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郎不由自主地縮起脖子,訕笑着問:“掌櫃的來這裡作甚?”
“我怎曉得!”黑鼠皮伸手推了胡大郎一把,“趕快進去。”
站在門口兩人說笑互嘲,即將走進屋內時全都收斂神色嚴肅起來。
堂屋中一個破落文人打扮的男子正對着一本簿子撥打算盤,似乎是一家商戶賬房先生。這人聽見腳步聲,擡頭朝門口看去,主要是打量胡大郎。
胡大郎立刻招呼:“程先生。”
賬房先生點點頭,指了指裡屋:“掌櫃的在裡面,你自己進去就行了。”
“是。”胡大郎點頭哈腰,穿過堂屋推門走進裡屋。
裡屋內只有一個行商扮相的富態男子坐在條凳上翻看書籍,見胡大郎進來,他反手把書搭在大腿上,指着靠近房門口的條凳:“坐下說話。”
胡大郎心中忐忑,有些把握不住這商人的身份。
他當初被黑鼠皮拉攏當了細作,一開始能見到的只是黑鼠皮,有任務有消息也都是通過黑鼠皮來傳遞。後來見到了在一個商行當賬房的程先生,經過一系列“巧合”,他成了這家商行底下在廬江一處鋪子的管事。
有了這層身份,有些事情就可以直接聯繫程先生,漸漸地也知道程先生頭上還有一個被稱爲“掌櫃”的人。當初也猜過這個所謂的掌櫃是不是商行的主人,後來發現程先生的所作所爲似乎是瞞着商行的,這種猜測才壓了下去。
可現在聽黑鼠皮和程先生的說法,眼前這個商行之主似乎就是那個身份不明掌櫃。
“東家,我......”
胡大郎剛剛開口,就被富商打斷了:“你那米行是怎麼回事?這兩個月一直虧損,你要是幹不了,我就換人!”
胡大郎一愣,顧不得考慮眼前東主的身份,連忙解釋。
只是東家來此彷彿就是爲了詰難他一般,刁鑽的問題一個接着一個,尤其是其中還有他爲了完成程先生的任務而留下的一些痕跡或漏洞,更是問得他冷汗直冒。
精神極度集中的情況下,胡大郎感覺自己似乎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東家總算是停止詢問。
胡大郎鬆了口氣的同時,也忍不住在心底埋怨程先生和黑鼠皮不靠譜。
“你之前要見程有道,是發現了重要信息麼?”
東家突然問出這麼個問題,胡大郎心跳都停了一拍,霎時間感覺腦仁充血,聽覺似乎被剝離了一般。
“沒......沒什麼。”胡大郎緩過來之後下意識地回了一句,緊接着擠出笑容乾巴巴地解釋:“就是想請程先生喝頓酒。”
說完他看到東家似笑非笑的神情,臉色漸漸變得惶恐。突然,他哭喪着臉趴到地上:“東家!東家!我就是看虧損多了,想求程先生壓一壓,再想法子補上!沒有想作假啊東家!東家你要相信我啊東家!”
他那東家見他這樣,嘆了口氣,稍稍提高音量:“懷德你進來解釋一下。”
頃刻之後,程先生開門進屋,拉起胡大郎:“起來罷,掌櫃的這是要重用你了。”
“啊?”原本還在哭嚎的胡大郎收聲擡頭看向程先生,神情有些懵。
當一切解釋清楚,程先生再次出去,坐在東家面前的胡大郎有些羞赧,臉上一直保持着尷尬的笑容。
不過他這東家專門過來一趟,不是爲了看他笑話的,見他平靜下來,再次開口詢問:“說吧,發現了什麼?”
談及正事,胡大郎拋卻方纔的尷尬,肅容道:“好叫掌櫃的知曉,縣裡面毛家前幾日突然買了不少糧食,我叫人打探發現他家在城外的莊子現在已經不給別人靠近了。”
......
廬江有異動的情報很快傳到陳佑手裡,不過因爲沒有走官面上的情報渠道,所以陳佑不太好以這個理由對廬江毛家動手,只得以秋解試將近的名義令毛家家主帶着家中後生來合肥。
這條命令同時下達給廬州境內各家賢良,不管有沒有異動,都必須來合肥。
這差不多是在暗示州衙準備在接下來的秋解試上做一些幕後交易了,非但舒壽君跑到陳佑書廳拍桌子,就連在外地巡視的賈尋幽聽到消息之後也連忙趕回來。
陳佑對此的解釋是把各家帶頭人聚集在合肥可以預防攻宋之時出亂子,這就是情報機構不在他手上的不便之處了。要想針對性的精確打擊,他就必須對情報來源做出解釋,很顯然,他不可能暴露手上的力量,爲此就必須放棄把危險消滅在萌芽中的想法。
這命令的反饋還沒到陳佑這裡,他就收到了另外一個出乎意料的情報:宋國王子戴和裕意圖投周叛宋。
同一幹幕僚商議之後,一面派人去同戴和裕接觸,一面將自己的想法告知中樞。
廬江擩山一處山寨外,一行人正在山林間轉悠。
走了一陣,一個四十多的男子向着隊伍中一個看起來經歷過行伍的男子開口:“邢將軍,你覺得此處如何?”
那人正是邢路,只是他此時身上穿的不是戎裝,而是粗布衣服,面容也帶着些陰鬱。
“只要能滿足隱蔽和道路通暢就好。”邢路臉上表情看不出來滿意還是不滿意,不過他說出來的這兩個要求很難結合在一塊。
問話的男子苦笑出聲:“將就着用吧,左右不需要太久。”
“嗯。”邢路點頭,“某這裡只有三百多人,楚先生你不是去聯絡北邊了麼,那邊是什麼情況?別到時候某帶人動手了,結果無人應和。”
那曾去聯繫龔家的楚先生還沒說話,旁邊另一個三十來歲留着山羊鬍的男子就笑道:“邢將軍不必擔心,不說其它地方,單單這廬江縣,毛、田兩家皆被齊某說動,一旦動手,兩家聚起四五百人不成問題。”
說到這裡,他嗤笑道:“可笑那陳佑選什麼賢良,到頭來反受了賢良的害處!”
提到陳佑的名字,邢路臉皮抖動不已,咬牙切齒道:“戕害功臣,苛待百姓,此人若是不除,天下黎民必無寧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