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借兵威,黑蠻陣中吼聲雷動,風過處,一員將領搶先出馬,希翼奪了首功。
“來將可是白紅杏?某乃黑蠻狂族逸雲殿下帳前先鋒……”
黑蠻將領正自叫囂着報着自己的名號,長刀還在背後拖着,陡然間眼前紅豔豔一片,開出一朵赤紅之花,惑了雙眼,一段火焰形槍尖朝着自己面門射了過來。
此人當真是魂飛天外,以軍前對陣的慣例,將領單挑都得報上各自的名號,爲的是打贏了在功勞簿上好寫出名字,可打死他也想不到敵人會沒什麼道德地一聲不吭地發動攻擊,更沒想到敵人的攻擊如此迅速威猛,一點都不拖泥帶水,而剛纔衝鋒之時,這敵人明明是沒有武器在手的。
槍尖在瞳孔中不斷變大,這一槍的氣勢更是一往無前,絕無可能抵擋得住,黑蠻將領顧不得再報字號了,危急中擰動水桶也似的腰肢,身體大幅度往右側去。紅杏有點意外地“哦”了一聲,槍勢微變,順手橫掃過去,正正打中黑蠻將領的肩頭,響起骨頭碎烈的聲音來。
長刀墜地,粗壯的身軀也砸倒在雪地上,壓得雪粉飄揚,總算他對的起黑蠻人的尊嚴,在摔落之前,還是吐出了自己的名字,“逸風神!”即時昏了過去。
“這名字有氣勢,跟你不太配哩。”紅杏圈馬回來,仍舊站在豪鬼身邊。
豪鬼無所謂地笑了笑,“好槍法!Lang費了。”
“”
鐵族士兵被震驚了,誰也不曾想到自己的將領竟連敵人一招也接不下來,鼓聲彷彿變成了絕唱,立刻沒了動靜。一衆酋首大驚,暴躁脾氣發作出來,紛紛請戰,只有幾家酋首暗自揣測深淺,不動聲色。
烈火深皺了紅眉,他知道逸風神打不過紅杏,卻也沒想到他窩囊至此,發個命令,先讓士卒將暈倒的逸風神搶回了陣中治療。
身旁狂族酋首逸雲勃然大怒,一張臉羞臊地比夜空還黑,“殿下,請讓我出陣!”
卻聽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了過來,“狂族嘴皮子功夫真好。”
說話的是嵐族酋首小蝴蝶,與其他粗壯的黑蠻人不同,這嵐族酋首身形瘦削,乍看上去很猥瑣的樣子,可誰都知道這人的心思出了名的狡猾。狂、嵐兩族因爲爭奪“星轉寶石”的資源向來不和,此刻見到狂族折了面子,小蝴蝶自是高興非常,開口奚落當然也是少不了的。
逸雲怒道:“小蝴蝶!有種的你嵐族去,少在這說風涼話。”
小蝴蝶冷笑一聲,“哼哼,我隸屬青鳥族漪夢的輜重部隊,憑什麼讓我上去打頭陣?”
逸雲冷眼相向,撇嘴嘲笑道:“說到底還是嵐族沒用!”
小蝴蝶冷笑更甚,“狂族有種,我們都看到了呢。”
眼看這兩人就要在陣前鬧起來,烈火根本就不去理睬。該是誰家的事,就誰家負責,這是他一貫的作風,只有出了重大事情的時候他纔會親自去插手管理,讓自己的部屬發揮出自主的能力,是他用人的原則。果然,右軍中山族北狼和後軍青鳥族漪夢同時喝罵起來,制止了狂、嵐兩族酋首的嘴仗。
烈火環視身邊,“不用爭執了,誰也別上前,我親自過去看看。”
護花族大喬立刻瞪起眼來,“殿下,請自重!”這女酋首比烈火年紀略大,以沉穩冷靜著稱於黑蠻內部,人所敬重,否則烈火也不會指派她擔任中軍護衛的工作。
更是拉不下面子,身爲前鋒部隊首領,還未出陣就要大酋首親自上去,無論如何也是說不過去的。
“殿下,對方只有兩人,咱們大可衝鋒過去,不必殿下親身犯險。”
其他酋首與她心思相同,紛紛附和,對於這次黑蠻與炎龍的交戰,還未正式交鋒便要大酋首親自上場,是誰也不願意見到的情況,這關係到黑蠻全族的顏面。
烈火挑起紅眉,迎風甩了甩頭,擡起右臂,“諸位不必再說,我還不至於把性命當作兒戲,諸位稍待,烈火去去就來。”
不理衆人的反對,烈火拍馬飛出陣中,紅色大氅飛揚在空中,刺人眼目。衆人突然泛起了奇怪的念頭,這兩個同樣鮮紅似血的人,他們的會面會是怎麼個結局呢?
風雪漸漸又起,這東南兩洲的雪與冰原不同,沒有狂猛得能在人臉上刮出傷口的暴烈,但那冰冷的寒氣卻能順了人的皮膚滲進血液,透入骨髓,陰陰地留下內傷。玄月關仍舊如往日一般矗立着,歷經了數百年不倒的城池,不會在乎區區風雪肆虐,它已經經歷了更多更慘烈的試練了,那都是血與肉,甚至是靈魂裡的試練。這是一個巨人,始終站在大地上,守護着炎龍東洲最前方的大門。
玄月關的城頭上士兵林立,頗有些緊張地警惕着遠方的一切,任憑雪花落滿肩頭。這一組輪班的隊伍已經守了兩個小時,沒有一個人表現出畏寒的情態,刀槍在手裡牢牢把持,不見一絲顫抖,多年苦練就是爲了這一刻的光榮,他們的信念一直都是堅定的。有他們在,就有百姓的安樂,他們堅信。
二十年沒有戰事了,即使是這邊關重城一直以來都加強着軍備,畢竟也還是放鬆了神經的,如今阿斯卡前哨站的士兵們回到城中,無須詳細稟報,誰都知道黑蠻大軍已經開始入侵了,他們身上的血跡和臉上的疲倦早已驚動了滿城的人。在前哨站士兵進入關裡的時候,迎接他們的是被所有軍人奉爲超級偶像的大將軍剪愛,他們感動了,儘管身體疲倦欲死,儘管血跡觸目驚心,他們仍舊站得筆直,只因爲他們是軍神的隊伍。
剪愛比他們更難受,阿斯卡前哨站只負責偵測工作,是不需要直接抵抗的,現在卻只剩了不到七百人回來,最令他擔憂的還是那兩位太子殿下,居然沒一人回來,這讓他心裡更加忐忑。當他從暈死那裡得知紅杏一人留下斷後之後,心急如焚,徹夜難眠,恨不能飛出城去找尋太子的下落,只是多年軍旅生活讓他不能輕動,即所謂的——帥不離位!
仍舊是白色箭衣,杏黃外袍,他武功非常,寒暑不侵,這種季節對他來說不是什麼問題,但他眉宇間的憂鬱表示他真的碰上問題了。月光寒一身戎裝,陪在他的身邊,識趣地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緊隨着他上了城頭。每一個輪值的士兵見到他們都立即行禮,在他們眼中,那個胖胖的傢伙就是個無敵的神話,那種崇拜是打心眼裡發出的。
心裡揣了很多擔心,臉上絕不能表露出來,是合格將帥的標準,剪愛縱橫半生,深知帶兵之道,每碰見一次行禮,他總是微笑點首,伸手拍拍士兵們的肩頭,親切地說句“辛苦了”。話不多,卻極有分量,區區數字之內包含的堅定與自信感染了所有士兵,讓他們立時精神百倍,重新振作起來。
他停在箭樓上,眼神飄向前方無垠的原野,出了好一會神。他心裡很清楚即將到來的戰爭,這是事關兩洲的戰爭,他一定要有制勝的手段,但如今心裡多了一份沉重,讓他不能全心全意地備戰。炎龍皇室極不穩定,新皇白綠荷憑藉國師日明的武力手段強行登基,以他的資歷與能力根本不能服衆,三位皇叔已經蠢蠢欲動,最糟就是曾經號稱“紅強藍富”的兩位王子殿下一死一逐,整個皇室一時之間竟沒了像樣的繼承人,這讓剪愛頭疼不已。
“高乾有回報嗎?”
月光寒跟了半天,突然被他這麼一問,有點吃驚,“還沒有,他已經出動了五批夜梟營的兄弟了,目前沒有好消息回來。這天氣,要找太子非常難。”
剪愛長長吐了口氣,“希望太子沒事吧。”
連高乾的夜梟營都找不到紅杏的線索,他更是苦惱,摘了背後的酒葫蘆猛灌下一口,這酒很烈,辣衝過了心胸,勉強讓他好受了些。
“大將軍,那邊有情況!”一個士兵急匆匆跑上前來,行禮過後手指着東北方向。
“哦?”剪愛側頭看去,入目的是一片白,但隱約看到那片白裡有了別的顏色。
“聲音很輕微,不是部隊,應該是幾個人。”月光寒極目觀察,眼睛裡於是有了鬥志,他很希望來的是黑蠻人,這樣他就可以出去發泄一下心頭壓着的憤懣了。
“不要輕舉妄動,看看情況再說。”剪愛微微笑着,回覆了大將軍的本色,淡定而又平靜,彷彿已能把一切掌握在手裡。
雪粉纏繞着捲起,被風吹成絲麻一樣的亂,兩個人影彷彿從另一個空間裡探了出來,漸漸顯露了身形。白色是最容易被感染的,雪中的黑色更加醒目,另一種紅色也更加迷離,前行的黑馬上一人牽着紅馬的繮繩,慢慢引導着紅馬前進。紅馬上一人正伏在馬鞍上,不見動靜。兩騎孤獨地行走在白色蒼茫之中,像是兩個離家日久不見歸途的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