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失神地望這天上殤月,終於知道那陣莫名其妙的寒意的源頭了。
軍神剪愛!
就在老兵放聲大喊的同時,十四騎已經衝近了警戒範圍,黑蠻哨兵的弓還未張開,這十四騎又迫近至二十丈內,箭還沒搭弦,十四騎已經到了轅門外丈許處,脫離了弓箭的有效射擊範圍。更出乎意料的接踵而至,十四騎宛如突出死神懷抱的幽靈,暴露在火光之下,十三名騎士清一色的黑色鍛鋼環鎖鎧,清一色的黑色點鋼槍,清一色的黑色佩刀,當先兩名騎士抖開手中旗槍,兩面金黃大旗“呼啦”一下飛揚在天,一面上書“劍履上朝”,另一面上書“軍神再世”。
所有哨兵同時震驚,更有老兵嚇得面無人色,這兩面大旗天下聞名,正正是大將軍剪愛的戰標!
“剪愛踹營!”
蘊涵了氣勁的咆哮從舌尖綻開,空曠的大地上憑空爆響了一個炸雷,似恐嚇,似威壓,似發泄,一如二十三年前玄月關外破陣力斬酋首黑如海之時。剪愛憑藉這先聲奪人的咆哮,力壓黑蠻軍的氣勢。
當先白馬神駿上,一代軍神高舉手中長槍,放聲咆哮。那槍在火光下閃爍起金銀雙色的光輝,長達一尺半的槍頭造型怪異,竟是一側直線,一側弧線,兼具了刺與劈的雙重威力,黑蠻的老兵當然不會陌生,這就是剪愛縱橫半生的神兵——安託羅斯!
一聲咆哮,一把神槍,再沒人懷疑白馬將領的身份。那神槍,集中了二十三年的陰影,那咆哮,匯聚了二十三年的壓力,如今,再一次展現在黑蠻士兵的面前。
歷史終於上演了一次重逢。
黑蠻先鋒營鐵族的哨兵全被震驚了,一時間竟停頓下來。火光之下,兩面金黃大旗示威一樣高傲地豎起,那旗幟之前白馬銀槍之人,沒有放慢馬速,徑直衝向轅門外的拒馬路障。哨兵們從心底泛起古怪的感覺,若是這麼衝上去,勢必被路障刺穿馬腹,可同時他們又覺得非是這麼簡單便可阻攔他們,“軍神”之名豈是泛泛。
箭樓上的哨兵親眼看到了剪愛的長槍一收一放,隨即一片冰涼隨了風順着喉嚨直灌到心底。剪愛輕巧地送出一槍,肉眼難見的氣勁過處,轅門前的所有路障忽地左右拋折,露出通途,更有甚者,那氣勁未散,直接撞到轅門上,爆出劇烈的聲響。
轅門高三丈,寬五丈,均是硬木製成,平日需要四名軍士合力推動,此刻卻像紙片一樣被輕鬆破開,木屑紛飛中,重達兩百斤的轅門已被剪愛一槍轟開,斷折倒地。十四騎隨即縱馬突入。哨兵們人人倒抽着冷氣,恐懼感覆蓋了周身,他們發了瘋一般吹起號角,全然不是平日的聲調,已經變了聲了,古怪的音調刺破長空,更是添了無窮的恐慌。
此時的先鋒營內,鐵族酋首剛回牀休息,猛然間聽到外面一聲咆哮,緊接着一陣爆響,最後又是一片驚恐的號角聲,當即嚇得她蹦了起來。
鐵族戰士號稱黑蠻強兵,就算被人偷襲也絕不該如此慌亂,心內疑雲密佈,急忙穿戴起盔甲,挑簾出帳。入目處人頭攢動,鐵族士兵們來往奔突,有些甚至都沒穿上衣甲,人人臉如土色,更有人驚得說話都說不清楚,但有兩個字是一直沒有間斷地傳到她的耳裡。
剪愛!
心裡猛地一沉,像是被人掐了脖子,呼吸立時困難。風怒雪狂,不利行軍,更不利半夜作戰,這是誰都知道的戰爭常識,可這人硬是突破了常識啊。
“軍神麼……竟莫測至此……”
一時間沒了心思,只是在喃喃低語,火光映照在她的臉上,那一雙眸子裡反射出的全是空洞。
一騎馳到身邊,馬上翻下一名女將,“殿下,快點下令吧,再這麼下去,先鋒營必然潰敗!”七幺幺塞了三隻令箭到她懷裡,急切地懇求。可她看到首領無神的樣子,知道大事不好。這畢竟還只是個初次領兵的孩子啊,面對全天下最出名的將領沒可能不驚慌失措的。雖然只是斥候,到底她是長老身份,經歷過不少世面的,當機立斷,揚起了巴掌。
“啪”地一聲脆響,七幺幺一巴掌煽在的臉上,打得一個踉蹌,搶出三、四步去。旁邊負責守衛的親兵嚇了一跳,直楞楞瞧着滿臉殺氣的七幺幺,一個個表情複雜,無不暗挑大拇指,強!真強!居然敢打俺們老大啊!想歸想,可也沒人去阻止她的動作,他們知道她這一掌是爲了誰而打,是爲了這鐵族所有的榮譽。
跌出幾步,忽地挺直了腰,將懷裡令箭往雪地上狠狠一摔,“傳我將令,全力剿殺!給我調集弓兵營,射死他們!其他各營儘量把他們給我堵住!不惜代價也要把這不世之功給我奪下來!”
被打醒的大變活人一般,恢復了原本的氣度,俏臉上升起殺伐之氣,雙瞳**出凌厲之光,那手,已捏成了拳。
七幺幺笑了,翻身上馬,“這纔是我鐵族的當家。”縱馬飛去。
不一會就看到各營緊張地忙碌起來。
可還是失算了,她錯估了剪愛的戰術。這並不是一場襲營戰,而是一場踹營戰。何謂“踹營”?就是在敵方陣營中造成混亂,藉以達到挑起敵人憤怒的目的。
弓兵營還未集合,剪愛帶領十三鐵騎已經在先鋒營中造成了極大的混亂,直奔後營門的方向。狠狠一跺腳,看着自己的兒郎血染雪地,如稻子般被人收割了生命,急得胸膛填火般痛苦。
“帶馬!”
飛身上了馬,也不顧親兵是否跟隨,這鐵族酋首就那麼衝向後營門。
十四騎從轅門處開始,殺出一條直線,當真是擋者披靡,十四條槍如十四條蛟龍,破開身邊人Lang,不作絲毫停留。長鋒過處,留下一地屍體。沉默也是一種力量,除了在轅門外那一聲震驚百里的咆哮,剪愛再沒有出聲,十三鐵騎更是無一人說話,就這麼一直殺過去。這種沉默的氣勢更加沉重地壓在鐵族士兵的心頭,他們打心底裡泛出了恐懼。
後營門前士兵集結,一女將攔在門前,年紀輕輕卻是絲毫不懼,正狠狠盯着這十四人。剪愛隔老遠便看見這個年輕女孩,微微笑了一下,這銀髮辮子姑娘果然好膽氣,竟然敢正面挑戰他,即便是烈火親來怕也不敢如此了。馬速不緩,繼續前衝,長槍帶起一蓬蓬血花,眼神發出警告的訊息,畢竟是一代名將,他雖然很欣賞這女子的勇氣,卻不希望和女子對陣。
剪愛的眼神帶出的氣勁劃過雙方二十丈的空間,不受半點阻隔地刺入眼中,立時便覺得冷水淋頭,如墜冰窖,暗叫“厲害”,總算她性格堅強,反而將身體挺得更直,這鐵族之酋首在這一刻要爲了部族的榮譽而戰。
氣勢高漲,猛然間全部釋放出去,再無一絲保留,黑狼風袍被氣勢逼得朝後翻飛,馬健人美,可稱“嬌媚”,可是她這氣勢在剪愛看來也不過如此罷了。
剪愛暗暗一嘆,他知道對方是不肯退讓的,如此一來就必須出手了。
距離在瞬間縮短至十丈,正在他想出槍恐嚇之時,眼前驀地星光閃爍,亮晶晶一片,流星趕月般封擋在面前,形成一個完美層次,先是兩點寒星,接着是四點寒星,最後是六點寒星,他甚至看出了這十二個光點的飛行軌跡,竟是如銀河般璀璨。呵呵,好手段,只是還藏了一招沒用過來呢,這妮子有點心計。剪愛笑了,放開馬速迎面衝上。
出手就是十二把銀色短劍,實在很希望自己能攔下這名傳天下的軍中神話,當她看到剪愛不顧死活地衝過來,禁不住一陣狂喜,這十二把短劍原本就是她用來做誘餌的,真正的殺招還在她手裡捏着,那是最後的一把短劍。
距離縮至五丈了,電光石火,快得不可思議,強壓了心內的激動,右臂甩動,最後的那把銀色短劍終於出手,劃出更加眩目的軌跡,竟然趕超了前面的十二把短劍,更快地到了剪愛眼前,取的是他額頭。
剪愛從軍開始便沒有戴頭盔的習慣,只是因爲年輕氣盛愛耍帥,結果到老也沒能改了這個習慣,就那麼由着頭髮張揚,卻也添了他不少氣勢。
這一把短劍幾乎就是的全部精神力的集結,取的位置又是絕佳,發出之後她身上乏力卻已經臉露笑容了。
然後更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她分明看見對面那人居然在笑,然後眼前晃過一片流黃,那一片流黃過後,她發出的一道道銀色軌跡奇蹟般地消失了,彷彿黑洞吸走了星辰,接着那人已近在咫尺。腰間處傳來一股巨力,她低呼了一聲,疼痛已極,卻是被那人橫槍撞中,身體不由自主地朝右拋飛,砸到身邊的士兵身上,一時間渾身癱軟,竟是起不了身。
風過處,這嬌媚酋首緊蹙了眉頭,勉強在地上撐起了半個身子,怒視着那白馬將軍,倒也沒失了身爲首領的威風。
“好!黑蠻奇女子!”馬上將軍猛喝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