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着頭,擰着眉,抿着脣,關艾對着手裡的計算器忘乎所以。
手下靈活,按得那叫一個‘健指如飛’。不過似乎有句話叫做: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第一遍,負一萬九千八。
第二遍,負一萬四千。
第四遍,負一萬五千六。
第五遍,負一萬四千。
五遍算下來,次次虧損,沒一個正數。按了五次,四個結果,斷定:“虧了一萬四千。”關艾蹙着好看的柳葉眉,對自己着實恨鐵不成鋼,一番自我疏導後,又眉開眼笑,“上個幾度虧了兩萬,有改善了。”
看來開始步入正軌了,很快就會蒸蒸日上的。某人自我安慰,其實這番慰藉在一年前天藍開張是就用過了,也不嫌煩。
關艾正在尋思着如何讓天藍轉虧爲盈,某人咋咋呼呼地打亂某人的大計。
“老闆,老闆。”
氣質啊,氣質啊……小青都受了一年多薰陶了,怎麼還這麼一驚一乍的。
每次關艾如此義正言辭地搬出這一句的時候,小青都在心裡回一句:還不是受了你的薰陶,以前隔壁王嬸說我是小淑女呢。
關艾將計算器裡的數字清了零,着實刺眼,推開,再擡頭,不驚卻咋呼:“嚷嚷什麼呢,這裡是開咖啡廳,不是大排檔,給你喝了那麼多的咖啡,氣質被新陳代謝排除去了?”
你分貝比我還高。小青斜眼掃了一眼四周:都有人用眼神投訴了。
以上純屬眼神表達,小青義憤填膺:“老闆啊,喝得再多也沒你多,而且新陳代謝旺盛的是您老。”
言外之意:氣質隨着新陳代謝排走了……
關艾鳳眸一眯,挑了個月牙的弧度,分貝只增不減:“丫的你想造反啊,倒是說說你大驚小叫地作甚,別是給老孃我偷懶,正好我缺個扣人工資的理由。”
扣了工資,這虧損就能補回來了……某人慘無人道地在心裡計算起盈虧,倒是比剛纔的計算器還精準。
其實倒也沒有真扣過……
小青訕訕,嘴裡咕噥:“資本家壓迫。”
總是用這一招,您老不厭煩,我都厭煩了。小青心裡腹誹一陣,說:“你看,八號桌坐的那個人。”
八號桌……關艾眼珠子流轉,一眼狡邪。
長得不錯:有鼻子有眼的;身高體形不錯:四肢發達。
似乎有些面熟呢……
等等……關艾忽地轉頭,斜睨着小青:丫的被我抓到了。
“上班時間犯花癡,扣工資!”關艾一錘定音。
申訴駁回,直接定罪。
小青不服:“冤枉,名人效應,纔不是犯花癡。”指着八號桌的男人,“那是程信之,我弟弟可喜歡的賽車手。”
程信之……不陌生名字。關艾再看過去:臉也熟悉。
上次那個怪人!
關艾點頭:“他呀。”回頭很得瑟地支使小青,“去,派你去送咖啡,就說是上禮拜拿錯了,現在還他,要是他接受了,花癡罪不成立,工資不扣。”
小青心裡屈服,嘴上反抗:“資本家專制。”悻悻地任憑差使,嘴裡嘀嘀咕咕,“這種搭訕都陳詞濫調了。”
關艾耳力好着呢,聽得清楚,扯着嗓子威脅:“你丫的去不去,工資不想要了?”
扣工資這招百試不爽,關艾樂此不疲。
小青壯士上刑場:“爲了我的工資。”
搭訕不憋屈,替人搭訕憋屈,最憋屈的卻是知道明知道是炮灰還去搭訕。
關艾倒是悠閒,撐着腦袋看好戲。
是今天陽光太明媚了?還是八號桌靠窗?關艾怎麼覺得那個怪人坐在那裡很順眼,越看越賞心悅目。
以後找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坐到八號桌試試,陶冶陶冶,新陳代謝確實有點快,氣質排得也快。
正是精彩部分,小青嘴巴一張一合,開始‘搭訕’。
關鍵時候,擾人好戲。
“關艾。”
關艾做賊心虛一般,眼珠子飛快地轉動。斜挑的鳳眸裡,映出一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
關盺怎麼走路不出聲啊,青天白日的,嚇什麼人?
“怎麼來了?”關艾有些不冷不熱。
眸間收起了狡邪,看向別處。每次看到關盺,關艾就覺得自己在照鏡子,但是表情卻不是自己的,很彆扭。
“嗯。”關盺只是平腔平調地回了一個字,端莊到疏離。
這相處模式:一個不冷不熱,一個不溫不火。偏生這兩個人是雙生兒,還是同卵。
關艾戲謔,笑得酒窩深深:“稀客啊。”眸間瑣碎,脣角冷然劃過弧,“我這小店開張有一年多了,這還是你第一次屈尊降貴呢。”
關艾有個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小習慣:對着關盺她總笑得酒窩很深。
因爲關盺總是酒窩淺淺,永遠的優雅矜持。
這樣就不像了。
關盺放下淡紫色的包包,坐在櫃檯前的椅子上:“我有事找你。”
天藍的櫃檯有點酒吧風格,放了幾把轉椅,平日裡關艾沒事就喜歡坐在上面搖晃。關艾最喜歡天藍的櫃檯,可是關盺坐在這,關艾覺得格格不入。
關盺適合高級的西餐廳,而不是這樣不倫不類的酒吧檯子,恰巧,關艾喜歡也適合。
除卻外表她們很不像。
她們還有很多不像的地方呢。比如,關盺喜歡穿裙子,關艾永遠的牛仔褲。比如,關盺十六歲穿着高跟鞋走得四平八穩,關艾二十三了還沒戰勝一雙帶跟的鞋。比如,關盺喜歡甜膩的慕斯蛋糕,關艾卻喜歡大拍檔的炒年糕。還比如,關盺最愛巴黎時尚展,關艾最愛中國雜技。
諸如此類的,還有許多許多。看吧,她們很不像,打個通俗的比喻,關盺是天鵝,關艾是野鴨,彼此做不了彼此,卻也不屑彼此。
關艾端上兩杯咖啡,她自己最愛的卡布奇諾,關盺的呢,她不知道的她的口味,所以她拿了最貴的,天鵝嘛,永遠不屑低檔貨。
關艾拿起自己的杯子,還是頭一回如此淑女地品着,似乎潛意識一般,在關盺面前,她都不像她。
關盺並沒有端起面前的咖啡,關艾皺眉,想着:那杯最貴的咖啡啊,浪費了,一百多塊呢,這個季度虧損又多了一筆。