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佑沒料到他們會有這麼大反應,只得多說一句:“總歸我等早就將部分奏疏送到天子面前,再多一些也無所謂。”
魏仁浦等人也是之前太過緊張,一時沒想起來。
經陳佑一提醒,全都鬆了口氣。
陳佑見狀,暗歎一聲,隨即打起精神:“原本準備明日再一一尋諸君談話,既然今日都來了,也就不等到明日了。”
魏仁浦八人正襟危坐,等着陳佑吩咐。
“竇伯菁已經兩次請辭被挽留,不論他是真心想請辭,還是做做樣子,九成可能會在後日朝會上再次請辭。”
陳佑看向魏仁浦:“明日上午你入宮談南疆軍政事。我已經上書請天子拜你爲宰相,天子如何,就看明日。”
明天雙日,擬好制文,後日朝會單日,正好宣讀。
時隔四年再一次冊命宰相,把以前的規矩拿出來用,爲的是儀式感,展現宰相與其他官員的不同之處。
魏仁浦點頭,轉而問道:“若是天子問立後之事,我當如何應答?”
“隨他去吧。”
陳佑絲毫不在意此事。
“天子年齡擺在那,成婚與否都沒太大區別,反而是阻攔天子成婚,有妨礙皇家子嗣之嫌。”
話一直很少的李克榕突然開口:“敢問相公,周山書院那男女早婚早孕傷身傷神可是真的?”
“茂才若是有興趣,我這有書院送來的論文,你可帶回去仔細研讀。”
“倒非如此。實乃我聞廣陵周氏有一女,年十四,警敏有才思,神采端靜,或不足爲後,亦可進獻爲天子妃嬪。”
陳佑懂了。
其他人也懂了。
安靜一陣,樑關山輕咳一聲:“其家世如何?”
李克榕朝樑關山點頭示意:“其父數年前已歿,如今跟隨母親寄於其兄長家中,我知道此事卻是其兄長欲將其獻與王格爲妾,王格說與我知。”
王格乃是王樸親弟,如今也是天命之年。
陳佑聞言,稍一思忖,吩咐道:“去問清楚此女作何想法。”
說是這麼說,但誰都知道,只要這女子尚未嫁人,相比於被兄長拿出去當拉關係的籌碼,肯定願意入宮拼一下。
甚至於,即便嫁爲人婦,也可以離婚。
前有漢孝景皇后王娡,後有宋章獻明肅皇后劉娥,中間若是多一個周氏,也不奇怪。
此事略過,陳佑繼續叮囑其他人:“義淳這邊,今年考課結果儘快拿出來,升遷降黜要放到整個天下通盤考慮,還有就是爲明年科舉騰出位置來。”
劉熙古點頭應下:“熙古曉得。只是有一點,今年刑部要求重新審查各州郡刑案卷宗,要我們這邊等一等。”
“刑部大概什麼時候能好?”
“冉尚書給出的時間是十一月中。”
“州縣主官和法曹、治安曹暫且略過,先把其他的做好。具體調動你們可以慢慢來。”
“好。”
稍稍停頓,陳佑補充道:“這兩天你整理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重要職事,後日朝會拿出來說一說。”
……
“左補闕臣馬如風拜見陛下!”
“起來吧。”
馬如風起身坐到椅子上,微垂着腦袋等待趙德昭詢問。
趙德昭沒有立即說話,而是仔細打量了一會馬如風。
“馬卿前來,是爲何事?”
馬如風立刻道:“回稟官家,臣此來是爲平章事陳佑。”
“哦?”
趙德昭皺起眉頭,語氣有些不耐煩。
“陳平章又怎麼了?”
毫不掩飾的話中情感被馬如風捕捉到,但他不知趙德昭究竟是對誰不耐煩。
迅速考慮一番,他謹慎開口:“臣聽聞左散騎常侍魏仁浦、吏部尚書劉熙古、工部尚書樑關山、肅政大夫韓向陽、鴻臚卿範貞卿、光祿卿龐中和、尚書左丞汪弘洋、近衛司副都指揮使李克榕等八人,一同拜訪平章事陳佑私宅。”
八個名字從馬如風嘴裡吐出,每說出一個名字,他都會頓一下,以示強調。
說完,不等天子迴應,他立刻補充:“臣駑鈍,不知究竟是何軍國大事如此緊急,竟等不得明日,而需彼等散衙之後尋到首相府上商討。”
說着,他悄悄擡頭看向天子。
果然,趙德昭現在臉色陰沉,隱有忌憚之意。
馬如風心下大定,決定一擊即退,不再糾纏此事,而是轉移話題:“臣聞孟子曰: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官家當早立後嬪,廣蕃子嗣,方可以告太廟,慰祖宗!“
他這突然轉換話題,叫趙德昭一時難以適應,臉色接連變幻,最終冷笑一聲:“馬卿倒是忠心。“
“此乃臣之職責。“
“職責?補闕之職何責也?”
馬如風怔住,隨即起身長揖:“回稟陛下,補闕、拾遺掌供奉諷諫,扈從乘輿。凡發令奉事有不便於時,不合於道,大則廷議,小則上封。若賢良之遺滯於下,忠孝之不聞於上,則條其事狀而薦言之。”
“呵!”
只這一聲,馬如風連忙下拜:“臣惶恐!”
“少做此嚼舌之舉!”
趙德昭板着臉,語氣冷然地說了一句,緊接着揮手道:“下去吧。”
“臣告退。”
馬如風不敢多言,再拜而起,恭謹退出。
趙德昭沉着臉將桌上解了一半的題收起來,拿過擺在一旁的奏章仔細瀏覽,上面大都有兩府宰相的批語,少部分空着等他這個皇帝親自批閱。
他心情煩躁之下,瀏覽奏章的速度慢了不少,纔剛看完三份,隨侍身邊的宦官就近來稟報左拾遺何德彥請求覲見。
他嘆一口氣,放下奏章叫宦官帶何德彥入內。
待何德彥行禮後,他照例開口詢問:“何卿來此,是有何事?”
何德彥立刻道:“回稟官家,臣是爲學政之事而來。”
聽到這話,趙德昭神情稍稍放鬆。
何德彥其實犯了天子名諱,只不過趙德昭即位時候下詔二名不偏諱,原本何德彥參加科舉的時候已經改名何彥,趙德昭知道之後爲了特意讓他改回來,也因此對他比較看重。
此時聽到自己看重的臣子沒有拿這段時間被一遍遍提起的問題來煩自己,趙德昭自然心情變好。
他全身放鬆靠在椅子上,語氣也平和了些:“此等雜事,你不去找宰相,到我這邊來是作甚?”
“臣乃天子拾遺,非是宰相拾遺。”
只此一句,叫趙德昭龍顏大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