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蘭的話,讓沫瑾皺起了眉頭。
難道說,趙言時常飲酒麼?
雖說她也看得出,趙言不止行事說話有些像男子,在飲酒這事上頭,也如男子一般的豪爽,甚至可以說有些嗜酒如命,只是見過她幾次飲酒,卻也知適可而止啊。
她不出聲,只是板着臉轉身,向着後院走去。
找趙言很簡單,不是在她自個兒的廂房,便是在她存酒的幾間屋子,或是地窖。
這地窖還是後來趙言打掃屋子時發現的,與她說起之時一臉的興奮,口裡念念叨叨地說她就知一個酒肆怎麼可能沒有地窖,她早就覺得這裡肯定還有一處地窖還未尋着,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被她找着了。
而在沫瑾看來,她明裡說是打掃屋子,指不定一直是埋頭尋着地窖吧。
這一回,沫瑾是在酒窖裡尋着她的。
原本氣候就冷,地窖裡更顯溼冷,每往裡走一步,沫瑾便能察覺到冷意多上幾分,當她看到席地而坐的趙言時,忍不住渾身一顫。
她,難道便不覺得冷麼?
“趙言,你坐地上做什麼?”她還道趙言真如若蘭所說喝多了,醉得直接癱坐在了地上,卻不料趙言在聽到她的問話後轉回頭來,眸子裡一片清明。
“沫瑾,你來了啊,要不要來嚐嚐這酒,我釀的,只是還欠火候,想來過段時日便會更濃郁甘冽,口感更佳。”趙言也不起身,只是晃了晃手裡的酒杯。
沫瑾不回話,只是上前拉住她的手臂想拽她起來,趙言也不反抗,順勢起身,另一隻空着的手隨意拍了拍袍擺。
“我每回來都看你穿着男裝,難道就就不能讓我看你做一次女子的裝扮嗎?”莫名的,今日沫瑾看到她這一身打扮就覺得心中冒出了一股無名之火。
知曉她的人知道她是女子身份,或多或少都會體諒她一些,只是不知曉的人呢,都當她是男子,她曾聽若蘭說過,有一回在鋪子裡,她還和一個男子勾肩搭背的一起喝酒,喝得很是歡暢,他們攔都攔不住呢。
她雖未曾親眼所見,但想來若蘭也不會隨意編排出這麼一樁事兒來騙她,予己予人並無益處。
“今兒個是怎麼了,莫不是心裡不痛快?”趙言也不動怒,只是笑嬉嬉地望着她說道,“還是同你家夫君起了爭執,唉呀夫妻嘛,牀頭打架牀尾和,不必放在心上。”
沫瑾臉色一僵,不由瞪了她一眼。
“不會真得被我猜中了吧。”趙言見她神色突變,還道是真被自個兒猜中了,正暗自佩服自己呢,卻不料沫瑾一跺腳,轉身便往外頭走,“唉,別走這麼急啊,等等我。”
趙言彎腰拎起擱在地上的一個酒瓶子,跟着沫瑾往外頭。
初心跟在後頭,手伸了又垂落,猶豫着是該伸手去挽扶趙言這個喝了酒的人,亦或是去追前頭急步而行的沫瑾。
離了酒窖,沫瑾長嘆口氣,又緩緩地深吸了口氣,終覺得心裡好過了些,對於方纔自己對着趙言莫名發的這通脾氣,此時也覺着有些過份了,回頭,便看到趙言已站於身後。
“怎麼了,莫不是真出什麼事了?”趙言此時正經的很,臉上早不見適才的嬉鬧之色。
沫瑾搖搖頭:“也沒什麼,只是有些煩心事罷。”
趙言打量了她一臉,突然抻手拽住她:“來,你跟我來。”
趙言拉着沫瑾的手,徑直到了中院的花廳,初心正想跟進去,卻被趙言一把擋住了:“你啊,去廚間備些茶水,這大冷天的,瞧把你家夫人給凍得。”
初心愣了愣,復又轉而看向沫瑾,用眼神無聲詢問,直到沫瑾點了點頭,這纔不甘不願的離開。
“你這個丫頭還真不會看臉色行事,跟着你遲早惹禍。”趙言看着初心遠去的背影,突然冒出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來,沫瑾正想細問,她已返身走到桌子,拖出圓凳,一屁股重重坐了下去。
沫瑾跟了過去,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將將坐下,一個杯子便推到了跟前。
“喝口酒暖暖身子吧。”擡頭,對上趙言的眸子,她猶豫了。
杯子是用來喝水的杯子,裡頭的液體清澈通透,卻非是淡而無味的清水,隔着遠遠的,她都能聞到火辣辣的沖鼻氣息。
“酒多雖傷身,只是這種天氣小斟幾杯卻最爲適宜了,你剛從外頭來,以酒暖身是個不錯的法子,只一杯,你不會醉的。”趙言循序擅誘,沫瑾抵不住,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她並非未曾飲過酒,只是自從進了宮後,便顯少再飲酒了,只因飲酒誤事,她身處後宮,隨時隨地都有人盯着,稍有不甚便會被人抓住錯處,故而她不許自己有任何的行將踏錯,這酒,自然是不敢再沾上半分。
只是,此時在宮外,又有趙言在,小斟想來應是無妨
一小口酒液嚥下,熱燙感便從喉頭一路而下,帶着星火燎原之勢,流過四肢百骸,慢慢驅走盤居於體內的寒意。
她忍不住又飲了一口,而後便食遂知味,停都停不下來。
“好了,現下是否可以說說,你爲何事煩憂?”趙言見她已飲盡了杯中之酒,便伸手取來又替她斟滿了一杯,隨便也倒了一杯給自己。
沫瑾潤了潤脣,看向她:“其實也不是什麼要緊事兒,下月初六是我夫君祖母的壽辰,我正煩惱該送她老人傢什麼禮纔好。她樣樣不缺,平日裡看着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別中意的東西,想來還真讓人頭疼。”
趙言的眸子沉了沉,端起杯子抵在脣邊,稍一停頓手一揚,一飲而盡。
“我還道是什麼大事,這個嘛,小事一樁。下月初六是吧,壽禮之事就包在我身上,下月初五你過來一趟,我一定替你備份好禮,絕對讓您家老祖宗滿意至極。”趙言一邊倒酒,一邊輕描淡寫的說着。
沫瑾直勾勾地望着她,想着自個兒頭痛不己的事情,怎麼到了她這裡像是變得頂簡單的事。
再想想也是,趙言不知曉她這夫君的祖母是個什麼身份,若說出來了,怕是她也會頭痛不己吧。
只是她既然有心替她準備,她也不好拒絕,不如自個兒也備一份,介時看哪一樣合適再拿去也不失爲一個好法子。
“如此也好,只是我家老祖宗可是吃穿用席什麼都不缺,用的都是頂好的,壽禮怕是要你費心了。”
趙言搖搖手:“你儘管放心吧。”
只說了一句話,她已又是一杯酒下肚,且喝得臉不紅氣不喘,沫瑾原是想攔的,卻發現自己根本攔不住她,便放自她自斟自飲。
“對了,前頭怎麼多了張陌生臉孔?”
沫瑾想起方纔進門時看到的那個女子,猶記得上一回來時,還未曾見,這其間不過隔了十日左右的光景罷了。。
“哦,你說藍意啊,是我買來的。”她淡淡地說。
“買來的?”沫瑾皺了皺眉,“我說你是買人買上癮了?”
趙言擡頭看了她一眼,替她滿了滿杯子:“你這話可錯了,若蘭那是贖,藍意是買,兩者可不同。”她替自己倒滿杯子,端着輕晃,也不喝,“前兩日,我本打算去東市買匹好馬的,結果就撞見了自己在賣身的藍意,見她可憐就將她買了。”
沫瑾張了張口,卻不知該如何接話。
如今在通城看來,雖說還算國富民強,只是在通城之處,那便不好說了,有富裕之地,必然也會有貧脊之所,賣身的,被賣身的人多了去了,尤其是女子,家裡缺錢少銀了,頭一個被賣的,定然是家中的長女。
趙言買了那藍意回來,到也無關要緊,只需叮囑若蘭和秦堯多看着她些便好,畢竟她們不知藍意的底細,害人之心雖不可有,但防人之無也不可無啊。
“你買個人回來,到也不是什麼大事,多個人總能替你分擔些,只是她到底來歷不明,你可要秦堯他們盯緊些,若待出了亂子,介時可就追悔莫及了。”沫瑾壓住她正端杯要飲的手,盯着她的臉正色囑咐着。
“你放心,藍意正是鄰城之人,我親自去查過,她不過是普通農戶人家的女人,若不是家道中變,也不會把自個兒賣了。說起來她也是個苦命之人,賣自個兒也是逼不得己。”趙言拔開她的手,乾脆放下了杯子,“你不知,她家雖窮,卻唯她這麼一個女,打小讀書識字,她賣身之時可是立了條件的,一不入青樓墮紅塵,二不入大戶做侍妾,只願爲奴爲婢,但求清清白白做人。”
沫瑾未料到這個藍意竟還有此等骨氣,且還是個能文識字的,既然趙言都說查過了,她也就放心了。
“而且我去查藍意身世之時,順帶還購了不少酒回來,足夠咱們撐到年底了。”趙言笑嬉嬉地又加了句,惹得沫瑾又好氣又好笑的瞪了她一眼。
每每她同她談正事,她總能顧左右而言他,講到別的地方的去。
“你啊,我看真要如若蘭說所的,快變成酒鬼了。”見她又要倒酒,沫瑾忙按住她的手,“你就少喝點吧,酒多傷身,早知你這般嗜酒如命,我是萬萬不會讓你開什麼酒肆的,我擔心這酒賣得還不如你飲的多呢。”
沫瑾說話憂心多過埋怨,趙言自然也聽出來了,順意停了下來,雙手無趣的轉着杯子,似乎沒了酒,讓她有些坐立難安,看得沫瑾連連嘆氣。
她也不能日日夜夜盯着她,只怕自個兒前腳走,她後腳又喝上了,如今裝聽話又有何用,總是讓人放心不下。
她撇頭,看了看外頭的天氣,日頭似乎又偏轉了許多,算着時辰,估摸着樑仲應該空下來了,是時候去相府了。
“好了,你也去前頭盯着些,我還要去尋大哥,先走了。”
“你要去找你大哥啊。”趙言隨她起身,“那要不要替他帶些酒啊,你稍等,我這就去取啊。”
沫瑾忙一把拉住了她:“行了,你自個兒成了酒鬼,難不成還想把我大哥也變成酒鬼不成。”
趙言被她瞪了一眼,只是笑了笑:“好吧好吧,這可不是我不送他,是你這個做妹子攔着,下回說起來可不能怪我不氣。走吧,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