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陸希瑞先是愣怔,隨後瞧見江兮淺,拉着她的手臂,“小師妹,我們走。”
隨後反應過來,陸希珏顰眉蹙,河東獅吼,“誒,大哥,你等等!”
“本宮先去,陸相請便。”話音未落,楚靖寒運起內勁,快速追了上去。
留下風中凌亂的陸希辰,耳邊只飄蕩着兩個字……請便……請便……
這到底是誰家啊?
福伯擦了擦額前的汗珠,對晁鳳寒皇子反客爲主的行爲倒沒說什麼,只有些擔憂地看着陸希辰。
“三公子,您要不要也去看看?”
陸希辰擺擺手“大哥和淺妹妹在,當無事的。”那可不是,岐黃聖地無憂谷這輩醫術最厲害的兩人皆在此,若他們都無法,那柳夫人估計就當真沒救了。“阿爹、阿孃他們可在?”
“莊主、夫人和兩位公子也都在的。”福伯低着頭小心翼翼地如是道。
陸希辰剛邁出的腳步霎時愣怔,而後收回腳步,“那我也去看看好了,到底怎麼回事?”
不是說好不去的嘛。福伯在心中無聲嘀咕着,“今兒柳夫人本是來向夫人提出辭行的,可巧了侍棋丫頭聽說廚房劉師傅新作的點心剛出爐就取了些過來,夫人顧着安慰柳夫人還沒來得及用,柳夫人就出事了。”
“柳夫人吃了?”陸希辰眉頭緊鎖,腦中驀然回想起江兮淺之前說過的話,假如妃已確定是南疆人,而南疆人擅蠱……
“只用了半塊。”福伯低着頭,快走兩步跟上陸希辰的節奏。
“……如園有什麼動靜?”陸希辰涼薄的脣微抿,順着那條線,慢慢思索。
福伯先是愣怔了下,而後在心中搖搖頭三公子的話可真是跳躍,“貴妃娘娘今兒身子不適,聽說發作了好些個下人。”
“嗯?”陸希辰拉長了尾音,“說說。”
“這老奴也不是很清楚,自打貴妃娘娘歸寧,這如園所有的事務都由貴妃娘娘身邊的隨侍嬤嬤接手;只今兒在如園外打掃的幾個粗使丫頭嚼舌根子時,才知曉。”福伯的聲音不急不緩,“哎,這懷孕的女人吶;您可是不知,聽說那些個宮女,好些個被打得皮開肉綻的,作孽哦。”
陸希辰眉宇微微蹙着,心裡大抵明瞭。想來是因爲今兒大師兄對假如妃下藥讓她發現了的緣故,所以才殃及到了她身邊隨侍的宮女們。不過,哼,都是些助紂爲虐的傢伙,有今日也是活該。
“三公子,您瞧着可要派人去看看?”福伯很是猶豫,他一個下人可做不了主。
“此事先放下吧。”光是聽着陸希辰就已經是怒火中燒,好不容易強壓下心頭的火,他深吸口氣,“福伯,你立刻讓廚房準備飯菜送到主院明堂。”
福伯嘴角再次狠狠地抽搐了下,隨即回過神來,“四公子已經吩咐廚房備下,現正在竈上溫着呢。”
“哦?那你帶人看着點兒廚房,另外讓人注意着,別讓人鑽了空子。”陸希辰這話說得隱晦,可有了莫玉柳的事情福伯很快就反應過來,“三公子放心。”
到了客院,打發走福伯,陸希辰邁步向前,陸唯風等人都等在大堂中。
“辰兒,你怎麼現在纔來。”黃亞娟雙手搭在他的肩上,左瞧右看,確定沒有任何損傷之後這才放下心來,“你這臭小子……”
陸希辰眉間仍帶着憂色,聽着內堂不斷傳來的聲音,壓低嗓音道,“柳夫人情況如何了?”
“……哎。”黃亞娟嘆了口氣,垂下眼瞼,整個人無力地靠坐在涼榻上,“都是我的錯,那糕點本是送來給我的;想來那下毒之人的目的也應該是我,結果卻……”
“侍棋那丫頭呢?”陸希辰在屋內環視一週。
“已經被阿爹押下去了。”屋內久久沒有人說話,陸希冉這纔開口道。
“可有審出來什麼?”他的語氣不似以往,反而很是低沉;那種感覺,每個字都好像敲擊在衆人的心上般,讓人喘不過起來。
陸唯風的臉早已經是黑如鍋底,整個人渾身都散發着怒氣。媽的,居然有人膽敢在陸家莊對他的夫人動手,當真無法無天了,不過現在當務之急卻是將人救回來,到底莫玉柳也是遭了無妄之災。
“已經讓黑麪去了。”
陸希辰這才點點頭,“查出來之後,記得通知我。”
話音未落,他撩開拱月門間的珠簾,邁步進去。
“三弟,你怎麼來了?”陸希瑞面色仍有些蒼白,連續幾個時辰用內力趕路;饒是江兮淺都有些吃不消,更別說他們。
“柳夫人情況如何了?”瞧着呆在莫玉柳牀邊,神色愣怔的柳雲意,他心頭也不好受。
“小師妹的猜想果然沒錯。”陸希瑞壓低了嗓音,斜睨了柳雲意一眼,雖然有些事情不適合讓外人知曉,不過人家的母親在陸家莊出事,總歸有資格知道是怎麼回事吧?
陸希辰壓抑的雙眸中精光一閃而逝,“蠱毒?”
“……嗯。”江兮淺點點頭,只是額間仍未放開的眉頭卻昭示着她此刻的疑惑和不解,“到底我們對南疆的馭蠱秘術所知不多,沒辦法知曉到底是哪種蠱毒,若是知曉,倒可以試試以毒攻毒。”
柳雲意麪色很是蒼白,坐在牀榻邊緣的身子搖搖欲墜;他的嗓子乾澀沙啞,甚至連話都有些模糊了,“江……江小姐,我娘她……她當真沒救了嗎?”
“……”江兮淺難得的沉默了,蠱毒說可怕,很可怕;它在人體內可以無限的繁殖,將人體當做最佳的繁殖場所和養料,將人的血肉精血吸收殆盡,那時便是那人的魂歸之期;可若說不可怕,其實也沒什麼,只要母蠱不催動,子蠱潛伏體內,只需消耗極少量的精血,於人體而言可忽略不計。
可這些話,她要怎麼跟柳雲意說;母蠱,現在這蠱毒到底是誰下的都不知曉。
或許是假如妃,也或許是她指使的下人……
“江……江……”莫玉柳只覺得腦子昏昏沉沉,因爲疼痛而扭曲的臉,蒼白的面色,單薄如紙的身軀。就連說話的聲音也都氣若游絲,虛弱得好似隨時會端起般。
柳雲意哽咽着,雙眸閃爍着晶瑩,“娘,娘,你想說什麼娘?”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罷。
“柳,柳夫人……”饒是江兮淺此刻再硬的心腸也狠不下心去,她快走兩步上前。
瞧着莫玉柳那拼命用力擡起的手,纖細的指尖宛若削蔥,只是此刻卻透着不正常的紫色,完美的形狀點綴着詭異的顏色,她心有不忍。
“江小姐。”柳雲意擡起頭,眸中帶着祈求色。
“江……江……”莫玉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呼吸也驟然變得急促起來。
看着那分明已經沒有力氣,卻拼命朝着她夠來的手,江兮淺終於忍不住擡起手,將她握住,“我在。”
“呼,姐……姐姐……”莫玉柳用盡全力卻只是將江兮淺的手握得緊些,“牌,牌子……”
瞧着莫玉柳已經出的氣多,進的氣少;可卻還點擊着她的娘和那塊木牌。如果說江兮淺心裡還沒有任何促動,那是假的;可就那麼怔怔地看着,她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柳雲意趕緊從懷中掏出那塊青色上面繪着七彩鳶尾的木牌,塞入江兮淺手中,將她們兩人的手握在一起,他雙目通紅,聲音都帶着哽咽,“娘,娘,您別說了,孩兒知道,孩兒明白的。我一定會找到大姨的,我一定會的。”
“……”江兮淺心頭驟然悲慟,她娘失蹤多年,要想找到,何其難。
“江,江……乖,孩子!”莫玉柳輕握着江兮淺的手,將木牌放到她的手心,“姐,姐姐……替我告訴姐姐,柳兒沒,沒忘,等,等她……”
因着體內翻騰的蠱蟲,莫玉柳此刻已經是氣喘吁吁,可她的話卻讓江兮淺頓時愣怔。
這樣的莫玉柳,清澈的眼神,堅持、執着,透着無比的真誠,她當真還忍得下心去懷疑嗎?
若沒有精通蠱術的出手,只怕莫玉柳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
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當真可以相信他們嗎?
柳雲意擡起頭,他何嘗沒有看到江兮淺眸中的掙扎,只是,“江小姐……求你……”
“好。”江兮淺深吸口氣,反手抓着木牌合着莫玉柳的手一起。
“……哈,哈哈……”莫玉柳臉上原本因爲蠱毒發作而扭曲的臉上竟然浮現處一絲笑意,雖然不很明顯,但屋內衆人都能感覺得到,那種自內心散發出來的喜悅是騙不了人的,她臉上笑着,可聲音卻很是虛弱,連手都在顫抖着,“能,能不能喚我一聲姨,就一聲,好……好,不好?”
這……江兮淺有些猶豫。
“就一聲,好,好不好?”莫玉柳的眸中帶着懇求,“唔,噗……”
張口竟然是注黑血。
“娘,娘!”柳雲意急了,一把握住莫玉柳的另外一隻手,“娘,你沒事吧?娘……”
江兮淺看着母子二人的眸光,心中七上八下的,兩個聲音不斷地爭吵着。
認?不認?
她是孃的親妹妹,還是其他人安排的探子?
“江……江……”莫玉柳顯然已經支撐不住。
江兮淺再也顧不上其他,抓着她的手,“小,小姨。”
“誒。”莫玉柳那因爲疼痛而扭曲的臉卻絲毫不影響她晶瑩澄澈的瞳眸,兩行清淚頓時滑落,好似擊在江兮淺的胸口般,“您放心,我會想辦法的。”
莫玉柳頓時好似放下心中的大石,擡起頭望着天空,眼角還帶着滿意的笑,“姐,姐……你……”
朝着空中伸出的手,頓時落了下來。
“娘”柳雲意再也壓抑不住,一聲大吼。
江兮淺拉着莫玉柳的手腕,柳雲意卻是一把搶過來,“走,你們都走。走啊……”
“柳公子,柳夫人只是暫時暈厥過去了。”江兮淺順着力道鬆開,在探到那微弱的脈搏之後,這才大鬆了口氣。
“什麼?你說什麼?”柳雲意頓時瞳孔放大,一把抓着江兮淺的手,“你說我娘沒,沒死?”
“暫時無礙。”江兮淺低首垂眸,掩過眼中那一閃而逝的羨豔;如果她娘也在,是不是也會有這樣母慈子孝的畫面?
柳雲意的悲慟低吼驚動了只是一簾之隔的大堂衆人,他們急忙撩開簾子,“淺丫頭,怎麼回事?”
“柳,柳妹妹她……她……”黃亞娟不住地吞着口水,那個死字卻怎麼都說不出口;瞧着那躺在牀上,毫無生氣的女子,側坐在牀邊,一臉悲慟的男子,她再也忍不住,捏着手絹緊緊地捂着脣;淚再也壓抑不住,流出眼眶。
江兮淺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激盪的情緒,臻首微擺,輕聲道,“沒事,只是暈過去了。”
“可是那……毒,卻沒有辦法解。”陸希瑞面色很是沉重,之前的馭蠱秘術他也曾看過些許,但上面都是最簡單的,說得更直白些,都是常識性的東西。
這蠱毒想解,最普通的兩種方法:一是,下蠱之人給解藥,不過這是基本不可能的;二是,母蠱死,子蠱消;可他們現在連這蠱毒是誰下的都不知曉更別說母蠱。
黃亞娟俏臉頓時沉了下去,“嗚,嗚嗚……都是我,都是我的錯。嗚嗚,如果不是我讓侍棋送糕點過來,就不會讓別人鑽了空子,嗚,嗚嗚……”
“阿孃!現在不是論誰對誰錯的時候。”陸希瑞有些惱了,“你們先出去吧,我和小師妹商量商量。”
黃亞娟嚥下喉頭的頭,頓時愣愣地看着陸希瑞,眼中的淚流得更歡,只是卻不敢再發出半點聲音。那可憐兮兮的模樣看得陸唯風心中揪緊,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可是大哥,你們從早上到現在還沒用過半點東西,還是先用飯吧?”陸希冉抿了抿脣,尤其是看到江兮淺那蒼白的面色時,好不心疼。
江兮淺深吸口氣,“伯父、伯母,哥哥們,你們先出去吧,我有話跟大師兄說。”
“……那好吧。”陸希冉嘆口氣。
楚靖寒攬着江兮淺的腰,俯身在她耳畔,“可還記得曾經我給你的那些東西?”
“嗯,怎麼?”江兮淺輕聲應道。
楚靖寒輕輕點了下江兮淺的鼻頭,而後到桌邊坐下,順勢將江兮淺拉入他的懷中,做到他腿上。
屋內,其他兩名男子,頓時變色。
“江小姐,你……”柳雲意張了張口,表妹兩個字在喉頭打了個轉兒又被他硬生生嚥了回去;雖然江兮淺已經開口叫了莫玉柳小姨,可在這樣的情況下,又有誰知道其中幾分真心、幾分假意呢?
不過不論如何,他對江兮淺還是感激的。
陸希瑞眉頭緊皺,不過知道他們是未婚夫妻的關係也不說什麼了,“小師妹,你有幾分把握?”
“……”感受到側面傳來那兩道灼熱的目光,不用說江兮淺也知道是誰,只是她心中卻是苦笑,搖搖頭,“你也知道,咱們……這一脈並不擅長蠱毒,縱使師父在此,只怕也……”
楚靖寒瞧着柳雲意那瞬間黯淡下去的神色,眸中瞬間像是閃過一道什麼,晦暗幽深,仿若千年寒潭般,“柳公子既身爲無名城中人,難道不知道無名城主最善蠱毒?”
“這,你怎麼知道?”柳雲意頓時脫口而出,面色微變。
只是這句話卻是不知在問他怎麼知道他們出自無名城;還是他怎麼知道無名城主擅長蠱毒之事。
楚靖寒也並不解釋,只是淡淡道,“看樣子,柳公子是知曉的。”
“呵呵。”柳雲意很是挫敗地苦笑出聲,聲音乾澀,“知道,可那又如何?城主,那豈是我們這等平民百姓能見到的,更何況……”他們娘倆早就被逐出柳家自生自滅,哪裡算得無名城人。
想到之前赤焰送來的卷宗,再結合他的話。
無名城主令在她的手上,雖然不明白現任無名城主到底是誰,不過瞧當初楚天晴的態度,只怕也應該是她背後的人吧;想到這裡,江兮淺恍然大悟,她怎麼忘了,楚天晴也擅長蠱毒之事。
蕭太后,不就是個明晃晃的例子嗎?
只是,要拿出城主令嗎?還是她陪他們走一趟?
江兮淺在心中琢磨着。
“這塊玉佩你們拿着去城主府,他自然會爲你們解毒。”楚靖寒像是看出了江兮淺心中的猶豫,從懷中掏出一塊紅得晶瑩剔透的玉佩,正面雕刻着簪花小楷的晴字,背後凹凸不平不知道哪個國家的字體;她擡起頭很是不解地看着楚靖寒,“這個是她的?”
這個她,只有彼此兩人知曉。
楚靖寒點點頭,“當初拿着,以備不時之需。”
“這……”柳雲意的眼中顯然帶着懷疑。
“現在柳夫人體內的毒無人能解,你們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不是嗎?”楚靖寒面色清冷淡漠,眉梢輕輕上挑,看着柳雲意,“更何況,難道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兮兒雖然擅長岐黃卻不通蠱術,只有這一個機會,你想好了。”
柳雲意很是猶豫,看向江兮淺,“江小姐,這?”
“我覺得可行。”江兮淺薄脣微微抿着,她歪着頭略微思忖,“柳,柳夫人她體內的蠱毒,我,我們都解不了。更何況,讓你待她去無名城,也是爲了遠離母蠱,這樣蠱蟲活躍的機率降低,也讓柳夫人稍微好受些。”
柳雲意咬着牙,深吸口氣。不管怎樣他決定相信江兮淺一次,畢竟自己的娘是她的小姨,就算她不認也沒道理害她的,他閉上眼,“好,我去。”
“待會兒我修書一封,城主看到會明白的。”江兮淺到底還是有些不忍。
雖然莫玉柳並不是因爲她被牽連,但其中千絲萬縷的關係,又怎麼能說得清楚。算起來,若不是她授意陸希瑞對假如妃下藥,她也不會鋌而走險,這蠱只怕是對黃亞娟下的,爲的就是控制陸家莊吧。
只是卻不知道陸家夫妻、兄妹都已經服用了七彩藥散凝制的藥丸,只可惜要藥丸唯餘下三顆,她卻捨不得再給。
“多謝。”柳雲意對着江兮淺眸中盡是感激,可是卻無人看到他眸中一閃而逝的戲謔和調侃。
江兮淺擺擺手,皺着眉頭,“你帶着柳夫人方便出行嗎?要不我派人送你們過去?”
“不,不必了。”柳雲意趕緊擺擺手,“我,我們在繁華鎮上還有幾個家丁,足,足夠的。”
江兮淺微微蹙眉,光是他們上路的話,“去請個鏢師吧。”
到底她對莫玉柳和柳雲意還是帶着戒備,想了想終於想出個折衷的辦法來。
柳雲意也沒有多想,點點頭,“好。”
“到時候你們就在城主府住下,知道柳夫人的身子好起來就行。”江兮淺撫摸着下巴,待陸希瑞讓人將文房四寶送來,她就着淡墨,提筆,流暢的簪花小楷躍然紙上。
“我已經吩咐福伯準備好了馬車,讓他派人親自將他們送到繁花鎮上。”陸希瑞張口,後面半句卻是對江兮淺說的。
“多謝……江小姐,陸公子。”柳雲意將莫玉柳打橫抱起,對着兩人函授示意之後跟着福伯轉身離開。
江兮淺蹙着眉頭,不知爲何,她總覺得有些詭異。
“兮兒,在想什麼?”楚靖寒攬着江兮淺的腰,主院中,已經備好了宴席。
從上午自蜀都行宮出來,到城外的莊子再到現在,可謂是忙得腳不沾地,滴水未沾。
終於解決了莫玉柳的事情之後,衆人都齊齊鬆了口氣。
江兮淺擺擺手,轉頭對着陸希瑞道,“大師兄可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不對勁?”陸希瑞還當真沒有注意到,畢竟他和江兮淺可差不多是同時行動的。
主院中。
桌上的人邊吃,邊說;陸希冉親自領着人在外面放風。
“淺丫頭你說宛如找到了?”陸唯風雙目大瞪,他,他真的是沒有想到。
江兮淺搖搖頭,“很有可能,但並不完全確定。不過陸家莊裡這個是西貝貨已經肯定了,她應該是南疆人。”
“碧心和碧落,出事了。”陸希瑞薄脣微微抿着,知道剛纔他詢問的時候才發現那兩兄妹竟然沒有回來。
“那很有可能是他們發現了什麼,卻來不及逃走,只能發出求救信號。”江兮淺歪着頭,喝了兩碗湯卻無心吃東西;本來天氣就熱,再加上一大堆的煩心事;她用手帕擦了擦脣角,“伯父,大師兄,你們有沒有想好,到底要怎麼辦?”
如果要救陸宛如,必定要先將府裡這個控制住。
可她現在身懷六甲,不管她到底是誰有什麼用心,肚子裡那塊肉就說得上是免死金牌,如果到時候惹急了,她再反咬一口,只怕陸家當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指不定還得告陸家莊與晁鳳勾結,謀害皇嗣。
可如果任由假如妃如此發展下去,陸宛如只怕真沒幾天好活的了。更何況,他們就算全員出動,也沒有把握在不驚動那些人的情況下將人截走,或者全殲那莊子裡的南疆人。
畢竟,那個藥的藥性沒有人比她更明白,假如妃現在每日裡需要的血量會是平日裡的三倍,就算是正常人尚且經受不住,更別說陸宛如那樣已經被折騰了不知道多久的。
陸唯風沉默着,其他人也頓時默然了。
桌子上,原本大家的胃口就不怎麼好,現在大家更是,捏着筷子在碗裡不斷地戳着,卻沒有人往嘴裡塞。
“這,讓我想想。”陸唯風喃喃道。
“沒問題,只是伯父,陸家小姑姑的時間……不多了。”江兮淺深吸口氣。
陸唯風頓時瞳孔放大,拉着江兮淺的手臂,“怎麼回事?難道那個假東西對宛如動手了?”
“……”江兮淺擺擺手,“這倒不是,只是她現在每日裡需要的血量增加,陸家小姑姑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陸希瑞自然也明白的,向來溫潤的臉上驟然浮起一抹殺意,“如果我們揭穿假如妃的真面目呢?”
“說她是南疆的奸細?”江兮淺挑眉,尾音上揚;“你們覺得在宮裡若是沒有人幫襯着,那個假如妃能如此順利地將陸家小姑姑的人皮縫合到自己的身上?”
這樣的動作,小則半月,動輒半年。
如果說宮內沒有人,恩寵一時的如妃消失半年之久難道都沒有人發現?
“說起來,小姑姑曾經在先帝的祭日時自請到皇覺寺內給皇上祈福一年。”陸希辰薄脣開開合合,“阿爹,大哥,你們可還記得?就在凝兒逃走遇上淺妹妹的那一年。”
陸唯風頓時瞳孔放大,“是啊,難道從那個時候宛如就,就……”
“皇覺寺?”江兮淺蹙眉。
“是皇家御用的寺廟,不過也對那些達官貴胄,勳貴清流開放。”陸希辰好心地開口解釋。
“那也許就好解釋了。”江兮淺點頭,“如果宮內已經有人跟兩南勾結,再買通皇覺寺的僧人,讓陸家小姑姑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一段時間也不是不可能的。”
爲皇家祈福。
這是說得好聽,其實就是每日裡被關在禪房抄寫經書;然後到佛前焚燒,唸經打坐罷了。
枯燥的生活,在以往江兮淺看來,就是那些後宮無事爲自己鍍金罷了;這宛若和尚般一年的生活之後,不管是在皇帝還是太后眼中,那可都是大大的功臣。
陸希辰眉頭緊皺,“可皇覺寺是歸皇家所管,其主持也是皇上親自任命的。”
“只要有所求,買通也是正常。”江兮淺語氣不鹹不淡。
“那淺淺以爲,我們應該如何?”陸唯風瞧着江兮淺額的模樣,從第一件見面就覺得這孩子聰慧異常,成熟得根本不像是個十歲出頭的孩子。
江兮淺垂下眼瞼,薄脣微微抿着,“伯父,這個,朝政上的東西,淺淺不懂;不過淺淺卻明白,人命關天……”
“好,好一個人命關天。”陸唯風瞧着江兮淺很是滿意地點點頭。
“對了淺淺,你說如果我們從底下將人偷走如何?”陸希瑞猛然想到自己今天在院子外面觀察的情況。
在那宅子的另一邊臨山崖,常年人跡罕至,而且巧的是那也是正西方,如果江兮淺的情報沒錯,從那裡開始應該不會很難。
江兮淺頓時眼前一亮,“這倒是可行,不過,這怎樣才能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挖出地道?”這要是計算除了半點差錯,到時候挖到人家的眼皮子底下了,那可就當真悲劇了。
“這也是個問題。”陸唯風沉吟着,“這樣,淺丫頭你們今兒也累了,就在府裡歇上一宿,讓我們商量商量可好?”
“多謝伯父好意,只是我們出來得太突然,若是到時候行宮找不到人那可就不好說了。”江兮淺微微笑着,“你們若是商量好了,再通知丫頭就好。”
江兮淺說着,正準備跟楚靖寒說離開的事情,就瞧見福伯神色慌張,匆匆地朝着主院跑來。
“老爺,夫人,不好了,不好了。”福伯到底年紀大了些,只跑了幾步就氣喘吁吁的,連話都說不清楚。
陸唯風面色微沉,“福伯到底怎麼回事,慌慌張張的?”
“呼呼……”福伯胸口上下起伏着,江兮淺有些好笑地遞了杯茶過去,“福伯喝口水,慢慢說。”
“謝,謝謝淺小姐。”福伯結果茶杯一飲而盡,隨手將茶杯擱到一旁的小几上,好不容易纔回過氣來,“舅,舅夫人和表少爺,表小姐,鬧,鬧上門來了。”
“什麼?”說起黃家那兩母女,陸唯風渾身上下都是氣。
欺負了他們家的寶貝凝兒不說,這還敢鬧上門來,當真是以爲陸家人好欺負不成?
瞧見陸唯風這語氣,黃亞娟頓時暗道一聲糟糕。
“舅夫人,舅夫人……你,你不能進去。”院子外面丫鬟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陸唯風狠狠地瞪了黃亞娟一眼,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聽見一聲巨響。
“砰”
主院的院門被一腳踢開。
“黃亞娟,你給我出來。”張翠蘭揚着嗓門。
黃亞娟面色很是尷尬,不過到底是她孃家人,她還能當真不理不成,“這,嫂,嫂子,你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張翠蘭笑得陰陽怪氣,“你黃家如今發達了啊……膽敢休了老孃,老孃倒是要讓人看看,這都是什麼人吶;別忘了當初你爹孃死的時候,那可是我爹孃幫忙下的葬,不然你爹孃死了都只能扔到亂葬崗去。”
黃亞娟尚未說完,後面追進來的黃亞夫頓時臉色就難看了起來,“張翠蘭,你這個賤婆娘,你胡說什麼。你,你給我滾。”
“大哥,你,你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明堂裡坐着不少人,可此刻都沒有人出面,只有黃亞娟一個人很是尷尬。尤其是在看到自家大哥那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模樣,再看看張翠蘭身上也沒好到哪兒去,她皺着眉頭。
自己孃家裡吵吵鬧鬧她是知道的,可這鬧到自己的夫家算是怎麼回事?
“黃亞娟,我告訴你,今兒你們黃家膽敢休了老孃,老孃就挖了你們黃家的祖墳!”張翠蘭雙手叉腰,頭髮披散着,當真宛若市井潑婦般。
“啪”
黃亞夫氣得牙癢癢,趁着張翠蘭還未反應過來,順手給了她一巴掌。
“爹”
一直站在旁邊沒說話的黃翠婷和黃君澤兩人同時厲喝一聲。
“你們不是不認老子嗎?都給老子滾;張翠蘭你這個賤婦,你居然膽敢讓老子的女兒出去賣,你,你……”
黃亞夫被氣得一口氣上不來,險些暈過去。
江兮淺挑眉,看來這黃亞夫果然也不是沒有氣性,這張翠蘭也當真是極品,挖人家的祖墳?虧他想得出來。
“大哥?這到底怎麼回事?”
黃亞娟有些惱了,她皺着眉頭,這鬧上了陸家莊,總的告訴她是爲什麼把。
“你問她,她都做了什麼。”
黃亞夫指着張翠蘭,甚至連話都懶得跟她說,從懷中掏出一張宣紙扔過去,“這是休書,拿着滾回你黃家,你想出去怎麼賣就怎麼賣。”
“你,黃亞夫,老孃跟你拼了。”
張翠蘭一把抓過宣紙,三兩下撕了,“你給一張老孃撕一張,哼。”
“你愛撕多少就行,反正老子已經去官府上了檔子。”
黃亞夫氣得牙癢癢,“你居然膽敢跟老子帶綠帽子,還敢到青樓去賣,老子短你吃了還是短你穿了?”
“……”
說道青樓,張翠蘭到底是女子,還是有些訕訕的。
“哥,什麼青樓,什麼綠帽子的。”黃亞娟眉宇微微顰蹙着。 ωωω ⊙тTkan ⊙℃O
黃亞夫指着張翠蘭和黃翠婷,邊罵邊說,唾沫翻飛,將昨兒在青樓發生的事情說得那叫一個活靈活現,江兮淺身子微微愣怔,與楚靖寒四目相對,這……這人當真是走鏢的鏢師而不是茶樓說書的先生?
明堂內衆人越聽面色越是難看。
“不守婦道的女人還敢到我陸家莊大吼大鬧,當真是以爲我陸家莊無人了不成?”陸唯風面色很是難看,以往黃家母女的行爲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卻沒想到不僅養出兩隻白眼狼,還竟然……
“齷蹉。”饒是向來內斂的福伯都忍不住吐出兩個字。
江兮淺搖搖頭。
“哼,你,你,黃亞夫好啊;有本事你就淨身滾出去,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張翠蘭昂着下巴,洋洋得意。
“好!”黃亞夫也是氣急了,反正黃君澤也是他的兒子,雖然這個兒子讓他很失望,不過那些東西遲早都是要給他的。
“大哥。”黃亞娟拉長了聲音,“這種女人你還給她那麼多做什麼,一張休書就打發了,實在不行咱就告到公堂上去,我就不信,你還有理了。”
張翠蘭雙手叉腰,“我呸,公堂就公堂,我告訴你,我們家翠婷的第一次那可是給了二皇子,到時候她可就是二皇子的皇妃,哼,你們別到時窮咧咧地上門攀親戚。”
“噗嗤”江兮淺一口水還沒來得及喝進去就噴了出來,然後捂着脣,險些把肺都咳出來了。
“哼,狐媚子。”張翠蘭瞧着楚靖寒體貼地替江兮淺拍背的模樣,冷冷地吐出一句話。
楚靖寒兩道眼刀甩過來,想到之前的事情,她縮了縮脖子,還是有些害怕地噤了聲。
江兮淺擺擺手,“阿寒,我,咳咳咳咳,我沒事。”
只是見過不要臉的,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昨兒那蘇雲韜離開的青樓的時候,那可是氣喘吁吁,照着於青嵐怒火沖天和於撼天對她的寵溺來看,這門親事算是廢了。皇后十數年的謀劃雖說不上毀於一旦,但卻基本上被打亂了陣腳;依蜀後那睚眥必報的個性,又怎麼會放過罪魁禍首的張翠蘭和黃翠婷母女。
皇妃?她還真敢想。
再瞧瞧黃翠婷,身上穿着淺紫色金邊繡薔薇斜襟長裙你,上面穿一件剛及肚臍的短衫,盤扣被精緻地裝飾成蝴蝶結的模樣,上面還綴着一塊雖然算不上精緻卻也通透的玉珏。
這……這張翠蘭不會是把黃家所有的家當都給這黃翠婷穿身上了吧?
“那不是凝兒七歲時,我從山陰給她買回來的禮物嗎?”陸希楠面色很是難看,瞧着黃翠婷脖頸上帶着的那精銀鏤空鑲五彩翡翠宮廷串珠,語氣低沉。
黃翠婷脖子縮了縮,不過想到自家娘說的,又挺起腰板,與陸希楠對視着。
“哼,就她那長得一副偷雞摸狗的模樣,還想當二皇妃,簡直就是笑話。”陸希辰笑得低低沉沉,可那話中的意思卻讓張翠蘭險些發飆,“這蜀都內外大街的青樓,被二皇子頗深的清官名伶,兩隻手都數不過來,難不成二皇子要全部都娶回宮去當皇妃不成?”
“你……你這臭小子,你說什麼呢?我們家翠婷可是清清白白的女兒家給二皇子的,尤其是那些下賤的女子可比的。”張翠蘭罵罵咧咧,那嗓門可當真讓人難受得緊。
江兮淺嘴角微微勾着,“這,本小姐如今才知,原來在西蜀朝廷一品大臣也是可以隨意謾罵的;不過昨兒夜裡聽行宮的侍婢們嚼舌根子,二皇子在青樓跟一對母女玩得很樂呵,我還不信,卻原來是……啊,阿寒,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心兒:貌似心兒對人物的稱呼總是分不清楚,o(□)o……
今兒在碼字的時候才發現,莫玉柳是莫雪鳶的親妹妹,那江兮淺應該叫莫玉柳小姨,柳雲意應該叫莫雪鳶大姨是不是?
之前寫成了姑姑,現在已經改過來了,前面的也修正了,如果親們發現哪兒還有沒改過來的記得告訴心兒,喵~不勝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