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未出聲,只是兀自怔怔地出神,好似並未將沫瑾的話聽進去。
她也不在意,行禮之後便領了初心和藍意往院門口走去,三人緩步經過一行人身旁,沫瑾還瞧見有人抱着他及人高的瓷瓶,想來是用來插梅枝的吧。
他到是好享受,每日除卻忙於政務,周璇於衆女子之間,竟還有閒暇的心思惦記這梅園的寒梅,甚是享受的親自來挑選擺設的梅枝,打小便是帝王之家長大的,果然與衆不同。
此時想想,確如藍意所言,他不尋自己錯處的時候,會裝着未瞧着自己,方纔他那行徑,不正如未曾見着她一般嗎。
三人出了梅園,初心先是長長的鬆口氣,惹得沫瑾與藍意都撇頭看她。
“夫人。”見沫瑾望着自己,初心不由委屈地叫她一聲,“您不覺得不說話的太子殿下更嚇人麼?”
沫瑾聞言,撲得笑出了聲來。
這丫頭,看來還真是被李旭嚇怕了,只是她到不覺得,李旭說話與否,她都覺得並非是嚇人,而是他的怒氣最爲讓人承受不住,特別是她這般日後須依附於他而生的人而言,每每看到他動怒,她才覺得心驚肉跳的。
“行了,你難不成這麼不經嚇?”沫瑾睨了她一眼,嘴角含笑慢慢往前走去。
藍意與初心並肩而行,跟在後頭,此時的天際,越發顯得陰沉起來。
“唉,看來,真得是要下雪了。”走在前頭的沫瑾擡頭看了看天,忽然嘆息了一聲。
身後的兩人隨之紛紛擡頭,初心只是粗粗掃了一眼,便說道:“下雪便下雪唄,咱們的靜墨軒雖說不見得有多好,但至少吃穿不愁,還有炭盆,凍不着便是了。”
沫瑾卻搖了搖頭:“你不知,每年下雪,總會有不少人餓死,凍死,若雪得下太大,只怕便是通城,也會出亂子吧。”
初心算是打小就在相府長大的,雖是個丫頭,卻對外頭的俗世之事甚少了解,故而沫瑾說的,她總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一些乞丐窮人被凍死或餓死,再怎麼着,通城也亂不起來啊。
到是一旁的藍意,緊抿着雙脣,許久之後纔出了聲:“我記得在家鄉之時,有一天盛夏乾旱以及於顆粒無所,而那年還未到臘月,便已連下了好幾場的雪,我就看着村子裡很多人被活活餓死了,而有些四處流浪的,那怕是尋到了破屋棲身,最後還是被凍死了,而有些人實在沒法子,便劫了一戶富人家,那戶人家的主人自然不肯,結果被他們活活打死了,而那些打人者,最後也被官府的抓者,判了殺頭之罪。”
聽完,沫瑾不由回頭看了她一眼,沒想到藍意還遇到過那樣的日子,看來,她以前的日子雖時時受蘇家大夫人的欺壓,但至少還不至於如她們一樣過的那般慘烈,而那時她還時常怨天由人,如今想想實不應該。
“夫人,前頭有人來了。”
她真想着,突然聽到藍意正色的聲音,忙回神定睛望去。
還真是冤家路窄,她本還說今日應該不會遇上嵐月了,沒曾想回去的路上到給撞上了,白天不想見的人還真不能唸叨。
“呦,我說是誰呢,大冷天穿了件鵝黃色的衣裳到處招搖,原來是瑾良娣啊。”嵐月還未走到近處,她的聲音已先行到達。
沫瑾深了口氣,扯開脣角先笑了起來,待着一行人走近,這纔開口:“沒法子,這大寒天裡的,都不見什麼花花草草,便只能在穿着上有些變化,這景緻已是沉悶,若穿得再沉些,這人豈不是同這些沒啥瞧頭的景緻一樣了。”
嵐月這眉頭一鎖,將自己的不悅立刻掛在了臉上,而後眼珠子一轉,笑容復又掛回到了臉上。
“只是穿得再花枝招展也無用啊,若無人欣賞,豈不是徒勞。”
此話一出,衆人皆放肆的大聲笑了起來。
沫瑾也不惱,只是淡淡地笑,反正她們拿自己不受寵這樁事兒已說了無數回了,她早就被練出了一身的銅牆鐵壁,再多也傷不着她了。
“哎呀,今次怕是要讓嵐良媛失望了,我這般用心打扮,又怎會徒勞呢,正所謂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嵐良媛你起得太晚了些,可是錯失了與殿下細聲軟語的機會呢。”
沫瑾舉手,以袖半遮了面寵,裝出一副嬌羞的模樣,七分真來三分假,一時間嵐月信以爲真,臉色頓時突變。
這裡的人怕也只有她在靜墨軒因着足不出戶而不知曉了,其他人都知道近段時日李旭都未曾踏入嵐月的引月閣一步,據她自己說是因殿下政事繁忙,雖說殿下時常想要來探視她,但都被她婉拒了,說是勸殿下還是以政事爲重。
她雖這般放了消息出去,只是真信的人有幾個可想而知,衆在背後都笑話她,看她好似懷了太子的子嗣而得了寵,可實際上,反令得太子顯少再踏足引月閣,想來應該是嵐月太過嬌縱,令太子厭惡了吧。
而她們如今巴不得嵐月生下一個女兒,早早失了寵,那麼她們便有機會了。
“殿下如何在何處?”盛怒之下,嵐月厲聲而問。
沫瑾除了淡淡地笑,然是淡淡地笑:“噯呀,昨夜殿下難道未同嵐良緩提及今日要去何處嗎?啊,還是說昨夜殿下未曾宿在引月閣。唉,近日我顯少出門,也不曾得知嵐良媛又替衆姐妹分擔了多少辛勞呢。”
“你……”嵐月氣結,一臉粉白的臉被脹得通得,沫瑾瞧着,還真怕她會被氣暈過去。
若她真得就這麼暈過去了,不小心傷到肚子裡的孩子,估摸着又要賴到她頭上了,想想還是忍一忍吧,小不忍則亂大謀,她可不想無緣無故的就背了黑鍋。
“好了,我也不逗嵐良媛,殿下此時正在梅園,此時過去,興許還能遇上殿下呢。”沫瑾決定還是不弔着她們的心了,這幫子女人還是留給李旭自己去頭痛吧。
那想她發了個善心,可人家卻不領情。
“哦,原來殿下去了梅園,定是昨日聽我說想看梅園的梅花,卻又總覺得身子乏不願走這麼多路,殿下便想法子去替我移樹去了吧。”嵐月的神色飯變,頓時喜上眉梢。
沫瑾到是沒想到她會來這一句,怔了半天都說不出話來,撇頭望了同樣無語的藍意一眼,覺得自己還是趁早離開,不要再趟這灘渾水了,至於嵐月受怎麼吹噓那都是她的事情,她可管不着。
“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擾嵐良媛同殿下了,先走一步。”說着,便點了點頭,提步想越過衆人身旁。
只是嵐月忽然伸出一手,攔住了她。
“我看瑾良娣身邊這位婢女手中的這枝梅花不錯,不若便贈予我先瞧瞧如何。”說完,便衝着身側的婢女使了個眼色。
那婢女上前便想來奪藍意手中的梅枝,卻被沫瑾搶先一步以身擋住了。
“既然方纔嵐良媛也說了,殿下已替嵐良媛移樹去了,又何必同我再爭這麼小小一枝梅花呢。”
“殿下是殿下,我現下瞧中的是她手中的這一枝,我想要便要。”嵐月咬牙說着。
沫瑾看她今日是硬要同自己扛上了,情急之下還未想出對策,嵐月的宮女已再次欺身過來,隔着她的身子便想去奪藍意手中的東西。
渾亂之中,她被那宮婢推了一把,往邊上跌去,幸好初心這次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然她還未站穩身子,便聽到啪的一聲,急急回頭,擔憂的望向藍意。
初入宮門的藍意哪是她們的對手,此次頭一回出來,便要受委屈了。
然,沫瑾看到的情形,卻讓她怔了半天都無話。
只見嵐月那宮婢雙手捂着自己的右臉,滿臉的震驚,雙眼微微泛紅起了溼意。
“大膽,小小宮婢竟然敢打我的貼身侍女。”嵐月定然也是沒遇見過敢先下手打她的人的下人,初時也被震住了,此時回過神來自然不肯善罷某休了,“瑾良娣,看看你的宮女,平日裡都如何管教的,怎這般沒有……”
“夫人如何管教咱們這幫下人的,那是夫人的事,還由不得嵐良媛來指手畫腳。”藍意冷着一張臉,同樣冷冷地打斷了嵐月的話。
沫瑾大驚,這下到好,藍意是徹底將嵐月激怒了,這可如何收場。
只見嵐月瞪大了雙手,氣得手不停的直打顫。
往日裡她何時受過此等閒事,更何況今日竟還是被一個丫頭給教訓了,叫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你,好……我看你是要反了天了,來人啊,把她給我拖下去,重責二十,我要替瑾良娣好好教教下人。”嵐月怒氣匆匆地扯着嗓門大聲吼着。
沫瑾皺着眉頭,正要上前替藍意求饒,卻又聽到藍意的話。
“奴婢是太后派的人,便真要教訓,除了瑾良娣也只有太后能罰,再怎麼也輪不到嵐良媛你,若嵐良媛說得奴婢哪裡說錯了,做錯了,不妨帶了奴婢去太后那裡,請太后她老人家來評評理,如何?”
嵐月一聽到太后兩個字,臉色變得很臉色,如正吃着一個包子,卻因咬得太大口,突然被噎住了,竟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看來,嵐良媛是覺着累了,那奴婢便先陪瑾良娣先回去了。”
藍意說罷,過來扶了已有些目瞪口呆的沫瑾便往回走,對於那一羣同樣失了聲音的人看都未看一眼。
直到走出很久,沫瑾纔回過神來,心有餘悸道:“藍意,你真是太大膽了,竟然敢同嵐月這般說話。”
藍意卻只是笑笑:“夫人便是不說,奴婢也知這個嵐良媛平時定然處處與夫人作對,夫人再如何忍讓也無用,不如尋個由頭壓制住了她,也好讓她知曉得分寸。”
“只是你方纔這般,便不怕她真拉了你去太后那裡?”沫瑾緊鎖着眉頭,仍有些不贊同她的冒險行徑。
“夫人放心,奴婢保證她不敢,她若敢去,咱們就敢把她往日的行徑都告之太后,奴婢知曉,實則太后對嵐良媛此人不甚歡喜。”
藍意說得自信滿滿,到讓沫瑾說不出話來,只是一路無言的回了靜墨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