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子裡以後，我還是先回房換洗了一番。（琪網）
小黑就一直留在客廳的沙發上。它已經從昏睡中醒來了，失去了雙眼，依舊沒能適應過來。它在沙發上摸索着什麼，偶爾也發出哀哀的叫聲。我不知道要怎麼辦纔好。我想將早餐餵給它，它卻不吃。冰箱裡的貯藏，雖然因爲葉城、林讓的死和趙辰的躲藏而變得充裕，卻也像一切長期冷藏的東西一樣發出了異味。我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小黑的傷口，恐怕也不樂觀吧。如果沒有及時治療，可能會感染。我想不明白的是，沈遠爲什麼沒有殺了小黑，而是挖出了它的眼睛呢？如果像趙辰所說，小黑是我找到真相的關鍵，那沈遠不應該殺了它嗎？
或者說，現在殺它已經太遲了……
“瑤鳶，你回來了？”蘇青凰從她的房間裡出來，又是往日那副穿戴整齊的模樣，“小遠說趙辰把你帶走了。”
“沒什麼事，一直都在樹林裡而已。”我敷衍了過去。趙辰提醒過我不能相信蘇青凰，而我，現在也不打算相信任何人。小遠……蘇青凰的態度還是偏向他的吧。不過也對，小黑對於除了我之外的人來說，都只是一隻普通的貓而已。我爲了一隻貓而要去殺一個孩子，這種事情聽起來更加瘋狂吧。
我開始極度討厭蘇青凰的淡然。她是這樣，趙辰也是這樣。這兩個人，從最開始就表現得比誰都要鎮定，好像殺人和被殺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是我誤闖入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嗎？一定是的，否則怎麼會有沈遠這樣殘忍的孩子呢？
小黑啊，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
“瑤鳶。”蘇青凰的手指輕而穩定地搭在了我的手背上。我沒有抗拒這種觸碰，很意外，我不想去信任她，卻似乎，從心裡在相信她。
她精確地打斷了我正開始清晰的思路：“趙辰一定很相信你吧。”
相信我？趙辰讓我不要相信任何人，我想，他自己也一定不信。但是，蘇青凰說的或許是真的。趙辰其實……相信我。爲什麼？有什麼理由讓他相信我？僅僅是因爲似曾相識的長相？
“青凰，你相不相信，小遠對小黑做出那樣的事？”那麼，蘇青凰又到底有多袒護沈遠呢？我突然很想知道。但如果她有所警惕的話，不見得會在我面前透露真實的想法吧。
蘇青凰輕輕一笑，將我的雙手攏進她溫暖的手心裡：“如果不是小遠，那就是我，或者就是你。我們三個，有人夢遊了……”
我拿捏不準她最後的語氣：是疑問，還是肯定？我夢遊挖出了小黑的眼睛，也有這樣的可能嗎？
可是我自己探知不到。是，或許有吧。也許，我內心裡對小黑所揹負的真相充滿了恐懼？
“你害怕自己夢遊嗎？”蘇青凰的指尖從我的指縫中劃過，一股麻酥酥的異樣感覺，彷彿在一瞬間將我一早麻木的神經全數喚醒了。
“害怕。”我想我從來沒有否認過自己的恐懼。因爲我不是什麼英雄，我害怕很多事情，尤其是……死亡。
蘇青凰並沒有因此嘲笑我。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令人喜歡，輕柔，而沉穩：“那你害怕殺人嗎？”
殺人？她指的是沈遠吧。的確，我差一點就殺了他了。當時雖然閉着眼，但那種感覺卻很微妙。我質疑過自己行爲的正確性，我甚至想用無聲的倒數來給他最後的機會。趙辰的出現改變了一切，使我再也無從得知我的答案了。我害怕死亡，但是，我害怕殺人嗎？
“你呢？”我突然笑了，反問她。似乎一直以來，我都是回答問題的那一個，但現在，我很想知道，蘇青凰又是怎麼想的。如果換做是她，會不會像我這麼做？
“我？”蘇青凰臉上的微笑略略僵住了，想來她沒有預料到我會反問她。但只是一瞬間，很快她又恢復了常態。
“瑤鳶，舉刀是一回事，但把它捅進一個人的身體裡，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感覺到手背一涼，隨後發現蘇青凰的雙手移開了。她看了看自己修長的手指，以及已經殘損了的深紅色指甲，眼睛裡飄過一絲黯然。是否是這個話題，提醒了她什麼事情？真有趣……
“青凰，你殺過人嗎？”我一定是問了一個可笑的問題。
“沒有。”自然是這樣的答案。有時我幾乎都忘了，內鬼的可能性已經落在了我們剩下的這幾個行動自如的人身上，而蘇青凰，應該和我一樣都佔據了很大的比重。即使我一直沒有找到她明確的可疑之處。在這個遊戲裡，沒有人會承認自己的過去。
“如果……你是我呢？”我說的很簡單，蘇青凰一定知道我指的是什麼，就這點來說，和她說話很輕鬆。
蘇青凰看着我，那種眼神好像帶着同情。是我誤解了？我突然不知所措，心裡升起了一種逃走的衝動？可是我爲什麼要逃？蘇青凰的手落在了我的肩上，就像方纔趙辰那樣，壓制了我莫名激動的情緒。她的手順着我的手臂慢慢往下揉着。我並不知道，折騰了一早上，我的手臂竟然如此痠痛。
“我會舉刀吧。”蘇青凰垂着眼，平靜地說出了她的。
但這個答案卻讓我很意外。
“和你一樣，我會舉刀。”她繼續說着，“你對小遠的所作所爲，我可以理解。每個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權力，何況，小黑對你來說又是那麼重要的存在。雖然這樣做不好，但如果我是你的話，走投無路的時候，也會這麼做吧。只是……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真的殺他……”
“哈……”我聽到自己笑了，心裡突然釋懷了許多。是啊，我確實走投無路了，我根本不知道要怎麼辦。我只想平安地出去，但，不可能所有人都平安地出去了……爲什麼？
有人知道真相，有人掌握着真相，這些人都不希望我們平安離開。這個必然的矛盾，造成了我們必要的互相傷害。在躲避傷害、尋找真相都無暇顧及的情況下，還要避免去傷害別人，實在是太難了。遊戲進行到今天，離開這裡早就不是最重要的那個目的了。我更想知道，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趙辰是對的。這就是我，我害怕殺人害怕死亡，但我強烈地渴望着真相，我強烈地渴望着那個爲什麼的答案，甚至願意不惜一切。
“你很想知道答案，對不對？”蘇青凰依舊看穿了我的心思，“其實你很希望趙辰沒有出現，你想看看，自己究竟會不會走出這一步。”
我毫不客氣地點了點頭。我早就被認定企圖殺了沈遠，何必再去否認呢？
“你不小心弄傷他的時候，心裡是什麼感覺？”此時此刻，我們之間的氣氛似乎很像在做心理諮詢，“興奮，還是害怕？”
我在兩個詞之間猶豫着。當時的那股感覺，應該是興奮，可是爲什麼，當趙辰出現了之後，我還是哭了呢？
“興奮……”我給出了自己不太肯定的評估。
“你想驗證一下？”
蘇青凰的一句話撩撥起了我心中隱藏着的那點火星：“是的……”我想驗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