鏽妹不用吃飯,她倒是很想吃,常常會看着桌上的食物,懇切地饞,然後努力去回憶和想象咀嚼的口感,以及食物不同的味道,但是她吃不了。
她也已經把味道都忘記了。
除了吃的之外,其實鏽妹還很想做另一件事:喝一次酒。具體什麼酒都行,只要是酒就好了,因爲變成機器人的時候年紀小,她還沒喝過酒呢。
而瘟雞、堂堂和小王爺,每次喝酒他們都會先說,誰都不許用源能扛啊。然後他們就會喝得有點醉,有點醉的時候,他們會變得特別興高采烈,好像很輕鬆,很開心的樣子。
吳恤也會喝酒。
青子也會喝。
他兩個沒意思,總是有點醉就坐着不吭聲了,問一句才答一句。
折秋泓喝不喝看心情。
所有人裡只有楊清白不喝酒,他自己說,他以前是酒鬼,但是現在一滴都不沾,他還有每天堅持的運動習慣和飲食習慣,雷打不動……
儘管不能吃,也不能喝,每天到飯點的時候,鏽妹還是都會跟着一起下樓,走過山路,走到山谷的另一面,去到醫院的小食堂。
就像在1777和不義之城的時候,她總是也會在坐到飯桌邊一樣。
她很喜歡這樣看着他們吃飯,除折秋泓外,他們每個人的飯量都很大,總是狼吞虎嚥的樣子,好像吃什麼都很香,她也喜歡聽他們一邊吃飯,一邊沒邊沒際的閒聊。
至於原因,大約因爲曾經有過太漫長的時間,沒有人帶她一起玩了吧。
還有就是,這樣看着別人吃,其實也挺有趣的。
“篤篤。”韓青禹把半碗米飯倒進剩下不多的蛋花湯裡,拿着騰出來的空碗,轉過來,裹着一大口飯含糊說:“鏽妹幫忙再打碗湯。”
他支使人的時候還算比較禮貌。
“啊……好吧。”
沒出所料,韓青蟲這傢伙,果然還是什麼都沒有覺察,鏽妹安心了,鬆一口氣,拿了湯碗起身。
沒一會兒,咔噠咔噠,雙手端了滿滿一碗紫菜湯回來。
這畫面讓她看起來像一個會做家務的機器人。只是這個機器人的身上,還背了騎士長劍和一把裹着黑布的藍色星光柱劍。
對於自己這段時間的情緒和今天的表現,要說是喜歡,是男女之間的那一種,沈宜秀少尉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不懂這個,也沒認真去想過……說是佔有慾吧,似乎又不太好聽,那就說成是依賴吧。
要是青子突然有一天被某個人“拿”走了?
哎呀,想想就害怕。
試想一下,把青子從面前這羣人裡去掉……
那還不如把我去掉呢!沈宜秀只稍微那麼想象了一下,就拒絕再繼續想下去。
“那要不就願你永遠死鐵直人好了,韓青蛇少校……呃,這樣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沈宜秀少尉坐在飯桌邊,在心裡默默糾結着。
她曾經經歷的那段生活,像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而後來的變化,像是在黑暗中出現了一塊漂浮的土地,上面有陽光,有草木,有房子和院子,有青子他們在。
這幾乎就是她所擁有的全部了。
而韓青禹,維繫和支撐着這一切。
吃完飯回病房,走到二層樓梯口的時候,折秋泓站住了一下,轉頭說:“我去病房看看情況怎麼樣了。”
走廊那一端的一間重症病房門口,此時仍站着不少人,他們保持着安靜。
想想,現在病房裡躺在牀上的那個老人,其實大概並沒有救過他們中誰的命,但是,她用幾十年如一日的樸實努力,帶來了另一些東西。
但凡在蔚藍的人,百分九十九,家裡頭都不會過得太差,不會太讓人放心不下,因爲蔚藍的源能物資待遇雖然不怎麼樣,但是世俗待遇很高。
家人可以過不錯的生活,這讓戰士們很安心,只是……很難很難見到面。
這情況平時還好,遇上過節的時候會有點糟,然後如果受傷,手術住院什麼的,就再糟糕不過了,孤獨感和淒涼感會讓戰士們也變得脆弱,彷彿能把人吞沒。
恰是因此,病房裡的那個老人,在不知不覺間,被很多人記在了心底。
“我們也去看一下。”韓青禹說着,跟在折秋泓身後一起過去。
“折醫生,折醫生……”病房外的人很小聲的打着招呼,用懇切地目光看着折秋泓。
折秋泓沒看他們,朝一旁的護士說:“情況怎麼樣?”
“還沒醒。”護士語氣擔心說。
“嗯,我看看。”
病房門打開了,裡面有幾個醫生和護士在。折秋泓進去後沒關門,韓青禹就站在門口,朝裡看去。
病牀上的老人面容慈祥而樸實,她的眼睛處纏着繃帶,身上也有幾處處理過的傷口,人躺在牀上一動一動。
監測儀器依然在運轉着。
折秋泓大致看了看,走到病牀邊,試着捏了捏老人的手……她在老人的手上看到一個染血的布頭,隨手扯了一下,想拿下來,意外發現老人竟然有用力握緊的跡象。
“這個……”
“這個拿不下來。”
一名從7號戰地醫院,送老人一起過來的醫生說,這個布頭是老人在突然受傷,眼睛瞎了之後,拼命摸索着握住的。
染血的布頭,其實是一塊胸章。
胸章的下緣寫着編號:1-95492.
月梅奶奶一生沒嫁。
……她曾經差點嫁了。
這塊胸章的編號說明,它屬於唯一目擊軍團第一軍的某個戰士,而且是很久之前了。
很久之前,當月梅奶奶還是扎着麻花辮的小月梅,她喜歡過一個受傷住院的傷員,很幸運,那個人正好也喜歡她。
傷好,離院歸隊的時候,1-95492說會回來娶她。
可是後來,小月梅只收到了他的這枚胸章。
再後來,她也沒有過得太哀傷,就這樣帶着這枚胸章,熱情而努力走過了一家又一家醫療站,走過她的20歲,30歲,40歲……
當醫生把故事說完,鏽妹已經啜泣着,怕控制不住,先會到走廊裡去了,門口只剩韓青禹幾個,不出聲沉默着。
折秋泓蹲下來,一邊重新檢查,一邊皺眉努力思索着。
看神情,她似乎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情況依然只能靠老人自己,然後聽天由命。
在場所有人心頭都漸漸灰暗下去。
“源能塊用完了。”一旁,值班的醫生從溫養裝置裡取出已經空了的藍晶塊,轉身朝一旁的護士伸手。
在蔚藍的醫療體系中,源能溫養是一種常規治療手段,邏輯大概跟普通世界裡的輸液有些相似,哪怕是融合度再差的人,包括在源能環境中,也會有一定的好處。
因爲這個,蔚藍過去其實還出過很多戰士裝病的情況。
護士接了藍晶塊,轉身在旁邊的一個箱子裡着急翻找了一會兒,轉回來,空着手,“對不起,我……”
“你!快去拿啊。”醫生眼眶紅着,眼神兇一下。
護士快速朝門口跑來,看了看門口的人羣,“你們……”
“我這有。”韓青禹第一個說,然後摸了一下口袋,發現身上並沒有,當場沒等溫繼飛他們說話,他直接伸手準備去開背後的金屬匣。
做動作的時候,順便看了一眼……韓青禹直接把護士手中的空藍晶塊拿過來了,說:“這個給我報賬。”
他把空藍晶塊放進口袋,再拿出來……
新的源能塊裝入溫養裝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