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白想既然這人不認識路,那他總有個要去的地方,於是他便問他:“盛兄要去哪裡?我可以帶你過去。”
那人聽了,回答道:“你將我帶到石板街的路口便好,那裡我就認得路了。”
宋白點頭,石板街離這裡不遠,穿過城中的廣場就到了,身邊的人定不是什麼等閒人物,周身的氣質卓然,就算是帶着張面具,也感覺得出一定不是什麼普通的讀書人,莫非是什麼富貴人家的公子。
他正想着,又聽那個人問他:“墨公子是城中哪裡的人?”
“鄙人家父墨崎南,是彭州城中的商賈人家。”
他聽到那人傳來了幾聲低笑,好像說了一句:“果然。”
果然?宋白有些疑惑,這個果然又是什麼意思。
“盛兄認識?”
那人點頭:“聽過。”
宋白恍然,他也不覺得奇怪,墨家雖說是商賈人家,但是在城中的名氣大着,就算是客居於此的人都有耳聞,這個陌生的公子知曉,也沒什麼奇怪的。
他們步於小巷中,奈何這巷子的確有些偏僻,大晚上的沒什麼人,人們多在主街上面,一時間就只聽的見兩人的腳踩在石板上的聲音,有些靜謐,幸好掛着燈,不然要摸着黑走,這條小巷子穿出去,好像就是主街道了。
果然他們沒走多久,又依稀聽到了些歡笑聲。
宋白對他道:“馬上就到主街了。”
那人嗯了一聲,宋白問他:“盛兄是客居於此嗎?”
那人答道:“是的,有些事情未辦,要在這裡呆一段時間。”
他們往前走着,轉了個彎,熙熙攘攘的人便出現在了眼前,一條街上燈火通明,雖然人沒有了先前那樣多,但是還是人擠人。
宋白指了指一邊,對那人道:“往這邊走。”
“好。”
那人沉聲答道,下一秒,宋白的右手又被他握住了,他一愣,擡眼不解的望着那人。
那人好像沒有看他,盯着熙熙攘攘的街道,淡淡的說:“我拉着你,人這麼多,怕走丟了。”
“啊?”宋白想掙開,但又覺得失禮,他剛想說,跟着自己也不會走丟,但是那人透過面具的兩個小孔看着他,有些滲人,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只好任由他拉着。
不過讓宋白覺得怪不自在的是,他牽人的方式有些特別,整個掌心將自己的手掌包的緊緊的,宋白的手又瘦又修長,剛好被包完,他的手十分的乾燥,好像拉住自己的瞬間,還摩挲了兩下,宋白的心裡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感覺怪怪的······
他嚥了咽口水,道:“那······走吧。”
兩人便擠進了人潮中,捱得極近,好像那人一直在往他身上靠,這人不會喜好男色?光是想着,宋白就有種引狼入室的感覺,不過他又在心中罵自己,一天到晚在想寫什麼,老是誹謗別人,若是讓旁邊的人知道了,肯定有想削死他的衝動。
直到廣場那處,來來往往的人才散了些,他們此時到了開始猜燈謎的地方,眼前掛着數不清的燈籠,實在是璀璨,最外層的花燈已經被取了一大半,中間靠前的也被取了一些,之時掛在最中間的燈籠,還是無人能拿走。
宋白不由自主的說道:“果然還在那裡。”
“哪裡?”
宋白用手指着最中間的那一盞,他望着那個燈籠道:“就是中間那個最漂亮的,如此刁鑽的燈謎,不知誰能猜的出來。”
那人望了過去,此時那燈下面還圍了幾個人,每個人都一臉苦惱的樣子。
他的目光落在了上面,看了一會兒,就當宋白感慨後想走時,忽然聽他說道道:“既然來了,就去看看吧。”
他率先往前走,二人手還未鬆開,宋白也被扯着上前,他拉的沒有剛纔緊了,宋白只是輕輕的一掙,便滑落了,他離開那人的一瞬間,那人的身體頓了一下,回頭看了他一眼,也沒有說什麼,直直的走向那個燈籠。
宋白跟了上去,他將從那幾個人的縫隙中側身擠了進去,大概是這人太過顯眼,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便聚集在了他的身上,他伸手拿過吊在燈籠下面的紙,將紙拿在手中,只是瞟了一眼,便低笑了一聲。
宋白滿眼好奇,問道:“如何,盛兄爲何笑?”
那人隔着面具說話,甕聲甕氣:“我就是笑,這燈謎簡單。”
旁邊的人一聽,有些不服氣,說道:“到這個時候都未有人能解的出來,公子可別狂妄。”
其他人在旁邊附和着:“就是,就是,猜對了纔是。”
那人還是笑,周圍的人覺得他莫名奇妙,宋白也是一頭霧水,忽然那張面具轉向他,他伸手,一把將宋白給拽了過來。
宋白還未反應過來,便被拽在了他的跟前,那人比宋白足足高了一個頭,此時他將身子微微低了些,嘴脣放在他耳邊,溫潤的氣息吐在他的耳邊,溫暖的有些熟悉,宋白一縮脖子,便聽見他低低的說道:“你,將這張紙,倒過來。”
“倒過來?”
那人嗯了一聲,又有氣息吐在他耳朵上:“將它倒過來。”
宋白遲疑的伸手,旁邊的人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像是要知道他葫蘆裡面到底賣的什麼藥,宋白將那張紙到了過來,他將半倒了過來。
那人的話帶着笑意:“你看它,像什麼?”
宋白盯着那個倒過來的半字,看了半響,他有些不確定的答道:“像······像是一個末字······”
“那你可猜出?”
倒過來像是末,倒過來像是末······
宋白一個機靈,瞪大了眼睛:“不會便是本末倒置吧!”
後面的人低笑:“就是這個本末倒置。”
他有些驚異:“怎會如此簡單!這不是燈王嗎!”
那人又道:“這就是燈王啊~你覺得難,就算是想到明日,也想不出,若是簡單,一瞬就好,我開始邊說簡單,他們都不信。”
周圍的人聽到了答案,一片譁然,有人拍着腦袋:“怎麼會如此簡單,我怎麼未想出來?”
“會不會猜錯了?”
“就是就是。”
一片議論中,有人去叫取燈籠的人來,一定要對正一下,來的還是開始爲黃絮絮取燈籠的那個黑臉小哥。
他被一羣人拉着上來,有些疑惑的道:“有人猜出燈王的燈謎了?”
“那可不一定,就等着你對正呢。”
衆人指向那人,小哥問道:“可否告訴答案?”
他不急不緩地道:“本末倒置。”
黑臉小哥一時沒有說話,周圍的人一看,一片唏噓聲,一臉掃興的樣子,瞧這個樣子,鐵定是猜錯了。
“果然······”
那些人話還沒說完,卻未料那個小哥朝他一拜,笑了起來:“恭喜公子,答對了,今晚的燈王,是你的了。”
連宋白都吃了一驚:“啊?真的答對了······”
小哥拿了個椅子,上去將燈籠取了下來,在衆人或是驚異或是羨慕的目光下遞給那人,沒想到他揮手,指了指宋白:“答案是他說出來的,我可沒說。”
宋白吃了一驚,明明就是那人想出來的,他只是順着他的思路說了下去而已,他急忙擺擺手:“不是我,不是我,是他是他。”
那個小哥一臉爲難,手中抓着燈籠的把手,道:“這······”
周圍的人也是奇怪,明眼人都看的出,這答案明明是帶着黑色面具的人想出來的,他卻願意將如此好看且珍貴的燈籠拱手相讓,到底是幾個意思。
那人問那小哥:“這燈王是不是要給第一個說出答案的人?”
小哥茫然的點點頭:“是啊。”
他輕笑一聲,將宋白輕輕一推:“那你便拿着。”
宋白的面色有些燥意,奈何這燈籠實在是好看,於是在那人的目光下,他從小哥的手中接過了燈籠,那人道:“你的,便拿着。”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語氣中帶着親暱,宋白有些愣神,他握住把手,手中的物什卻出其不意的輕巧,那個黑臉小哥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着道:“這燈籠用的是極好的木材,十分的輕巧,老先生製作的時候也是考慮的周到,這些雕花看起來繁重,其實也十分輕便,裡面的山雀也是雕的細緻,這個燈籠拿着可是比平常的燈籠還要輕便些,若是放在平常,可是千金難求。”
周圍發出一片片的讚歎聲,其中不免有惋惜。
宋白心中還是喜滋滋的,拿着這個燈籠,有些愛不釋手,可想到那個燈謎,他還是有些疑惑,不禁出聲道:“這燈謎好奇怪,我還以爲有多難呢。”
“大家都如此認爲。”
宋白將手中的燈籠舉起,細細的打量着,問道:“那爲何過了這麼久,都沒有人猜出來?”
那人道:“若是稍微變通一下,答案便很清楚了,肯定有人比我先知曉,可他們難就難在,這是燈王,怎麼會如此簡單就被人猜出來了,舉棋不定,便以爲自己是猜錯了,不敢下定論,他們困就是困在這題‘很難’上。”
宋白恍然大悟:“如此,如此啊!”
“這燈謎,也是出的妙極了。”
宋白一笑:“對於我來說,還是難了些,開始我與家中的人在那裡看了半天,都沒有明白其中的玄機,你一點,我才知道的。”
他一想到“家中的人”,自己久久未歸,不知道二人是否先回去了,他還是有些擔心,不過黃絮絮有墨瞿陪着,也出不了什麼事情,最要命的就是那個黃小姐的眼淚了,掉下來的時候,就像是不要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