛皇宮之中一片花團錦簇之態,因前兩日剛剛下了一場春雨,打落一地殘紅,惜顏宮中便充斥着一股混合了花草泥土的清香。旖灩方打坐運氣三週,外頭便傳來紫兒的笑聲,道:“皇后娘娘,皇上下朝了。”
這些時日,旖灩醒來時鳳帝修便已上朝,旖灩都是待鳳帝修下朝才起身去和他一起共進早膳,聽聞紫兒的稟聲,旖灩收了氣,走到院子便見鳳帝修一身明黃龍袍虎步龍威地進來,她站定,歪着頭瞧着鳳帝修走近。
鳳帝修走至近前,見旖灩依舊看的目不轉睛,不由輕點她額頭,道:“爲夫難道有俊美了?”
旖灩卻搖頭,道:“非也,恰恰相反,夫君變醜了呢。”見鳳帝修瞪眼,旖灩方又道:“我還是喜歡我家夫君穿白衣,情誼絕豔的模樣,如今這般怎麼瞧怎麼不痛快。天盛國的龍袍便不可以改成白色的嗎?”
旖灩的話令鳳帝修啞然失笑,卻道:“改日爲皇后娘娘召了禮部尚書來,尚書對皇后娘娘言聽計從,莫說是將朕的龍袍改成白色,便是七彩的,也是皇后娘娘一句話的事兒啊。”
天盛國的禮部尚書卻還是當日前往中紫國毀親的宋德,當日華陽道長的話,令旖灩洗去了禍國的惡名,在天盛國又舉行大婚之禮後,朝堂上一羣大臣唯恐鳳帝修和旖灩翻舊賬,便將宋德推了出來,彈劾其對太子妃多有不敬。宋德只以爲宦海沉浮,就此算是要沉入深淵,還要帶累整個家族。關鍵時刻卻是旖灩站了出來,向武帝進言道,文臣死諫,武臣死戰,乃是天盛之大幸。
武帝大悅,盛讚太子妃賢德,令宋德繼續做禮部尚書,且聖寵更盛。自此宋德便對旖灩感激涕零,後又見識了旖灩的能耐,宋德對旖灩便更爲臣服。
旖灩見鳳帝修打趣自己,不過一笑,兩人用膳罷,紫兒便通報,道:“皇上,娘娘,青王請見。”
旖灩和鳳帝修尚未回話,院外卻已傳來了鳳意揚的聲音,“皇兄,皇嫂,臣弟可要進來了!”
之前還在中紫國時,有次鳳意揚未經通傳便自闖了旖灩的閣樓,結果便瞧見新婚的旖灩和鳳帝修一些親暱的舉動,自那之後,這廝便極愛如此高聲調侃旖灩二人。
他聲落,人已進了大殿,將一份急報呈給鳳帝修,道:“從天盛國送來的八百里加急,皇兄預覽。”
鳳帝修瞧過,卻是輕聲一笑,見旖灩挑眉望來,他將手中急報遞給旖灩,旖灩瞧過卻是一驚,道:“天宙要和天乾聯姻?二皇大婚?這何等荒謬,自古哪有這樣的,這天宙女帝嫁給了天乾皇帝,往後以哪國爲家?難道帝后成年分離?”
鳳帝修抽出那急報,輕敲旖灩額頭,道:“別人的家事,灩灩便莫爲人家夫妻擔憂了。天宙和天乾二皇大婚,不過是走個形式罷了,他們這是要聯手抗我天盛,誰還會在乎平日帝后感情如何,私生活如何,在哪裡生活,怎麼過日子?”
旖灩聞言心道也是,夜傾和蘇華楠大婚,本就是政治聯姻,平日哪怕蘇華楠在天宙皇宮養男寵,只要不弄的世人皆知,只怕夜傾也不會插手。
兩人皆是有野心之人,如今天盛日益強大,已是有一國獨霸之勢,東流被吞併,西華一直在天盛掌控之中。中紫和天盛聯姻,南沙亦有天盛駐兵,天乾和天宙已然是被包圍之勢,兩國聯手也算在情理之中。
“夜傾和蘇華楠都非等閒之輩,這兩人擰在一起,你倒還笑的出來。”旖灩不由嗔了鳳帝修一眼。
鳳帝修卻一笑,雙眸微眯,道:“此聯姻之策還是爲夫令人獻給蘇華楠的,如今事成,娘子說爲夫是不是該高興?”
旖灩一愣,隨即卻也明白了鳳帝修的意圖,蘇華楠和夜傾皆是野心勃勃之輩,又皆霸道慣了,天宙和天乾更是實力相當,兩人在一起,雖是相互依託,但定然也互生防備,互生兼併之心,蘇華楠和夜傾之間並無感情。兩人結爲盟友,一強一弱纔有利於和諧,若雙方皆強,只會內鬥不止,結盟成爲結怨。
旖灩不由爲鳳帝修這大膽的一計而驚豔,片刻方道:“你倒真敢想,萬一天宙和天乾真相親相愛,我看你如何應付。”
鳳帝修卻不置可否地一笑,道:“那倒也便利,朕剛好一鍋端!”
兩日後,旖灩下晌陪着鳳帝修於書房批閱奏章,紫兒卻稟報道:“皇上,娘娘,莫丞相請見。”
紫兒口中莫丞相說的卻是莫雲璃,這一年來,旖灩多半四處轉戰,莫雲璃卻也帶着樓青青跟着旖灩四處的跑,樓青青本便是被保護的過好,這才經受不住打擊,這一年來她跟着旖灩足跡遍佈大江南北,心胸開闊不少,眼界也高了極多,又有旖灩心理治療和催眠治療,她的癔症已康復。
而自旖灩住進皇宮,莫雲璃便不曾前來拜見過,前兩日剛剛傳來天宙和天盛要結親的消息,今日莫雲璃便請見,可見他八成也不看好此事,不能眼睜睜看着蘇華楠與虎謀皮,葬送了天宙,多半是來辭行的。旖灩和鳳帝修對視了一眼,鳳帝修卻道:“爲夫巴不得他趕緊走呢,灩灩難不成還擔心爲夫會強留下他?”
旖灩笑吟吟地搖頭,道:“我是怕夫君放走了莫雲璃,朝堂上那羣老東西又來煩夫君。”
言罷,她才衝紫兒道:“去請莫丞相進來。”
片刻莫雲璃一襲青衫緩步而來,進了大殿果也不多寒暄,便辭別道:“璃離國經年,家母甚爲想念,故此來向皇上,皇后辭行。”
莫雲璃當日離開天宙乃是爲避英帝駕崩前欲令其爲皇夫之意,莫家在天宙勢大,又世代爲相,不少大臣亦暗中支持莫氏奪權,莫雲璃從無此心,故此,之後天宙內亂,他也一直避於國外。而如今天宙內亂已平,蘇華楠已穩坐龍椅,天宙向天盛宣戰,莫雲璃卻不能再滯留天盛,不管如何,他在天宙尚有他的族人,更是他盡忠的母國。
他和旖灩之間不過私情,在家國面前,私情總是要讓步的。旖灩也明白這一點,並不多言相留,只含笑道:“歡迎莫大哥下次再到我天盛做客。”
莫雲璃含笑點頭,又瞧向鳳帝修,道:“若然在戰場上相見,璃不會客氣,在此先向皇上致歉。”
鳳帝修卻不過輕哼一聲,懶洋洋地道:“如此最好,朕早瞧你不痛快了。”
莫雲璃曬然一笑,旖灩卻衝紫兒道:“拿酒來。”
待紫兒捧着酒杯酒壺過來,旖灩親手斟酒,遞給莫雲璃,道:“本宮謹以此酒給莫大哥踐行了。”
莫雲璃接過酒杯,旖灩便含笑將酒送至了脣邊,正欲一飲而下,卻只覺一陣反胃,登時便沒忍住乾嘔了一下。鳳帝修原本見旖灩還以酒踐行,便有些不以爲意,此刻見她如是,直驚地一跳而起,忙扶住了旖灩,驚聲問道:“怎麼了?”
他說話間手指已把上了旖灩的脈門,一瞬,俊逸的面容上驚慌之色斂住,剩下的卻是滿滿的呆愕之色。旖灩原本便是一瞬難受,這眨眼間已感覺全無,見鳳帝修不言語,只以爲他是擔憂所致,便笑着道:“我好好的,就是反胃一下,哪裡值當你如此。”
鳳帝修對她的話卻置若罔聞,只怔怔地轉頭瞧向莫雲璃,道:“她……她這是喜脈嗎?你快來把把看!”
莫雲璃亦是懂醫之人,早在見旖灩反胃時,他的心便縮了一下,此刻再瞧鳳帝修的反應,如何不知旖灩這定然是有喜了。堂堂邪醫谷主,又豈會連區區喜脈都診斷不出,還要他人代爲確定。平日鳳帝修恨不能他離旖灩遠遠的,如今倒請他爲旖灩把脈,可見其心中的驚喜之大。
莫雲璃心頭泛苦,面上卻並不顯,上前一步,輕搭指在旖灩皓腕之上,片許笑着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天盛馬上便要有位小皇子了。”
旖灩和鳳帝修大婚已有一年有餘,但兩人聚少離多,便也一直未曾有孩子。旖灩前世又是那般孤絕的性子,如今雖得遇鳳帝修,嫁給了他,然也從未想過自己會做母親。此刻聽聞莫雲璃的話,也不覺有些呆呆愕愕起來,擡手撫上小腹,有種奇異的感覺在心頭升起。而鳳帝修已露狂喜之色來,忙扶了旖灩,道:“灩灩快坐下,慢點。可還難受?”
莫雲璃見此,脣際笑意漸轉悵然,未再多言,悄然轉身出了大殿,外頭陽光正好,他卻覺不出多少暖意來,半響他方喃聲道:“這樣也好,也好……你要的不就是她幸福嗎,能在臨別之際得到這個消息,該高興纔是啊。”
蘇華楠被嬌養長大,性子頗有些剛愎自用,莫雲璃歸國,卻並能勸阻她於天乾聯姻的聖意,五月初天宙女帝於天乾皇帝在文城舉行了大婚,隨後不過三天,便兩國便聯手出兵,直壓北境,於天盛大軍拉開戰線。
鳳帝修亦於五月誓師出兵,御駕親征。旖灩原是想隨軍出征,令青王鳳意揚臨朝監國的,奈何因有孕在身,便由不得她再任性行事。鳳帝修出征之日,旖灩親自爲他着上甲衣,於城樓上目送大軍浩浩蕩蕩,捲起漫天塵土漸漸消失在天邊。
天盛國於天宙天乾的這場戰事打的如火如荼,自夏日一直打到翌年春,中紫和南沙也先後參戰自西面和南面夾擊天宙天乾兩國聯軍。
天宙天乾雖聯姻結盟,然匆匆結盟之下嫌隙衆多,加之朝中一直有兩帝夫妻感情並不和諧的傳言,故此結盟並不穩固。兩軍也並不能做到真正的合二爲一,一致對敵。故此雙方雖勝負皆有,然戰線卻還是向南推進了不少,天盛到底佔着勝的一方。
至天盛昌樂二年春,天盛昭帝於天宙天乾大軍對陣於雙尾河一帶,天宙兵馬大將軍樓滄慕因念天盛皇后對其妹的救治之恩,尚未交兵便退兵三裡以示恩情。這三裡原不算什麼,並不能影響戰局,然天乾的左軍大將軍馮峰卻因和樓滄慕嫌隙多時,藉故小題大做,指罵樓滄慕有通敵之嫌,天宙兵勇不忿主帥被侮,竟是和天乾左軍發生了械鬥,這場兵變雖很快被鎮壓了下去,然則卻壞在那馮峰在這場兵變中丟了小命。
馮峰乃是天乾丞相馮彰之獨子,馮彰率百官向夜傾施壓,夜傾爲安撫百官又向蘇華楠施壓,蘇華楠對樓滄慕退軍一事也多有不滿,心生猜忌。雖有莫雲璃等大臣極力反對,然其還是罷了樓滄慕統兵大將軍一職。
樓滄慕的離開,使得天乾天宙大軍節節敗退,銘山大捷更是殲滅敵軍二十餘萬精銳。卻於此時,天盛的皇后,於惜顏宮中誕下了小皇子。
昭帝在軍營聞得此訊大喜,御筆一揮賜名爲銘,言此子乃天盛福星。又兩月,天宙皇帝蘇華楠也到了分娩之時,卻不想其進了產房,雖亦誕下皇子,可卻因雪崩而再未睜開眼睛。
天宙失了女皇,登時朝野大亂,夜傾卻以皇子父皇的身份欲擁立未滿月的皇子爲帝,自己臨朝聽政。如此,天宙和被天乾吞併別無二致。天宙百官自不願意,眼見便是一場大亂。
大將軍樓府之中,樓青青在離開天宙僅三年後歸府。樓滄慕的書院中,樓青青端着托盤,上放一碗新做好的薏米羹和兩碟小糕點推門而入,樓滄慕穿着一件家常的灰色長袍,正伏案寫着什麼,見樓青青進來,忙笑着起身,道:“昨日剛回來怎也不好好休息,倒惦記着給大哥做吃的。到底沒白疼你,有個知冷知熱的妹子當真是爲兄之幸。”
樓青青將托盤放在八仙桌上,將樓滄慕正淨手,便笑着道:“這將軍府明明需要的是知冷知熱的主母,大哥何時於我找個大嫂回來。”
樓滄慕轉身,卻道:“何時將我家妹妹嫁出閣,爲兄便何時娶妻。”
樓青青搖頭一笑,道:“那大哥可有得等了,妹妹如今還沒嫁人的打算,還想再遊歷兩年長長見識呢。”
樓青青的癔症被旖灩治好後,並未回到文城來,而是遊歷在外,風吹日曬,她甜美的容貌雖粗糙了不少,然整個人卻瞧着精神了起來,眉宇間有股舒朗的英氣,一雙眼眸更是較之以前晶燦了許多。這樣的妹妹,樓滄慕極喜歡,因此便對旖灩更加感激。
他走至桌前坐下,瞧見桌上擺放着的甜點不由一愣,只見那碟子中端端正正地盛着一塊黃色雞蛋底,白色牛乳面的糕點,正是兩年前旖灩交樓青青做的那種蛋糕。樓滄慕目光盯着那蛋糕瞧了片刻,方纔笑着道:“這東西不是說生辰時方吃的嗎,怎今日做了出來。”
樓青青一笑,道:“哪有誰規定非要什麼時候才能吃什麼東西的,灩姐姐只是說此蛋糕生日時吃能嚐到幸福的味道,可沒說平日吃不得。大哥快用吧,毒不到大哥的。”
樓滄慕搖頭一笑,慢用起來,樓青青卻道:“大哥,楠姐姐產後血崩,當真是天命而非人爲嗎?大哥和璃表哥查了這麼些時日便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查出來?”
樓滄慕聞言擡起眸來,微蹙了下眉,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樓青青抿脣,道:“大哥便是這般,所有事情只要大哥覺得陰暗,便不管妹妹能否承受,都會自動地瞞着我,大哥,楠姐姐和我們一起長大,我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枉死!”
樓滄慕對上妹妹清亮的眼眸,心下一觸,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悵然和欣喜,他長嘆了一聲,方道:“皇上分娩前已對夜傾起了提防之心,接生的嬤嬤皆是我天宙皇宮的老嬤嬤,忠心耿耿,按理說該不會出事纔對。可皇上分娩偏偏便母死子存,夜傾在此事上表現的極是坦蕩,大哥和雲璃要徹查此事,他也一味配合,太醫檢查過皇上的屍身,並無發現任何不妥之處,那十多個宮女和接生嬤嬤,大哥也一一審訊過,竟是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宮女和嬤嬤都是精挑細選,故此不可能全數被夜傾收買,可若她們沒有說假話,當日便應無人動手腳,所以大哥也不能確定此事是不是真和夜傾有關。”
樓青青聞言卻道:“大哥,旁人不知,大哥怎會不清楚,楠姐姐四歲習武,身子骨好着呢,小皇子又是順產,怎麼可能會莫名其妙地血甭不止!當此時刻,偏就出了這等事情,怎麼可能會是天命!妹妹說什麼也不能信!”
樓滄慕閉了下雙眸,道:“此事乃朝廷中事,你莫多事,大哥不想你捲進來。聽話!”
樓滄慕聲音微沉,樓青青卻驀然開口,一語驚人,道:“大哥,你和璃表哥帶着我樓莫兩氏族人歸附天盛吧!”
樓滄慕聞言雙眸一眯,銳利地盯着樓青青,神情已是肅冷下來,道:“誰教你說這等話的?!”
樓青青卻並不怕他,道:“沒人教我,是我自己的意思。如今我天盛已然沒有了皇帝,難道真要扶小皇子登基?坐等害了楠姐姐的人掌控吞併了我天宙去?若然不如此,難道還有別的路可走嗎?天宙蘇姓宗室卻也還有一些所謂的皇嗣旁支血脈,然就算百官願意擁立一個宗室子弟登基爲帝,難道夜傾就會袖手坐等?再退一步,便是我天宙擁立起了一位皇帝,這樣搖搖欲墜的天宙可還能抵擋地了天盛國的兵馬?”
樓青青舒了一口氣,這才又道:“大哥,這兩年妹妹遊歷在外,見到了許多掙扎在戰爭中的百姓,他們並不在乎坐在龍椅上的人是誰,更不在乎這個國家是什麼年號,只關心他們的溫飽性命,只希望天下能早日太平,早日能休養生息。大哥,天盛皇帝起碼比夜傾那個殺妻的禽獸要好的多,灩姐姐又是難得一見的奇女子,相信這天下有此帝后乃是幸事,必能創出盛世來。更何況,夜傾容不下大哥和璃大哥的,若然這天宙落入他的手中,對我樓莫兩族定是滅頂之災。灩姐姐,重情重義,大哥和璃表哥降了天盛,灩姐姐定能保我兩族安寧無憂,便是爲了族人,大哥也該早日決斷,如今歸降,尚可爲我天宙臣民爭取到更多的利益,若真等到天盛昭帝兵臨城下再想談什麼條件,那可就晚了啊。”
樓滄慕萬萬沒想到妹妹竟能說出這樣一番有理有據,條理清晰,其直擊要害的話來,他心頭到底被攪起了一陣亂麻,蹙眉沉吟道:“此事容大哥再想想。”
樓青青也不再多言,只笑着道:“明日我給大哥做芙蓉糕,可好?”
天盛昌樂二年八月,昭帝率大軍於雲嶺將天乾左翼大軍困於谷中,克敵八萬,右翼軍統領白子清領兵前來馳援,卻在半路遭受伏擊,雖突圍而出,然卻傷亡慘重。至此這場天盛於兩國聯軍的對抗站已呈現一面倒的狀態,兵逼天宙最後險關青鹿關。
天盛大軍連攻半月而不破,九月,本該賦閒在家的前天宙大將軍樓滄慕突然折返天宙軍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取了青鹿關兵權,大開城門,放天盛大軍入關,同時宣告天下,天宙女帝乃爲其帝君夜傾謀害至死,勢要將虎狼之人驅趕出天宙。
至此,天宙於天乾的聯盟徹底宣告破裂,與此同時,天宙丞相也在文城向百官陳列了夜傾謀害天宙女帝的罪證。
天盛大軍入青鹿關,對路過城鎮百姓秋毫不犯,匯同了天宙兵馬的大軍勢如破竹,且天宙四方兵勇皆紛紛響應,天乾大軍在天宙國已難立足,更莫論抵擋天盛大軍了。
樓滄慕爲先鋒,天盛大軍隨後,不出三月便令夜傾退回了天乾國土,天盛大軍乘勝追擊,於次年冬滅天乾。天乾皇帝不敵之下,匆匆領兵渡海,暫在離星雲大陸東南的海島安置。
天盛昭帝歸朝不久,西華,中紫於南沙先後向天盛稱臣,昭帝於三國劃爲藩國,封西華皇帝爲安西王,中紫皇帝爲定南王,南沙皇帝爲平東王,允其政務自制。
同年,皇后再添一子,舉國同慶,昭帝宣告天下,三年免賦稅,五年免兵役,與民休養,自此拉開了後世津津樂道的帝后共創之昌樂盛世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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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重言情,戰爭的部分素沒詳寫,全書到此已完。素休息兩天,十五號之前還有一章後記,寫五年後,會有小包子,也會進一步完善配角們的結局。
寫此文,孩子二歲多點,正是調皮的時候,素素母親生病,也沒辦法幫素帶孩子。家中事多,素素每天爬上來寫文多半已晚上,總有力不從心之感,文文更新上多不盡人意,辜負親們等待,中途不知多少親都棄了坑,所以素素特別感謝一直追到此的親們,鞠躬,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