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南邊,靠近東香村的一處坡地之後。
眼見金烏西墜玉兔東昇,崔翰站起來,對心焦不已的呂雲帆道:“呂縣丞,可以動手了。”
呂雲帆立馬站了起來,也顧不得腚上的灰塵,直接就道:“一切就拜託崔先生了!”
“縣丞放心便是。”
崔翰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說這句話了,但他不得不說。
深吸一口氣,看向周圍陸續拎着器械站起來的丁壯們。這些人都是他拿着呂雲帆的手書,藉着陳佑的虎皮從相熟的幾家借來的。
只要這一次成功幫呂雲帆翻身,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就能搭上府尹陳佑的線。到時候以陳佑幕僚的身份出仕,職位怎麼都不會差,前途也可以期待。
“諸位!”崔翰收斂心思,將全部精力放到眼前,“等下我們悄悄地到東香村去,按照呂縣丞的指點,把東香村的村長抓起來之後,立刻去西香抓人!動作要快,動靜要小。”
見一衆丁壯都點頭,崔翰朝呂雲帆拱手道:“請縣丞下令。”
夜色之下,呂雲帆只能隱約看清這些人,他雙手握緊又鬆開,重複幾次之後,終於定下心神:“出發!”
話音剛落,他率先邁步朝東香村行去。
在哪裡跌倒就要在哪裡爬起來,隨着東香村越來越近,他的心跳也越來越急,甚至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
快進村的時候,這一隊人分爲兩撥,一波只有七八個人,跟着呂雲帆一齊進村,另一撥則朝河岸處走去,等着接應呂雲帆等人。
也不知這些漢子是怎麼做的,進了村子之後愣是沒有狗叫聲響起來。
當然,緊張的呂雲帆沒注意到這一點,他憑着記憶指點諸人找到村長的住所後就站在牆外等着。
過了一會兒,隱約聽到幾聲嗚咽,隨即就看到這些人扛着兩個被堵住嘴捆綁得嚴嚴實實的人出來了。
也顧不得分辨這是誰,呂雲帆甚至都沒想起來說話,看到人出來之後立刻就往河岸邊走。
剛出了村子沒幾步路,突然看到原本該在河岸等着的崔翰停在這裡。
呂雲帆剛走到跟前,就聽崔翰道:“呂縣丞,沒想到這時候他們有人還在河邊上巡視。這左近就只有那些人巡視的地方有兩座小橋,若要繞路,怕是要走不近一段路程啊!”
“啊?”原本就很緊張的呂雲帆聽到這話一下子慌了,抓住崔翰的胳膊就問:“那該如何,先生可有計策?”
崔翰略一沉吟,開口道:“爲今之計只有詐稱府兵了。點起火把堂堂正正地去河邊,我們人不少,又有府衙的名義在,沒有領頭之人的話,他們等閒不敢動手。”
“這......”呂雲帆略一猶豫,最終咬牙點頭道:“便照先生所言!”
見呂雲帆點頭,崔翰也不耽擱,立刻讓諸人點起火把。
看起來似乎早有準備的樣子,除了點火的時候稍稍費了點時間,這一行人燃起火把的動作十分迅速。
“把村長放到後面,我們去河邊!”
當這一片火把被河岸邊的東香村民注意到時,岸邊的十多個村民頓時緊張起來,不由自主就聚集到了一起,手中握緊木棍。
很快雙方就見面了,崔翰不等對面開口,直接就朗聲道:“我等乃京兆府兵,前面的可是東香村人?”
說話間,除了十來個留在崔翰身邊外,其餘二十人按照之前的安排散到兩旁將這些村民圍住。
那些村民也不回話,只是不由自主地靠到了一起,警惕地看着崔翰等人。
崔翰等了一陣,又喊道:“奉京兆府尹陳公諱佑之令前來處置鬥毆之事,爾等速速放下棍棒器械!否則不要怪刀槍無眼!”
說是刀槍無眼,其實崔翰這邊的人手大多拿的是短矛,持刀的只有三個明顯領頭的漢子。畢竟相比於刀,還是矛的製作比較簡單。
總之,崔翰喊完那一聲之後,身邊諸人當即端着矛齊齊上前一步:“放下器械!”
整齊的動作,火光之下矛尖閃爍的寒光,直讓人心中發怵。
可以明顯看到圈內村民動搖了,崔翰心中大定,舉起左手:“聽令!”
“軍爺饒命!”“饒命!”
見他似乎真的要下殺手,這些村民終於堅持不下去了,紛紛丟了手中棍棒,一個個跪倒在地。
崔翰露出笑容,隨即斂去,神情嚴肅地看向呂雲帆:“呂縣丞,現在我們去西香村抓人?”
“嗯,嗯!”呂雲帆此時仍有些懵,聽到問話立刻點頭應允。
一切都在崔翰意料之中,他扭頭看向不停求饒的村民,沉聲道:“來一個人,跟我們去抓西香村長。其餘人在此處等候!”
“我!我!”
“軍爺,我之前去過西香村!”
“我也去過!選我!”
崔翰話音未落,那些村民就爭了起來。
似乎是這邊聲音有些大了,不遠處的東香村有了些人聲。
心知不能再拖,崔翰隨便點了一個看起來順眼的,然後朝呂雲帆拱手:“呂縣丞且在此等候,崔某去去便回!”
呂雲帆依然點頭。
崔翰立刻劃分了人手,留下二十多人在這裡看着村民,順帶保護呂雲帆,他自己帶着十個人一路小跑着過了橋朝西香而去。
一直看着崔翰一行人熄滅了火把,再看也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呂雲帆這才收回目光。
他這是突然注意到被驅趕着蹲在橋邊的東香村民有十多人,自己這邊只有二十多個不熟悉的丁壯,而東邊的東香村也似乎發現了不對,陸續傳出人語之聲。
這讓他有些不安,而周邊都是黑漆漆的,時而吹起一陣微風,傳來一陣簌簌之聲,更是加深了這種不安。
“子不語怪力亂神、子不語怪力亂神、子不語......”心中恐懼之時,他開始低聲唸叨論語中的這句話,漸漸地竟然平靜下來。
如此行爲,倒讓原來態度冷淡的壯丁們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些敬佩。
不是敬佩他的勇氣,而是敬佩他的學問,雖然這些人並不知道他的學問到底怎樣。
然而,孔老夫子的話並沒有給呂雲帆帶來好運氣,不知怎地,東香村好似突然醒來一般,不停響起呼喊之聲,村內各家皆亮起了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