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京兆府尹陳佑整頓軍政平息境內匪患,曉諭闔府,不得有誤。嘉定四年四月。”
“臣遵旨!”
陳佑高聲應下,接過這份手諭,立刻叫來錄事參軍事樑關山,將手諭遞到他手中:“謄抄幾份,傳閱府內諸縣。”
“是。”樑關山沒有多停留,捧着手諭立刻就朝司錄書廳走去。
官面上最重要的事情做完,陳佑沒有多留李仁信他們,畢竟急急忙忙趕過來,車馬勞頓急需休息,陳佑一邊派人送他們回驛館,一邊令人安排今晚的接風宴。
一次性任命八位,不,加上金長順總共是九位官員。而且這些人上任,就意味着原本佔了這個職事的官員要被罷免,在府衙這些官吏看來着實是一個大事件,哪怕人已經散了,府衙內的吏員們仍然三三兩兩地討論着這件事。
在這種氛圍中,陳佑把金長順叫到了自己的書廳中。
金長順很激動。
陳使君剛來的時候就暗示會讓他從幕職轉向民政官,他是真的信了,接過一等就是一個多月,什麼動靜都沒有!沒想到就在他差不多失望的時候,來了這麼一個驚喜。
縣令啊,百里侯啊!這是陳使君的一小步,但卻是他金長順的一大步。
在亂世之中,只要不像富平縣原來的縣令那樣同實際掌權者對着幹,這個縣令的位置就是穩的。注意這個實際掌權者是誰要看力量對比,有時候眼光不行選錯了邊還一直充當鬥爭的急先鋒那就沒辦法了,活該去死。
剛走進府尹書廳,金長順的目光就被陳佑桌上那薄薄的一疊文書吸引了。
注意到他的目光,陳佑掛上讚許的笑容,伸手將那疊文書朝前一推:“要恭喜金縣令了。”
金長順就知道這是自己的任命公文,連忙上前拿起文書,咧開嘴無聲大笑,正要翻開仔細看,突然想起來使君就在面前,頓時停住動作,分明是孟夏之際卻感到一股涼意自脊背升起。
反應過來之後,連忙朝陳佑行禮,只是手裡捏着文書不放,動作間十分別扭。
這點小小的失禮,陳佑沒有放在心上,示意金長順坐下,然後笑着問道:“你就要去富平縣了,縣裡面可不比府衙這般,你可有什麼打算?”
聽起來就好像是老領導關心下屬一般,金長順立刻表忠心:“回使君的話,下官去了富平,一定緊跟使君的腳步,嚴格按照使君的命令治理富平縣,絕對不讓富平出問題!”
“呵呵,富平畢竟離長安有些遠,不能事事照搬我的話,要因地制宜,我雖然把控全府,但也希望你們能充分發揮自己的能力,爲官一任造福一方。”
陳佑臉色認真,擺手攔住金長順的恭維。
既然金長順沒能想到這方面,陳佑也只好自己開口提醒他了:“富平有個雨金堡你可知曉?”
聽到這個問題,金長順一愣,有些不太確定地回答:“下官聽說這個雨金堡堡主姓張,乃是當地有名的豪強。”
說到這裡,他突然臉色煞白,他總算是想起來了,原先的富平令正是雨金堡張家的人!
反應慢了點,但也不傻。
陳佑見狀微微點頭,這個金長順好歹還可以用一用。
“富平縣匪患比較嚴重,前次還發生府兵被襲擊的事件,你過去準備怎麼辦?”
怎麼辦?我投靠張家行不行?
原本升官的喜悅消失殆盡,金長順嘴裡發苦,臉皮也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本來今天開開心心,從幕職成了百里侯,沒想到卻是掉進了狼窩,難受,想哭。
他不回答,陳佑也沒有追問,書廳內就這麼安靜下來。
好一會兒,他終於回過神來,心中忐忑小意試探着問道:“不知使君可有什麼吩咐?”
陳佑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緩緩道:“我呢,只需要你把富平縣穩定下來,別出什麼簍子就好。那邊靠近耀州,你也是京兆府的老人了,當知曉耀州一直想把富平拿回去,如果出了事,就是給他們藉口。”
頓了頓,陳佑決定還是給金長順打打氣,免得他畏畏縮縮做不成事:“到了富平你放開手腳去幹,有事我給你撐着,府兵也是要練兵的,你知道吧?”
金長順聽聞,連連點頭。但他猶自不放心:“下官一定不叫使君失望,只是富平匪患嚴重,我這個孤身初到,恐怕......”
話說半截,他連忙解釋:“我這倒不是貪生怕死,爲了官家,爲了使君,下官是不惜此身,這條命丟了也就丟了,可若是因爲下官丟了命而累得官家和使君的安排出了錯,那真的是百身莫贖之罪了!”
你看看,你看看,我老金可不是惜命的人,對朝廷對你陳使君那可是忠心耿耿,哪怕是死了都擔心沒完成任務,這麼忠心的人,使君你捨得叫我白白死一次嗎?
陳使君當然捨不得!
於是他當即溫和笑道:“金縣令還要留着有用之身報效朝廷,陳某自不會叫你陷入危險之中。這樣,你去上任的時候,帶兩百府兵過去。今年的夏稅不能少,而且得額外挪出一部分來做這兩百人的糧餉。”
“定不叫使君失望!”
稅再難收,爲了保住小命也得收上來。這就是金長順的決定。
目送金長順離開,陳佑搖了搖頭,此人能用,但不能大用。
本來還準備多提幾句,叫他在富平佈局配合肢解張家、剿滅山匪,可惜看起來是個不堪大用的,這樣的計劃自然不能叫他知道。
看來要想有什麼動作,還得指望京中來的縣丞主簿和縣尉,說不得就得想辦法幫他們架空金長順。
晚上的接風宴風平浪靜,大家都和和氣氣,觥籌交錯倒也熱鬧。
宴席散了之後,李仁信跟着陳佑一同回到陳府,在他安排好住處之前,他都會住在陳府。至於其他七個人,則都住在驛館之中,陳佑準備明天找每個人都單獨談一談,然後再放他們離開長安到縣中任職。
偏廳之中,陳李二人相對而坐,各自端着一碗醒酒湯。
喝完一碗,擦乾淨嘴角,開始談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