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卉婚禮結束的當天晚上,李讓做了一件聽起來有點變態的事情——守在侯卉家樓下沒有離去,望着她家窗戶望了一整晚。
活脫脫像個變態偷窺狂似的。
事實上,李讓只是以爲,自己只要多留一會兒,見到倪謙的機會就會更大一些。
但他沒有想到,倪謙連避開他偷偷來見侯卉一面,當面來給自己最好的閨蜜說聲新婚快樂的心思都沒有。
三個月過去了。
李讓真正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一個多麼大的“滔天大罪”,竟讓倪謙爲了躲避他,連她最好的朋友都不要了。
李讓突然有些後悔,後悔自己找倪謙也許找得太過高調了。
要是他沒有隔三差五的就去纏着侯卉,沒有硬要去參加侯卉的婚禮,可能也不至於把倪謙逼得這樣沒有退路吧。
李讓突然在想,這三個月應該是倪謙最痛苦的時候,可她連最好的朋友也失去了,那麼她心裡的那些痛苦,又該向誰訴說?憋在心裡,會不會把自己憋得更加難受?
只可惜,這一切,他現在連多想想的資格都沒有了。
整整三個月,李讓曾經好多次滿懷希望,卻又好多次都從天上被狠狠的摔到地獄。
三個月前,等到李讓回過神來,想起來要從倪謙家的公司入手,去查他們一家的下落時,竟然被告知,金色港灣酒店的經營權已經被倪謙的大伯給交了出來,從外面請了職業經理人來管理。
而那被隱藏起來的,最高層的股東資金流出,究竟被輸送到了倪謙大伯在國外哪個國家的賬戶裡,這是任憑李讓的勢力有多麼強大,都沒有辦法查得到的。
他以爲,倪謙會像之前他們鬧彆扭那樣,出去散幾天心就會回來,或者回h市,只要透露一丁點消息給他,他都會立馬去把她給接回來。
可是沒有。
他以爲,倪謙只要一旦懷孕,就一定會和他聯繫。哪怕和他聯繫的人是倪謙的家長,哪怕一張口就對他破口大罵,哪怕僅僅只是爲了讓他負責任,哪怕倪謙依然沒有原諒他,可他相信,只要有了孩子,他和倪謙之間的紐帶就一定不會斷。
可還是沒有。
於是,李讓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全都放在侯卉的婚禮上。
因爲李讓太清楚倪謙和侯卉的感情有多深,所以他堅信,侯卉當天一定是倪謙最可能出現的時候,而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後的機會。
可依然還是沒有。
這下,李讓連這最後的一個希望都破滅了。
那麼,侯卉的婚禮結束之後,倪謙還有什麼別的一定會出席的場合嗎?
先不說絞盡腦汁的李讓,一個也想不出來。哪怕就算他能想得到,可是倪謙連自己最好朋友的婚禮都沒參加,那麼,也許以後那些對於倪謙來說都必須要出席的場合,應該都可以去掉“必須”這個前綴了吧……
自從回國以後,李讓隔三差五就會去一次美國。
表面上,他是重新找回了那個工作狂的自己,每每有去美國分公司出差的工作,他都會主動從別人身上攬下來。
員工們自然不知道李讓發生麼什麼事情,在他們眼裡,只感覺李讓這個上司越來越盡職,分公司那邊哪怕有一丁點風吹草動,他都會親力親爲。
但卻只有李讓自己一個人知道,每次去美國,他在公司裡待的時間,都不及他在美國那間公寓待的十分之一。
每一次打着工作名號出差的他,唯一的一點念想,就是去他和倪謙曾經的“家”,去看看有沒有倪謙曾回來過的痕跡。
每次李讓站在公寓門口,在開門的那一瞬間,他都特別緊張。
他生怕自己突然一打開門,就看到倪謙正窩在沙發上看肥皂劇,又或者是看到她在廚房裡做她唯一會做的番茄雞蛋麪。所謂緊張,是因爲李讓怕自己會開心得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
只是,每一次那空空蕩蕩的公寓,似乎都在用那瘮人的死寂,嘲笑着他的自作多情。
後來落空的次數多了,李讓也慢慢習慣了公寓的冷冰冰。慢慢的,他也不再期待。
比起期待後的失望,他更希望看到的,是驚喜。
在每次往返於美國和國內的飛機上,李讓除了不厭其煩的想着倪謙現在在哪裡,過得好不好,什麼時候會回來,這三個問題以外,還有一個問題,是他至始至終都沒有想明白,甚至不敢想明白的。
那就是,倪謙到底懷孕了沒有。
如果她沒有懷孕,那麼他那段時間的辛苦“耕耘”,和高度備孕狀態,真有點說不過去。
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有緣無分?連運氣都不幫他?
那如果她懷孕了呢?
曾經的迫切希望,此時此刻,竟然成了李讓最不敢面對的。
既然倪謙懷孕了都沒有來找他,無非就只有兩種情況:要麼倪謙恨他入骨,永遠不想再見到他,所以說服了她的家人,不靠他,她也能一個人把孩子生下來,自己把它帶大。要麼就是,倪謙恨他入骨,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就做掉了他們的孩子。
無論哪一種情況,都是倪謙因爲恨他入骨纔會做出的決定。
而李讓之所以不敢想明白,是因爲他每次只要一想到,倪謙懷孕了,並且親手送走了他們的孩子,他的心就會痛得連呼吸都感覺困難。
如果是這樣,李讓寧願倪謙根本就沒有懷孕,寧願自己所有的期待都白費。
他已經做錯了太多的事情,把倪謙傷害得太重了,他又怎麼還能讓倪謙因爲恨他,而讓她自己吃更多的苦呢?
這個問題,也許李讓窮極一生,都沒辦法想清楚了。
直到現在,他依然清晰記得倪謙離開那晚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尤其是倪謙說,她一直以爲他和她在一起是快樂的,沒想到到頭來她連存在在他面前對他來說,都是痛苦,都是一種煎熬。就爲了這個她也願意心甘情願的離開。
現在看來,這句話,李讓應該要原封不動的說給倪謙聽了吧。
只可惜,現在他唯一能當面對倪謙說這句話的機會,只可能在夢裡……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倪謙留下的那本臺歷上所剩的日子越來越少。後來,原本那剩下的一半檯曆用完後,又被另一本新的檯曆代替,再後來,放檯曆的那個小箱子,從原先壓箱底的一本,慢慢慢慢,都快被放滿了……
不知道是因爲還未放下,還是僅僅只是因爲習慣,直到現在,李讓每天早晨醒來做的第一件事,依然是在那已經換了好多本的檯曆上,“虔誠”的寫下一句“對不起”。
就連李讓自己都不敢相信,他這一寫,竟然不知不覺的就寫了整整五年……
五年後。
時間一晃,又到了季度末。
李讓主動從市場總監手裡攬下了,去商場實體店巡查designer旗下品牌銷售情況的工作。
只因爲,巡查的城市中,包含了李讓從小長大的那個城市——h市。而這,同樣也是倪謙從小生長的城市。
倪謙。
李讓似乎都快忘了,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觸碰過這個名字了。但是當他每天早上習慣性翻開放在牀頭櫃上的檯曆時,他卻清楚的知道,自己在這五年裡做的每一件事情,全都是爲了朝那個名字靠近。
李讓早上先去了一趟公司,加之今天是週五,路上有點堵,以至於等他抵達h市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儘管時間已經不早了,李讓還是順道先繞去了倪謙家。
前兩年的時候,李讓每次來h市工作,都會把車開進倪謙家的小區,在她家門口逗留很久,一次次的確定這個家已經很久沒有人住過了,他纔會依依不捨的離開。
但是最近兩年,他漸漸厭煩了這個自作多情的自己,再也不甘心被早已註定的現實所嘲笑。
於是,現在的他,雖然他每次來h市還是會控制不住要先繞去倪謙家,但他卻再也沒有把車開進過小區裡,而是僅僅只把車停在小區大門口,吸完一支菸的功夫就離開,就像一個儀式,更像從未來過一樣。
這一次也不例外。
當李讓吸完最後一口煙,他最終還是把他那不捨卻失望的眼神,從倪謙家小區大門口收了回來,終於想起了他此行的目的,驅車前往商場。
李讓像往常一樣把車停進地下停車場。
可就在他下車的那一瞬間,在他目光所及之處突然出現的一個身影,卻像帶着魔法一樣,立馬封住了他全身上下的所有血管,讓他動彈不得。
李讓就這麼瞪着放大的瞳孔,不可置信的愣在原地,眼睜睜的看着那個真實又虛幻的身影走進電梯。
一直到電梯門完全被合上的那一刻,他纔像是驟然回過了神來一樣,一個健步衝了出去,以一百米衝刺的速度狂奔到了電梯前。
很明顯,這一趟電梯他是無論如何都趕不上了的,可他卻死死的等在電梯門口,一直等到電梯上的指示燈停在了五樓,他才鑽進另一架電梯,也摁下了相同的數字,直達五樓。
只是,當李讓看到電梯裡的宣傳欄上寫着“五樓精品男裝”這赫然在目的六個大字時,他的心竟不受控制的狂抖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